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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武林会(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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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谢夭隔着层层的树影,隐约看见了李长安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眼神,心忽然就沉下去,手指蜷缩几下,几次三番都想跳下去,又不知道见了他该说什么,该问什么。

直到褚裕叫他,他才恍然回过身,垂眸看褚裕一眼,淡淡“嗯”了一声。

那一眼格外悲伤,褚裕看得吓了一跳,放低声音道:“谷主,你没事吧?”

谢夭这才意识到自己表情可能太过沉重了,冲褚裕一笑,又往下一瞥,看向偏院里独自练剑的关子轩,道:“想下去和他比一场么?”

冷不丁被人说中了心思,褚裕先是一惊,心道谢夭是怎么看出来的,又坚定地点点头,道:“嗯!”

但就这么坚定地盯着谢夭看了两秒,忽然泄了气,挠头道:“但现在这个身份,还是不要下去了吧,万一身份暴露招来麻烦事就不好了。”

谢夭把斗笠往褚裕头上一扣,又胡乱整理了两下面纱,一脚把褚裕踹下了墙,褚裕回身正要骂街,就听得谢夭在石墙上笑道:“安心比你的,暴露了身份我替你担着。再者说,我穿这一身都没担心暴露身份,你怕什么?”

笑声清朗,听得褚裕士气又振了几分,一边心想原来有人兜底是这个感受,一边提着剑就迎上了关子轩。

关子轩冷不丁见一带着黑色斗笠的人持剑朝他冲来,心里惊愕一瞬,来不及叫喊,便已对上那人的剑,只是刚一对上,他眉头便一皱。

这人明明用的是他归云山庄的剑法,每一招每一式他都十分熟悉,可如果是归云山庄弟子,为何需要蒙面?又为什么这个时候来找他比剑?这世界上,除了归云山庄弟子,会用山庄剑法的人,也没有几位。

两人比试之间,褚裕只觉得关子轩这人难缠,刚破完一招,下一招又不依不饶地缠绕上来,跟关子轩这个人一样,搅得他心烦意乱。但关子轩眼睛却蓦得一亮,心道,如果这人真是褚裕,那剑法真是精进不少。

之前褚裕对不了关子轩五十招,如今两人已可过下百招,虽褚裕处于下风,但也不是满盘皆输,有些剑招凌冽非常,就连关子轩都为之一振,不得不避其锋芒。

一招“青龙出水”一过,关子轩喀拉抵着褚裕的剑,拉近与他的距离,想要透过他面纱看清楚面容,褚裕咬了下牙尖,骤然发力,将关子轩逼开。

褚裕收了剑,咬牙道:“我输了。”

说罢,回身就要走。

关子轩却在此时叫住他,道:“褚……”

“别说!”褚裕站定脚步,回头厉声道。

褚裕毕竟有桃花谷的身份,此时又在陨日堡内,关子轩立刻明白了,微笑道:“好。我不说你名字。”

即使不说,两人都已心知肚明,但不知为何,这一句之后两人齐齐沉默起来,褚裕头戴黑色斗笠背对着关子轩,关子轩则沉静地看他背影。

他们许久没见,兴许是再见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兴许是再见面时想说的太多,以至于什么都说不出。

良久,褚裕一扶头上斗笠,往前走去,似乎是要翻墙离开院子。

关子轩此时道:“那个……你会去千金台的,对吧?”话里藏着隐约的期盼。

褚裕忽然想到来时谢夭对他说过的话,又沉默了一会儿,继而恶劣道:“去也不是因为你。”

听他语气还是像之前一样坏,关子轩忽然就觉得两人中间相隔的时光不算什么,身份的对立也不算什么,褚裕从没变过,忍不住低声笑起来,笑声清越好听。

褚裕拧眉道:“你笑什么?再笑一剑砍了你。”

明明是格外凶的话,关子轩也不恼,只眼中带笑地望着褚裕背影,道:“我等你。”

褚裕只觉得自己后心有些发热,张嘴似是想骂什么,又没骂出来,关子轩只见褚裕又站了一会儿,一句话没说,翻墙走了。

墙外正是一偏僻的巷子,谢夭手里下意识地转着手中折扇,心不在焉地站在墙下等他,似是正在思考着什么,但那种表情转瞬即逝,见褚裕从墙上翻下,弯腰笑吟吟道:“打完了?”

