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临，霍铮忙里偷闲，抽出一日光阴，亲自下厨，包了大半日的饺子，只为给宋知韵一个惊喜。

饭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中，安放着一盘奇形怪状的饺子，很难不引人注目。

“你自己做的？”一眼了然的把戏，自然哄不过宋知韵。云舒看穿她的心意，把装饺子的盘子换到她顺手的位置。她拣了个还算完整的，入口品尝，不觉笑了。

“不好吃？”霍铮深感怀疑。下到锅里以后，他试了好几个，卖相固然不佳，味道却是过得去的。

“我是在为霍大人进步神速的厨艺而欢喜。”他越狐疑不定，她便越笑得欢畅。她一面释放喜悦，一面将这寓意不凡的饺子喂给他，继而赞不绝口：“很对我胃口。谢谢你，霍铮。”

捉筷子的手被他所箍住。比他掌心温度更甚者，是那装载着无限柔情蜜意的眼睛。他说：“不是霍铮，是夫君。”

小小的一个称呼，亦能勾起潜藏于心底的私欲。他贪心至极，总是试图霸占她的一切。霍铮是属于朝廷的，属于大齐的，而夫君，却是独属于她宋知韵的。

“好，我改。”宋知韵笑言，“夫君，我的好夫君，饭菜快凉了，抓紧动筷吧。”

这一餐饭，宁静而温暖。

除夕，瑞雪纷飞。

将军府内外张灯结彩，好不欢庆。

霍铮绊在朝里主持冗杂军务，能否赶回仍是未知。

宋知韵郁郁寡欢，上午坐在廊庑下旁观下人贴对联、挂灯笼，下午临窗赏雪，入夜后，觑着饭桌对侧空荡荡的座位，心中愈觉寂寞，于是心生一计，予阖府上下一个恩赏，叫厨房在游廊下支几桌酒宴，让阖府上下先暂停各自活计，全过来把酒贺新年。

众人闻讯，片刻不敢停歇，立时蜂拥而至，各自就座。

“大家不必拘束，开怀吃喝，都沾沾年节的喜气。”宋知韵豪爽发言。

人人欢呼雀跃。

一时，沉寂之气烟消云散，偌大院落，沸腾起来。

宋知韵看着乐呵，霍铮无法作伴的寂寥不觉被这热烈氛围所冲淡。

“孟康，你进来坐。”见孟康在外头漫无目的地何处乱窜，她招手道喊道。

云舒急切阻止：“咱们自己热闹就好，弄他进来扫兴做什么……”

“云舒姐姐，外面都坐满了，正好咱们这空着，就让孟大哥一块来呗，多一个人更红火。”桂枝傻呵呵道。

孟康恰好来了，大剌剌站在云舒右手边。

云舒打心眼里拧巴得厉害，和啃鸡腿啃得满嘴流油的桂枝说：“你和我换个座。”

她才不能忍受这讨厌的家伙和自己挤在一边，桂枝乐意，凭她去好了。

宋知韵出面解围：“你这丫头就是事多，总共四个位子，来回调换不嫌麻烦啊？行了，我做主，孟康就挨着你。”

主子发话，云舒只得别别扭扭应了。

“云舒姑娘，这都过去多久了，你还不能网开一面原谅我吗？”孟康万般无奈。快一年了，他绞尽脑汁讨她欢心，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全紧着她来，可惜，人家心如磐石，偏是打动不了。日子久了，他也没招了。

云舒猛回头，杏目圆睁，语气不善：“你还装傻？你敢不敢当着夫人的面，说一说你上月月底的时候，办了什么亏心事？你敢，我就服你。”

王八看绿豆，孟康登时傻眼了。上月月底，亏心事……他怎就没印象？

“我们表姑娘家的绿药姐姐来府上给夫人送金项圈，人家完事要走，你却拉着人家喋喋不休。你一肚子的花花肠子，先是祸害了我，现在又盯上了绿药姐姐，简直没处说理了！”云舒碗筷也撂了，两条胳膊交叉环抱胸前，义正辞严道。

那会桂枝同在场，彼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眼下碰上云舒逼问出口，忙擦擦油亮的嘴唇，眼巴巴等孟康的后续。

宋知韵看了一圈，决定当个甩手掌柜，专看这对欢喜冤家的好戏。

孟康犹如醍醐灌顶，又好气又好笑道：“你拿我当什么人了，登徒子？采花贼？那是绿药自己叫住我的，托沈家公子的信，让我有时间转告将军，沈家公子约将军一聚，借将军消息灵通的福，打听打听沈曼姑娘到哪了，路上安不安全。就这么大的点事，差点被你说成我坑蒙拐骗人黄花大姑娘，我简直比窦娥还冤！”

云舒动摇的感情，犹为亲眼目睹的愤怒而压倒。她冷笑道：“我才不信，除非你请动绿药姐姐为你作证。”

