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修顿了一会儿，像是刚刚认出来他，不确定地道：“晏先生？”

晏泽点了一下头，“上车吧，这里离车站还有一段距离。”

沈聿修却摇摇头拒绝了，“很快就到了，不麻烦您……”

见青年执意，晏泽也不勉强，升起车窗离开了。

看着远去的迈巴赫，沈聿修收起脸上礼貌的微笑。

他不确定晏泽是因为刚刚在席间，徐老先生对他的青睐，还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对他有了些印象。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不错的开端。

沈聿修回到了自己租房子的小屋子。

马上就要考试周了，课程越来越少，除了每周六还抽时间去爬山之外，大多数时间他都在复习。

晏明知如他所料地没在这段时间过来找他，半个月后，所有的考试都结束，沈聿修向学校提交了转户口的申请，很快就通过了。

虽然一般都是大一才能将户口挂靠到学校，但幸好学校有这样的先例，现在也不算晚。

做好了这一切，就到了寒假的时间。

大学生的寒假是放得最早的，离过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沈聿修没打算打暑假工，而是收拾了行李，回了养父母家。

原主走失的时候才不到两岁，什么都不记得就被送到了福利院。

他长得漂亮，很快就被养父养母领养走了。

养父母不算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但起码也算是能吃饱穿暖。

但原主四岁那边，养父车祸，瘸了一条腿，从此就消沉了下去。

他开始抽烟酗酒，甚至染上了XX，这对一个家庭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在此之前，养父母的感情还不错，但自从养父瘸了腿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对养母非打即骂。

原主的童年是被养母护着过来的。

在原主的记忆里，她一直都是一个温柔祥和的女人。

唯一的一次强硬，就是沈家认回沈聿修那次，也正是有她的干涉，原主才顺利回到了沈家。

可这样的好人在原文里却没有一个好下场。

原主被沈家领养之后，养父虽然当时因为养母的干涉放弃了纠缠。

却一直认为原主回到了沈家是过好日子的，要了几次钱不给之后，就找了几个小混混跟上了他。

最后原主被晏明知下/药送到别的男人床/上，跌跌撞撞跑出来时，就是被这几个小混混拖进了小巷子，最后死在了二十岁。

而养母得知了原主的死讯，又发现了自己的丈夫吸X，要将他送进派出所，最后被养父烧死在了自家的土坯房里。

这么好的人，是不该有这样悲惨的结局的。

沈聿修拉上行李箱的拉链，推着去了车站。

养父母的是邻省的一个小县城，哪怕挨着京城，但由于地势太高地形复杂，依旧是三十六线小县城。

三个小时的车程，终于到了县城的车站。

不过两三百公里的距离，车从京城驶出，天气却就已经变得不好了，天色雾蒙蒙的，但幸好不是要下雨了。

原主的高中是在县城里读的，回家还得转好几趟车，又是两个多小时的车程，还走了一段，才到了养父母的家。

层层的大山，随便一座都比京城近郊的灵秀山要高。

层峦叠嶂，一眼望过去全是枯黄的树，连条像样的大马路都没有。

这里的住民已经不多了，旁边的邻居家里早早就建上了楼房，只有他们家还是平层的小土屋。

推开破败得不成样子的门，沈聿修回到了原主呆了整整十五年的家。

家里的窗户是不知道哪一年养父喝醉酒砸碎了，被养母用一张旧报纸糊上的。

现在报纸换了新的，窗户却还是破的。

养母卢玉玲听到动静出来，见沈聿修回来，很是高兴地嘘寒问暖，最后伸出满是老茧的手摸了摸他的脸。

“瘦了，瘦了……”

其实沈聿修这段时间长胖了好几斤，但也许在母亲眼里，永远是瘦的。

原主给了她电话，但卢玉玲怕打扰原主生活，一个电话也没打来过。

沈聿修说想接她走，不出意料地被拒绝了。

“还有孩子要管呢……”

卢玉玲说的是村子里现在唯一的一个小学。

村子里年轻人都出去了，留下的只有老人和小孩，学校里的孩子们大大小小都一起上课，唯一就只有她这么一个老师。

老人根本不在乎孩子的学习，她几乎是一家一家劝过去，才收了这些学生。

因此学费是不用想了，她甚至需要负责教学生学习，还有衣食住行。

饶是如此，还不断有学生觉得读书无用，要辍学出去打工。

卢玉玲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在叹自己，还是叹这些孩子。

但沈聿修却觉得，自己的心也有些酸酸的。

他不清楚这是什么，只是深吸了几口气，又吐出来，才稍稍缓解了些。“这个寒假，我回来帮您……”

他的话让养母倏地一顿。

她没问他为什么回来，也不问沈家对他怎么样。

但沈聿修这一句话，她就猜出自己的孩子在外面过得并不好。

她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又看了眼时间，赶紧说，“那你爸……他，他会不高兴的……”

闻言，沈聿修看了一下窗外，淡淡地说：“放心，他不会回来了。”