没有打赢关子轩,褚裕不好意思开口,只闷闷地“嗯”了一声。出乎他意料的是,谢夭也不问结果,只道:“打完了就回家。”

少年的自尊心是比天还大的东西,褚裕知道,谢夭这种少时不可一世的天才更是知道。褚裕心知他这是在照顾自己,别扭地转过头,睫毛闪动两下,低声道:“好。”

回了客栈,褚裕发现谢夭依旧心不在焉,心里几次想问,但蓦然想到谢夭先前的眼神,还是忍住了,道:“谷主,我去给你熬药。”

谢夭却在想李长安的剑,李长安的剑一向很准,就如同他自己所说,他拿剑的手从来不抖。但是今日怎会如此?忍不住心道,回归云山庄后又发生了什么吗?

他就这么坐在椅子上发起了呆。

过了两个时辰,外面天色已晚,屋外传来一股清苦的中药味,这味他十分熟悉,这几年来日日于他为伍,他登时回过神,只见褚裕端着瓷碗进来,碗上还冒着热气。

屋子里暗得吓人,褚裕心道怎么连灯都能忘记点,把碗搁在桌子上,火光燃起,道:“谷主?”

谢夭这才应了一声,开口发现自己嗓子艰涩无比。

褚裕道:“这是汤药,这是糖。”

“好。”谢夭看了一眼,舌头上已经泛出冰蚕的那股苦寒味,但他想起李长安,眸子一暗,伸手端过来,仰头一饮而尽。

之前谢夭喝药必定要磨叽一番,一是味道苦,二是因为喝完药之后的副作用实在不好受,所以褚裕也习惯了每次盯着谢夭把药喝下去,这次见他如此爽快,惊讶道:“谷主,这是药,不是水!”

“我还闻不出来么?”谢夭笑着看褚裕一眼。

褚裕被他逼得无话可讲,干巴巴道:“谷主,你今天怎么喝药这么爽快?”

“我又不是不爱喝药的三岁小孩。”谢夭笑笑,“什么对我好,我还是知道的。”

褚裕心道你之前可不是这样,但没敢说出口。

谢夭把喝光了的瓷碗往桌上一扔,就连褚裕备好的方糖也没有吃,冷气从肺腑发散出来,体温逐渐降低,头也渐渐疼起来,他却在脑海里清晰看见一个人的影子,一片废墟之处,站着一个李长安。

别人都是酒壮怂人胆,他是一口苦寒汤药,头疼阵阵的时候,才敢去做一些不敢做的事。

像是已经感觉不到头疼似的,他一边喘息一边沉沉笑道:“褚裕,我接下来要出去一趟,你留在这,哪也别去。”

汤药刚刚下肚,褚裕瞬间慌了,道:“谷主,你去哪?”

谢夭已经站起身朝外走去,头都不回道:“去找人。”

陨日堡内月色寒凉,寒光照耀之下,一个人在院子里舞剑,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会动的东西,更显得孤独寥落。

李长安眸光淡淡,看似无悲无喜,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眼里是一片血红,耳朵里尽是杀伐之声。

又是一剑挥出,这时他眼里看见了谢白衣,这一剑正好冲着谢白衣的要害咽喉而去,而谢白衣还在眯眼冲他微笑。

好不容易维持的现实与虚幻的平衡被打破,李长安一怔,竟是硬生生收住了剑,剑气和内力便都弹到了自己身上,那一击力气极大,胸口处都因为剑气开出了一两朵霜花,再也站立不住,青云插地,闷哼一声。

