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声在极为安静的房间宕开，在这个重要的时刻崔莺莺有点走神，她想到毛姆笔下的女主角。

“你知不知道那种感觉，你在长途旅行，夜里，火车开进了某个你从未到过的陌生城市。所有的光在闪烁。你兴奋极了，你觉得任何奇遇都有可能发生在你身上......”

有点像30年代在大洋彼岸穿好丝袜，开着新的豪华轿车走向绿光。

这种感觉在电话接通的瞬间几乎是达到了顶峰。

章俭的气息沿着电话钻进了她的耳朵。

然后是一段奇特的沉默，崔莺莺用手捏着鼻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正常，当然是哭过以后的强装正常。

“章先生，您到底有何贵干？”这是在说章越来那通无缘无故的电话，虽然后来章越来才跟她解释那通电话和他小舅完全无关，全都是他自己好奇。不过事后想想多亏了这个误会，不然她也不会知道原来章俭温和的外表下原来不全是疏离和冷漠。

他也是人，只要给他想象的空间，他也会胡思乱想。

但现在她的语气很冷，可惜鼻音那么重，再怎么样也凶狠不起来。

“莺莺，我只是想跟你说对不起。”章俭以为崔莺莺还在生他的气，他今晚在商会宴请上吃多了酒，脑子里亦是十分混沌。

可他还记得自己处在一个物理的世界，一万元或许是门槛，五万可以博美人一笑，五十万有人争相递手过来，软绵绵，指甲上镶着坚硬无比的钻，五百万她们都是情比金坚。

很奇怪，但他确实活在这套规则这下，把钱挂在嘴边不是冒犯，把钱递到手里不是冒犯，把钱塞进胸口更不是冒犯。

但崔莺莺只是一朵属于盛夏的栀子花。

栀子花说，去他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的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管得着吗？

那他要做什么呢，应该用怎样的光照，温度以及湿度来照料她呢。

“下午的时候收到苏黛儿那位的电话了，他说的话我不会再信，至于他——我已经处理好了，”章俭立刻补充道：

“我没有别的意思，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分内之事。我只是想说，我知道我做得不够好，我会尽力弥补，莺莺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你喝醉了？”崔莺莺心道：煽情到这种地步肯定没少喝。

还是被她听出来了，他几乎可以想到此刻崔莺莺双眉微微蹙起的模样。

“还好。”他谨慎地说。

“你现在哪里？”崔莺莺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往门外走。

电话挂断，收到姜堰说打包好了的消息，她的视线在房间扫视了一圈。

一时间，她非常害怕，怕自己选错，大错特错。

她一转头，重重地摔上了门，门在她身后啪的一声合上，好像也带着某种坚定的决心。

事情如此阴差阳错，几乎是前后脚的时差，姜堰进了酒店。

他打开了门，只有一点灯火映在他的眼眸之中，那么轻，一场烟雨朦胧似的，无数阴霾尘埃落下来。

“姐姐是有急事吗？”

他在心里数到十，又数到零，再数一遍，多一遍。手里的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地上，然后他听到有什么碎掉的声音。

他一怔，举起手机，声音好轻，若无其事的样子。

“那姐姐忙吧。没关系的。”

少年很白，在一盏小小的灯光下，他的目光透过落地窗望向窗外的夜色，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那么多。

成双成对，无限美德。

在他身后，黑色影子被墙面割开，而断口是如此平整。

在见到崔莺莺之前章俭就想到了答案。

他应该为她建一座温室，像是小时候春游总是对植物园格外青睐，一边是沙漠一边是雨林，外面是透明的玻璃。

他不觉得这是酒醉的一时起意。

“先生，下雨了。”崔叔摇下车窗，“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吗？”

下雨了？他转头望向窗外，细密的雨在路灯底下宛如银线，轻飘飘地落在少女的发丝之上，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真不敢相信七月间还有沾衣欲湿杏花雨。

“晚上好呀。”她微微一笑。

“晚上好。”

说完，他觉得自己有点呆。

崔莺莺再度上了他的车，她心里却没有什么别的感觉，反倒是处处熟稔，她突然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滚烫。

“你这是喝了多少？”

她漫不经心的收回手，一触即离，或许是沾了雨的缘故，指腹微微泛着凉，而一层薄薄的肌肤之下底下是源源不断的滚烫血液。

感官被无限放大的时候，总能捕捉到一些更细微的东西，或许他的酒已经醒了，他说：“你还在生气吗？”