霍铮沉稳的优点，孟康是一丁点没掌握，急于澄清的焦躁一冲而上，支配他窜离凳子，即刻放话要去找绿药来道个黑白对错。

“你站住。”宋知韵不慌不忙出手，“你们之间的过节，等散了以后，随你们怎么吵闹，现在是吃团圆饭的时候，都老实坐着，不要惹大家不痛快。”

一语完了，二人安静了。

饭后，有那贪玩的，围在一起放烟花破闷。因有身子的缘故，宋知韵较旁人越容易疲倦，便不参与这份乐趣，岁也顾不上守，盖了厚毯子歪在贵妃榻上瞑目养神。

失了她坐镇，云舒又捏住绿药来同孟康使性子。孟康丢不开云舒，一意追在她后头解释。总也不起作用，他心一横，直接强行捞人转回来，伟岸的身板压她一头：“那你痛打我一顿好了，反正我好话赖话全说尽了，你老不肯听信我一句。”

云舒挣扎两下，不见成效，索性顺其自然。她才不打他，只是又问：“你果真没骗我？你对绿药姐姐果真清清白白？”

孟康耐着好脾气，道：“天地可鉴。”

云舒鼻子里哼了一声：“没将军那个学识，就别学人家咬文嚼字，听着怪恶心的。”

孟康道：“那我不装着了。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对什么绿药红药一点非分之想都没有，唯一能让我拉下脸来千哄万哄的人，只有你一个。”

“少胡嚼，让人听去了笑话！”云舒按住剧烈震动的胸口，捣了他一拳头，仓皇逃离。

“什么笑话，我是来真的！你等等我！”孟康穷追不舍。

爆竹声声中，有人欢喜有人愁。

此时的宋知韵，转哀为惊，又转惊为喜，她咬着拇指关节，哑声道：“我以为你不能回来了。”

披星戴月归家的男人，卸下寒气森森的披风，委身与她的目光堪堪齐平。他说：“我们的第一个除夕，不能错过。”

一股热流注入心脉。

原来，她的委屈，他全谅解。

“那陛下不会怪罪你不分轻重缓急吗？”她隐隐担忧道。朝廷的几个骨干，均应召当班留守，独他搞特殊，别人又如何看他？

霍铮微挑剑眉，道：“陛下也和我一样，急着去和皇后太子团聚，我当了这个出头鸟，既给陛下台阶下，又为诸位同僚谋利益，两全其美，谁会怨我？”

他卖弄的臭屁模样，逗笑了宋知韵。她不住点头，道：“霍大将军学会体谅他人的心思了，真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既该刮目相待，那只言片语的夸赞，显而易见没诚意。”他晦涩艰深的眼光一路向下，于那朱唇间凝注。

宋知韵轻松会意，笑骂：“才几日，你就把郎中的嘱告丢得一干二净……乱来会伤着孩儿的，我不能同意。”

他的喉结上下一动，他说：“我不否认寡淡许久而快要压抑不住的事实，但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仍是有计较的。”

“那不就得了？”她摊手道。

他的手不知不觉移到了她的胯间，顺两胁，缓缓攀升，游走过肩线，点中那柔软的唇瓣。他隐晦一笑，道：“不碰他处，只碰它，可以么？”

宋知韵不晓得，在他眼里，自己的嘴巴是否也如她眼中的他的嘴唇一般，艳丽勾人。此情此景，不可否认，想扑上去啃一顿的念头，风头最甚，压过了所有。

“看来，夫人也不清白。”霍铮手下不轻不重的“蹂躏”，戛然而止，而他眼底，浮动着恼人的挑衅；他仿佛在蛊惑她去自投罗网。

她自诩气性高，偏不就范，尽管和他通过眼波的方式，无声交战。

干涩之感折磨着眼球，她难以忍耐，提前终止这场略显可笑的对决。眼皮落下之际，寒松般的气息笼罩全身，紧接着，她尝到了专属他的清甜。这使她流连忘返，情难自制。

情动之时，霍铮停了下来，隔着卷到一半的衣衫，吻上那凸起的小腹。

红潮吞噬了宋知韵，她轻轻嘤咛着，感受来自他的不容忽视的爱意。

“你……希望它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她禁不住问。

霍铮道：“女孩儿好，像你，男孩儿也好，只是不能像我。”

“何出此言？”

“……万一它没能遇上似它母亲这样的笨蛋，不惜一切去治愈那些无法见光的缺陷，再重蹈我的覆辙，岂不成了一世缺憾。”

“你这傻子，我们的孩子定会是这世上最完美无瑕的存在，你不许再乱说了。”

霍铮未正面回复。他低身抱她在怀，带稳步向门外，带道：“快到午夜，烟花陆续登上天际，此等良辰美景，不可错失。”

一朵朵焰火飞上夜空，炸出一片花海，同点点星辰交相辉映，缀出盛世山河。

她依偎在他怀里，身后是整座将军府。他们共同沐浴在繁华美景下，共同期许着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