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觉得自己要变成持明干了。

对于一条水龙来说，没有比沙漠更让他反感的地方了。他当然认同晓苍关于极端环境训练的必要性，但这并不妨碍他刚结束这次考核，就一头扎进了后院的水池之中。

那是晓苍针对饮月体质敲出来的洞渊池。在饲养来自罗浮的某条爬行类方面，经历了三代饮月君的晓苍有着丰富的经验。

至少当丹枫潜入池底后，他只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出生地——波月古海之中。也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丹枫放松身体，任由尾巴随水飘摇，和着古海的涛声……等等，朱明没有海，哪来的涛声？

丹枫猛地睁开眼：是音响？！

她跟我的前世们关系这么好，连波月古海都能随便进出了吗？！

“你问那个？”晓苍瘫在洞渊池旁的躺椅上，“琨瑜和江宸都带我进去过。为了更全面地模拟波月古海的环境，声音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今日朱明天气晴，夜空中无乌云蔽空。星子寥落，隐见明月。当丹枫从水中抬起头时，正好可以见到夜幕上高悬的那轮明月，以及它身边所伴着的某一颗星。

月色高华，本该是这片夜色中最显眼的那一个。明月高悬于夜空，见万古长河奔流，本该冷寂孤清。但丹枫看着陪伴在那轮明月旁边的星，竟觉得那月亮好似也没那么孤寂了。

因为有星相伴。

“在看星星？”

他听到了池边有人轻轻地笑了一声，带着初夏的夜风。

“今晚是个好时节，我喜欢这个天象。对于长生种来说，不算十分难得一生一见，但也是道很靓丽的风景了。”

“我知道。”丹枫听到自己这么说着，“那是……应星伴月。”

“哎呀呀，明明是木星。可以说是重华，可以说是纪星，甚至可以说是摄得。为何你独独挑了应星来做它的称呼，饮月君？”

丹枫别过头不愿看她。他又在洞渊池中甩着尾巴游了一圈，然后控制着池水，将自己送上岸边。那里有专门给上岸的龙准备的暖玉石板。

当应星擦着头发，将自己收拾干净后向这边走来时，他正好看到了水中有龙跃起，御天青水碧行云驭雨，几见水色如许月似明。

他看到他在月色下从水中跃起，披一身月华落到翡翠之上，像一只轻盈的鸟。而当他从水中跃起的时候，他身上原本湿淋淋的衣料中的水分便被云吟术法迅速抽取了出去。但应星还是见到了：那截被掩藏在雪白的宽大衣袍下的，纤细而单薄的腰肢。

像是鹤。

优雅的鹤，美丽的鹤，腾飞的鹤。

“星星，星星？”

“啊……啊？！”

应星猛地回过神：“大师姐你叫我？”

晓苍盯着他看了一会，露出了一个微笑，随后便瘫回了藤编躺椅上。

“没事，看你在走神，还以为你有什么事。”

她将玉兆随手扔到旁边藤编的小几上，捡起另一个终端摆弄了两下，连上星际和平公司的网络，开始翻看最近的八卦新闻。

怀炎端着厨房里晓苍预先烘焙好的糕点走了过来。就在清甜的桂花香气刚刚在空中散开来的时候，就有一条火龙从隔壁翻墙而来。

“你们俩又做什么吃的了见者有份……啊，饮月也在。”

晓苍照旧瘫在躺椅上刷八卦，而怀炎瞥了这条不请自来的火龙一眼：“有桂花糕云片糕咸蛋黄肉松青团树莓麻薯抹茶千层芝士蛋糕……去洗手，你的位置还是老地方。”

“不洗手没得吃哦老火龙。”躺椅上的那一滩发出了声音，“给俩孩子做个好榜样。”

炎庭君摆摆手：“我当然知道。不过点心这么多，你们要不要配点茶？天风君前些日子送了我一点青城雪芽。”

躺椅上的那一滩勾勾手指：“来点。”

炎庭君龇牙一乐，消失在了原地。当他再出现时，就从怀里摸出了一罐茶叶，以及一套白瓷茶具。上面绘着千山素雪，只是斜刺里伸出来了半枝秀丽的红梅。

他正好落到了应星身边。见他头发还湿着，炎庭君便搭了只手上去。再拿下来时，应星已经里里外外一身干爽。

“小娃娃也要注意养生啊，尤其应星你头发还长着，在室外很容易感冒的。”

“男娃娃哪有那么娇气。”怀炎一边沏茶一边跟他斗嘴，“有点风雨反而更健康吧！”

炎庭君翻了个白眼：“那是你自己过得糙，少带坏我们应星。晓苍小时候多软乎的一个小姑娘，硬生生地跟着你过成了一副木头样子。”

“你们吵嘴别带上我。”晓苍抬起一只眼睛，“星星，来我这边。”