生气？崔莺莺有点想笑，当然不会，或许有些人对痛苦的想象是如此贫瘠。

不要说这件事本身就是她一手策划，她曾经也受到过谣言中伤，那点痛，对她无异于小刀划破表皮层。

她靠在腿侧的手用力地捏了捏自己的手心，指甲深深嵌进去，她的脸色瞬间苍白起来了，她偏过头，不去看他。

“没有。”她说。

她若有若无的想：或许还没有她掐自己这一下疼，倘若疼痛有分级，失恋和被好友背叛往往被视为最让人的奔溃的伤口。

可是伤口终究会有痊愈的一天，而贫穷却只会钻进你的皮肤里，变成指纹，变成呼出的气息，变成永远的诅咒。

那才是她一刻也无法忍受的疼痛。

窗外还在下着淅淅沥沥的雨。

章俭这才注意到她的衣服有些濡湿。

最后车子停在近海里的商场，晚上八点，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

女孩挽着男孩的手，男人拎着女人的包，每个人之间都有一条的不可探查的线。

崔叔弯腰关门，他偏帮章俭：

“崔小姐，我侄女也是你这么大的小姑娘，她平时见到我都要拖我到商场，说什么小女孩都是要keep beautiful的吗，一大通道理说得我头疼。还好我只需要掏卡，她要是像你这样子，我真的是要烧高香的。”

崔莺莺有点不好意思，一低头，一边走，一面露出一截白玉脊骨。

“无功不受禄，何况章先生的礼物那么贵重。”

崔叔看到章俭缀在她身后微笑，立刻正颜色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章先生可跟我不一样，你还替他省钱呢，这么天真以后可是要吃大亏的！”

章俭见她不讲话了，说：“别闹她了，她是不容易生气，却更难哄，我看你是给我找事做，下次你侄女再来找你，那你只有信用卡给她用了。”

崔叔立刻噤声。

sales一贯眼尖，看到章俭都十分热情，和崔莺莺来这边的每一次态度都截然不同，本来以鼻孔示人的sa变得这么殷勤温暖笑脸相迎，察言观色到让她心里有一瞬间的扭曲。

像是站在最初赵松云的生日宴，只有当你身临其境的时候才会知道阶级的鸿沟是如此的直白□□，且深不可测。

钱可以购买尊严，被尊重的感觉，甚至你只需要往那里一站，就有人识货。

“小姐，小姐？”见崔莺莺视线转过来， sa 温柔似水：“小姐，您看，这件真的很衬你，我们的设计师参考了很多大牌设计，还专门去了杜拜找灵感，又去了斯里兰卡和阿拉伯找钻石，你看看这胸口的设计，是不是又闪又特别？”

崔莺莺笑笑，这件衣服太繁复，那么多钻石，真是恐怖，穿起来恐怕让人觉得是富贵正要还乡。

sa见她不满意，赶快拿出另一个系列的新品介绍，直叫她目不暇接，原来sa太热情也不好，她承认自己对男的是有自己的一套，但真的很难抵抗住别的女人的糖衣炮弹。

好在章俭不像是别的男士进店便寻个座位查看信息，他同她一道选，亦有自己的一套审美。

换了新店，SA首先拿出一件黑色荷叶短袖连衣裙，崔莺莺刚伸手去接，就听到章俭说：“不衬你，别试了。”

她伸到一半的手一顿，虽然她也觉得不适合，只是眼花缭乱，好不容易看到一个正常点的。

章俭指了指挂起来的鹅黄色的A字裙：“那件差强人意，包起来吧。”

他想到崔莺莺穿鹅黄色的样子，应当像一簇明艳的迎春花。

于是崔叔手里又多了一个购物袋，崔莺莺走在后面，其实她远远没有心底这么平静，她是真的没想到章俭对装扮她这件事抱有这么大的激情，要知道她原本的计划甚至为了节约时间只是打算随便到店里选几套，速战速决，改天有时间了再慢慢来换成自己喜欢的。

关键是他居然乐此不疲，不由得让她怀疑他明天就醒之后会后悔。

她跟着他进了香奈儿，里面适合她的就更加多了，章俭选的崔莺莺试了几件，她再出来的时候神情已经十分抗拒了。

“章先生，算了吧，我是真的试不动。”她吐吐舌头。

章俭瞧她一眼，同销售说：“那把这些都包起来吧。”

SA一愣：“试衣间里面的的都包起来吗？”

“还有这些。”他指了指崔莺莺没试的衣服，想了想，说：“再配两双鞋吧，跟不要太高。”

“好的，先生稍等，您的衣服包装可能还要一会儿，您是想喝点茶还是咖啡呢，可乐我们也有的。”

“水，只要水就可以了。”

崔叔把卡递出去：“没有密码，嗯，给我来杯可乐就好了。”

“好的，需要冰块吗？”

“不需要。”

崔莺莺道：“谢谢，我不需要，我去下洗手间。”

她捉着手机走出去，一眼就望到对面的店里有个人正在对她招手。

那人一边的鬓发剃得很短，露出了三只明晃晃的耳钉。

崔莺莺这才发觉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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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了好多，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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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殷勤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