等到天渐渐明了，脱了力的杜长若才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她嘴里除了浓重的血腥味以外还有糖果的甜味。

她在床上呆呆坐了许久，才勉强恢复了些精力，起身洗漱将自己收拾干净。

就这样一连过了几日。

这已经是杜长若待在这里的第七天了。

一无所获。

看守杜长若的人并不会与她多说话，而就算询问他们，他们除了戒备之外对魔尊也没有一点了解之处。

她从住在这里以来，就再未见到过万俟空，更没有任何接近他的机会和可能。

任务就这样陷入了死胡同。她留了下来，却没有获得任何靠近他的机会，只是等死。

杜长若蹙着眉头，考虑着有没有其他办法。

系统却看着她苍白的面孔感到心酸。

短短七日，杜长若面色就差了不少，身体也消瘦了许多。

它像是在看着一朵花慢慢地凋零。

那魔雾对她的伤害真的是巨大的，系统担心要真是这样一直待在这里，要不了九十九日，杜长若就会变成一具骷髅架子。

杜长若对此当然是毫无所觉的，她还在仔细思索着对策，结果稍一注意，就看见系统安静蹲在她脑海角落里。

小小的猫咪缩成一团，眼里泪汪汪地专注瞧着她，两只耳朵都丧气地耷拉下去了，瞧着真的是好不可怜。

杜长若看见它这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模样，真想伸手摸摸它。她好笑又无奈地问道：“你怎么了？”

小猫咪眼睛稍一眨，泪水就流了出来，它期期艾艾道：“你瘦了好多。”

杜长若看了一眼袖子，确实是比以往要更宽大一些，露在外面的手腕伶仃细弱，她的确是瘦了。

但瞧见系统如此难过的模样，她还是面不改色地撒谎：“是今天的衣服大了。”

抽抽噎噎的小猫咪果然怔了一下，它疑惑地抬起头：“是吗？”

杜长若笑盈盈地点点头，肯定道：“是的。”

瞧见系统纠结地思考她到底说的是不是真话，杜长若忍不住要拉偏它的思维。

她逗它道：“你这么难过，是不是因为我太差了，完成不了你的任务，你怕任务失败受到惩罚，所以才哭成这样。”

系统果然被她引得放弃思考她是不是真的瘦了这件事。

小猫咪撇了撇嘴，尾巴摇了摇，很是不满杜长若这么想：“任务失败就失败，我才不害怕惩罚，我只担心你这样下去会过得很难受。”

它说着说着，眼里又蓄满了泪花，声音也颤抖起来，居然又是要哭了。

杜长若颇有些头疼。

怎么她身边的人，一个是薛泌一个是系统，动不动就要难过落泪，真是还得当孩子哄。

明明自己上辈子也不过十八岁，却早熟的过分的杜长若开始琢磨着安慰系统。

好话也说过了，表示自己一点也不疼、一点也不痛苦，就算真的只是这样在这里待够天数成为药引，也不会感到崩溃，也不会因此怪罪它后悔和它签订协议。

但系统越是听着却越是难过，结果又是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杜长若看着那只伤心欲绝的小猫咪，只是觉得它真是可怜兮兮的。

最后还是放缓语调说道：“凡是都要向好处看，最不济的时候还是要享受当下生活。”

“嗯，比如，”她弯了弯眉眼，一指窗外，“今日天气还算好，我给你弹一首月琴，你也就不要再伤心了，怎么样？”

小猫咪从窗外看去，依旧是灰蒙蒙，压抑得像是在蕴养着什么庞然大物的天空。根本瞧不出哪里‘还算好’，和以往的天色没有任何区别。

这也正是被万俟空统治以后，一往既往的灰暗天气。

但是杜长若笑眯眯地看着它，一副很有精神的样子，它也就抽抽搭搭地应了一声：“哦。”

杜长若拿出月琴。这原本也是原主的武器，她是音修，拿这琴是战斗用的，平常并不会随意弹它。

但如今杜长若在这屋子里受了限，感受不到任何灵力，拿出这琴时也只是当普通乐器对待它。

巧的是，上辈子杜长若学过月琴，喜欢它柔和婉转的音色。

她将手搭在琴弦上，想了想，选了个欢快的调子。因为一心想让系统高兴起来，她特地弹得清脆又轻快，短促明悦的音调一声接一声，最后融合在一起成了欢欣雀跃的旋律，手指间的音乐像是要挣脱囚牢而出的鸟雀，每一声都洋溢着叽叽喳喳的快乐，像是直要把这逼仄压抑的晦暗天空和现实都一把撕碎，直至天明。