应星小声跟炎庭君道了谢后，便朝着晓苍的方向走去。他看着那把躺椅，难得迟疑了一瞬：那上面已经有了两个……人？

丹枫从水里跳上来后便坐到了晓苍的身边。虽然旁边就有另一把稍微小了一点的，上面还放着几只精致的云纹坐垫的靠椅，但他还是选择了晓苍这把。

也是因为这把椅子够大，塞下三个人绰绰有余。

当应星看过来时，他正捧着只水蜜桃小口小口地啃着，吃相很秀气，没把半点汁水弄到脸上。

像是戏文里描绘的大家小姐。美姿容清丽貌，不管做什么都是优雅而精致的，像是一副只存于雪白宣纸上的水墨，但又不知是何人，在眼尾落了一笔绮丽的朱砂……

晓苍从终端屏的环绕中稍抬起头，又露出了之前那种神秘的微笑。只是她不说，总会有人说的。比如某位大大咧咧的将军大人。

“星星，你脸怎么红了？”

应星捂着脸被塞了一块紫薯山药糕，窝到了晓苍的另一边。在应星看过来之前，晓苍就已经把脸上那神秘的微笑给收了起来，这也让应星稍微放松了些许。

怀炎倒是没想那么多，专注点茶。很快，那只茶盏中便有鸾鸟垂首，凤凰点头。只是炎庭君多瞧了应星一眼，若有所思。他跟晓苍对了个眼神，随后便转过头捡了只青团咬了一口。

应星自觉脸上的温度已经降了下去，便放心地把手放了下来。但一睁眼就看到对面的丹枫正定定地注视着他。

少年本就白净，又一头霜雪色的银发，根本藏不住面上越发浓郁的红晕。倒像是雪上落了层薄薄的胭脂……龙的眼睛在那层红粉上游离，像是要用目光将那银色的发丝拨开，瞧一瞧隐在发丝后的耳朵红成了什么样子。

应星眼神闪躲，不敢直视自己的好友。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脸红的原因是什么，但应星知道，再多看丹枫一会，他的心脏恐怕就要从喉咙中蹦出来了。至少他现在根本不敢去想刚才记录在脑中的，属于他好友的那些神态。

蜜桃的汁水如何润入他鲜红的唇齿间，如何有漆黑过于子夜的长发在他的颊边黏连，又是如何，有果肉从那白得令人心颤的咽喉中缓缓下咽。

只是稍想一想，应星便觉得自己的面皮又烧了起来。

至于原因？

晓苍将自己隐藏在淡金色的半透明的终端屏幕背后，佯装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为了转移注意力，应星稍微往自家大师姐的方向靠了靠：“晓苍姐，你在看什么？”

“看公司最近发生的新鲜事。”见丹枫也跟着应星凑了过来，晓苍便将终端屏幕稍微调远了些，方便他们两个看。

“明明是你说的张驰有道，但自己又总是带头加班。”炎庭君三两口解决掉一只青团，声音有些含糊，“说好晚上是休息时间吧？”

“饶了我，亲爱的。我可没有主动找活去做。”晓苍耸耸肩，“我只是在翻八卦。”

“在这种属于放松的时间段，除非有事主动来找我，不然我不会让我即将过载的大脑再去为什么东西运动。”

“当然，你们除外。”

应星看着字符缓缓从他面前滑过，织成光海，为他描绘出通往浩大寰宇的路途。

他看到揽镜人在星海中流浪，搜寻【纯美】的碎片，以追求美好为毕生所求，纵使颠沛流离，也会维护一切与伊德莉拉相称的美好。

他得知有凡人为星神所倾倒，愿行走在【虚无】的命途之上，但同时又以此证明生命存在价值，希冀着能证明【虚无】并非虚无，从而将他们所爱着的那位星神从混沌之中解放出来。他们悬壶济世，自称混沌医师。

他看到筑城者在星间忙碌，看到骑士们唱着歌谣，看到傲慢者自诩可为星神辨别记忆的优劣，知晓求药使背后的绝望与可悲……浩瀚的星海在他眼前展开了一角。

像是水潭中墨鲤漾开的尾纱，好像没什么意义，但在日光下的那点美好，本身就是意义。

丹枫也在一旁看着这些。他们跟着晓苍的目光，共同将视线投向寰宇，看向更为广阔的天地。

不知不觉间，他们两个便将注意力全部投入到了这翻涌着的光海之中。

……

“啧，亚婆离跟｛庸众院｝走得很近啊……第一真理大学？啊，他们想扩建那个学宫了？”

“奥斯瓦尔多出差了？好像很平常……但｛钻石｝也消失了，这就不太正常了。”

“等等，德涅斯、普鲁阡和多瑙联合派出探险队？嘶……这得跟那个姑娘说一声。我记得她的故乡就在那边。”

“这群｛焚化工｝又出来搅风搅雨了。幸好我提前把……买了下来。”

耳边大师姐的声音逐渐远去。应星的眼皮越来越沉，很快，他的意识便陷入了酣甜的黑暗。

在迷迷糊糊之中，他感觉掌心中有条毛绒绒的小东西溜了进来。少年下意识地一把攥住了它。不过力道很轻，比起攥紧，更像是温柔的抚摸。

他的耳尖捕捉到了一道被半路打断的吸气声。

错觉么？

他在星空下沉沉睡去。

后续：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帮我挪一下丹枫，他那尾巴容易缠人……天，又缠到应星身上了。”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把他俩一起抱回床上睡咯。”

这段补完，我舒服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1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