养父早就在外面开始吸X了，越是小的地方，越是鱼龙混杂，他不知道怎么找到的渠道。

原主原先就知道，但这么多年，一直因为各种的原因被耽搁。

直到后来原主死在了小巷子里，这个秘密就一直到后来卢玉玲知道原主的死讯，才一并被发现，成了养母的催命符。

养父经常在外鬼混，因此回不回来的，卢玉玲也不在意。

而沈聿修早在来之前，就给戒X所和派出所打了电话交了钱，这时候人应该已经在里面了。

他看着卢玉玲，女人的脸上出现了片刻的怔愣。

这事算是他自作主张，如果她这时候要打他骂他，他也是没有怨言的。

然而听完这些，卢玉玲只是呆坐了许久，才抬起那张有些苍白满是泪痕的脸：“聿修，你做得对，这没什么好说的……”

说完，她站了起来，说是要给沈聿修找点吃的。

但沈聿修很快听到了厨房传来的哽咽声。

他坐着没动。

他其实很难理解这种卢玉玲的这种感情，但他觉得，她现在或许会更希望自己静一静。

就像他也同样不理解，卢玉玲的文化程度不低，甚至原主当时选择英语专业，也得益于她的教导。然而她却一直待在深山里，并且从没想过主动离开养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既然她不说，沈聿修就不会问。

冬天的白天短，天黑得很快，没一会儿就响起了炒菜的声音。

几个黑瘦的小孩儿从门外跑进来的时候，沈聿修正在削萝卜。

几个小孩看到他后，都愣住了，直到其中一个认出了他，才有些惊喜地叫了一声：“聿修哥！”

大概是沈聿修的变化真的很大，小孩儿们围着他小声地叽叽喳喳，却没人敢靠近他。

沈聿修转头，对上其中那个一开始叫了他名字的小女孩。

小女孩眨着眼睛，黑亮黑亮的。

沈聿修从口袋里摸了摸，朝着他们伸出手，是一把水果味的糖，“吃吗？”

自从发现黄焖鸡后，他开始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把糖是在学校那边的超市买的，当时复习的时候容易低血糖，顺手放在口袋里还剩了几颗。

他想，他喜欢的，小孩儿可能也喜欢。

果然，见到这把糖，小朋友们就都围了上来。

一只只小手从他手里拿走了糖。

沈聿修之前的宿主里很少有这种和孩子打交道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沉默着回去削萝卜。

没一会儿，一只小手递到了他面前，上面是一颗亮亮的水果糖。

沈聿修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低头将那颗糖含进了嘴里。

甜的，又好像是不一样的甜。

甜味在嘴里打了个转，好像流到了心里。

感觉很奇怪，但，并不坏。

沈聿修放下萝卜，在自己心口的位置摸了摸。

真的是热的……

这把糖就像是一把钥匙，几个小孩儿好像瞬间就热闹了起来，一个劲儿拉着他，要让他说说大学的生活。

沈聿修被一群小萝卜头围着，一时间不知道该从谁的问题开始回答。

卢玉玲这时候端着一锅萝卜肉汤出来，香味瞬间弥漫出来，“你们几个别围哥哥那么紧，拿碗去！”

学校里的孩子都跟着卢玉玲吃饭，开始只在学校，后来发现有几个经常饥一顿饱一顿地吃点方便面，她就干脆让饭点到她家里来。

五个小孩两个大人，一共七个碗一锅汤。

屋子的门被关上了，灶台的圆桌，底下烧着火，鲜烂的萝卜在上面咕咚咕咚煮得冒泡。

水蒸汽上升起来，聚集在众人的头顶，欢笑声和咕咚声，萝卜香和米香……

温馨有了自己的味道。

沈聿修捧着碗，大多数时候都是几个小孩儿问，他一句一句地回答。

家里的老人有的也有智能机，但山里的信号不好，加上老人都为了省那点流量钱，沈聿修说的他们大多都觉得新奇。

“哥哥，那你谈恋爱了没？”

卢玉玲抬起头来，笑着说：“小孩儿不许问这样的问题……”

话毕，却也看向了他。

沈聿修很干脆地说了没有。

卢玉玲又笑，“其实你这个年纪，谈一个倒也挺好的，你长这样，学校里就没人追你？”

沈聿修又回没有。

他以前那些宿主们倒挺热衷这个的，但他也不是很懂为什么。

毕竟这属于他们的隐私，是会被生命大和谐掉的，他也没地方看去。

*

日子平平淡淡地过了几天，沈聿修来了，学校就多了一个新的老师。

孩子们其实都很喜欢学习，尤其喜欢沈聿修这个漂亮的年轻老师。

有了他的帮忙，卢玉玲也总算能喘口气，渐渐也不怎么想得起那个男人的事情。

沈聿修还是睡在原主的屋子，某天夜里，刚闭上眼睛，耳边就传来了几辆汽车驶过的声音。

他平静地睁开眼睛。

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