剑也练不下去,他顶着烦躁和极其严重的幻视幻听回了房间,打开房门又是一怔,只见房间正中站着谢夭,正转身笑望着他,他以为这又是幻觉,也不理会,自然进了门。

却听得那幻觉开口道:“李少侠。”

李长安这才知道眼前这人不是幻觉,道:“你怎么在这?”与此同时,他却觉得自己此时身处七年前的桃花谷战场,鼻子里的血腥气和耳边的厮杀声让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剑。

他握剑的动作不小,谢夭心里忽然有点难过,但看见了也只当作没看见,依旧笑道:“我有话要跟你说,七年之前……”

“走。”李长安却忽然开口。谢夭见他浑身颤抖,一颗心又提起来,往前走了一步,道:“怎么了?”

李长安只觉得无数刀枪剑戟劈砍向自己,下意识要抬剑格挡,就连青云都不自觉在颤,但又有另一个意识提醒他,那不是真的,如今他面对着谢夭,不能拔剑,两方折磨之下,只闭上眼睛,咬牙道:“我让你走,听不懂么?”

声音低哑,听得谢夭心里微微一沉。

他睁开眼,冷笑道:“你有话跟我讲,我没话跟你讲了。我那日已经把话说尽了,你还想让我说什么?”

说着便走近,拉着谢夭手腕想要将拉出门外,谢夭忙往后退了两步,道:“等一下,你干什么?就算不想跟我说话也不用动手。”

李长安冷冷一笑,却在下一瞬一怔,一股清苦的药味钻进了他鼻孔,这味道他很熟,因为曾见过某人喝无数次。谢夭身上的药味很浓,就连触碰到的皮肤也冰凉,脚步下意识就停了一下,心道,这人刚吃完药么?

刚喝完药,不好好休息,大半夜跑到他这?不担心被陨日堡查到么?

自己有什么好让他以命犯险的?

两人推搡着,一个想往里进,一个想把人往外推。

谢夭吸了吸鼻子,一边努力往里走一边道:“李少侠,我知道你现在不待见我,但是你听我说完,好不好?”

“不想听。”李长安又闭了一下眼睛,心道就算我现在想听,我也没时间听了。理智很微妙地悬在边界线上,李长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崩盘。

最后谢夭被推出了门,砰的一声,李长安关上了门,谢夭忍着头疼跟那木门面面相觑,只听得在门内的李长安道:“千金台我不会去,你也不要来此地寻我。”

听完,谢夭很轻地“啊”了一声。

屋内,李长安又闭了下眼睛,稳定心神走到柜子前,打开衣柜,伸手攥住了那一件白衣,攥得很紧。

他从桃花谷回了归云山庄,做噩梦惊醒,下意识就去了谢白衣的房间,抱着谢白衣的衣服睡了一夜,似乎只要一睁眼看见有关谢白衣的东西,心里就会安稳一些。

所以他这次来陨日堡,特地带上了谢白衣的一件衣服。这衣服上有他很熟悉的味道,他拽着白衣的袖子,就好像当年拽着谢白衣的手。

眼前噩梦般的景象逐渐淡下去,他浑身颤抖着低着头,缓缓长出了一口气。

这时只听得门外,又响起了两下很轻的敲门声。

谢夭站在疏朗月光下,有些尴尬地摸了下鼻尖,冲着紧闭的门干笑着给自己找补:“对不住啊李少侠,我今日不该来的。”停顿一阵,又低声淡淡道:“那……我走了。”

跟谢夭预想的一样,李长安并未答话。

心里无味杂陈,谢夭已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了,只转身往外走去,没滋没味想道:“不想听么?”

人在极为疼痛难受之时,想法便会变得激进,只见谢夭在月光下闭了一下眼睛,喃喃自语道:“无论如何,我一定会让你听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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