这是非常欢快的调子。

系统听得入了迷。脑海里的小猫咪两只耳朵一颤一颤，眨巴着眼亮晶晶的像是见到什么新鲜事物般好奇又快乐的模样，倒是再也不哭了。

一曲弹完，连日夜警惕看守在杜长若附近的魔将们都惊讶地对视了一眼，余音袅袅似乎还在耳边。

有位老将竟然有一刻脱离了纪律，靠在墙上叹了口气。如果有可能，他也不想这么活着，也不想看守着这和他女儿一般大的姑娘，眼睁睁看着她一步一步迈入死亡。

一片寂然，无人交谈，无声无息。

喜悦的调子背后，听着的人总会陷入与现实相关的惆怅遗憾情绪里。

但小动物们可不这么想。

杜长若的曲子像是一道彩虹，直划过灰蒙蒙的天空，虚幻又美丽。

这些在阴沉天空下生活的小动物像突然寻到了一处海市蜃楼，找到了一片可以喘息的绿洲。

这些鸟儿们循着曲声而来，啾啾鸣着，留恋地在杜长若的窗边盘旋打转，接着落下来，抖抖翅膀偏着头瞧着她。

一只接一只，一群接一群，这些色彩繁多，羽毛各样的鸟儿们你一言我一语喳喳叫着，似乎在让杜长若再来一曲。

甚至还有几只灰色小松鼠偷偷探出毛茸茸的耳朵，被压在雀儿下面，悄悄地看向杜长若。

杜长若摇了摇头，伸出手指在嘴边比了个噤声的姿势，趁着魔将还没赶过来驱赶前，她重新弹了一下最后一段音。

然后伸出手指示意它们该离开了，再晚一点，魔将们就要来驱散它们了，要是因此受了伤就不好了。

鸟雀们偏头疑惑看着她，有一些明白她意思的振翅离开了，剩下的只是继续站得更靠前了点，积极地盯着她那把月琴。

有一只呆呆的红羽毛小鸟，盯着她的手看了半天，不知怎么想的，突然凑过去用头蹭了蹭。

杜长若一怔，其他鸟类也怔了怔。

唯独红色羽毛小鸟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站在她的手心下呆萌地看着她。

杜长若被它逗笑了，忍不住又伸手抚了抚它的头，然后把它托在掌心里将它放飞了。

小鸟张开红色翅膀朝远处飞去，中途还转了圈回头看了看她。

这就像是带起了一个什么奇怪的讯号，其他鸟儿也一个接一个凑到她手边，用头蹭了蹭她手心，然后被后面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催促着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好像杜长若的手不是普通的需要它们警惕的陌生人类的手，而是受它们喜欢的能带给它们祝福的信赖的朋友。

它们争先恐后地上前，与杜长若的手心亲密触碰，然后挨个离开。甚至有几个小小的松鼠耳朵也悄悄地挨了挨她的手。

等到魔将前来驱逐时，鸟雀们早已四散离开，连小松鼠都不见踪影。

这些小动物们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瞧不见任何踪迹，就像根本不存在一样，方才居然如被杜长若召唤了一般，一齐聚过来。

走此过恰巧看完了全过程的微胥不由啧啧称奇。

自从尊上占领各个国家以后，风起云涌，天色骤变，这些动物们就像极其不待见他一般，从来不出现在他的地盘上。

魔宫就不用说了，平常寂静的连个蚂蚁都没有。就说走出宫殿去街道上看看，也很少能看见几只雀影。

他时常都觉得，这些动物是不是在魔尊的统治下都死绝了。结果，今天居然能一次性瞧见这么多，还是在魔宫里！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感情不是没动物，是动物都要看人下菜碟。

像他们这种不受欢迎的就瞧不见分毫，而像杜长若却能得到它们的青睐，微胥颇有些酸溜溜地想。

但随即，他又叹了口气。

居然都能受动物喜欢，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偏偏就适合作药引呢？这都什么事儿。

他原地唏嘘了一番，继续向着路径朝魔宫大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