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蓝诺尔倚着窗台，随手拿了本书正翻看。落地灯橘黄色的光打在他的侧脸，平白将波鲁多城的星星拉到了中央大陆近地面的实习生公寓。

“你怎么想？”叶欧佩西这次没纠结，直接问道。

手上的翻书动作停下了。阿蓝诺尔看一眼窗外，清澈的夜空中只有干干净净的一轮圆月。他反问道：“会不会太明显了？就那样放在瓦隆多瓦宫里？”

“若这本书的记录准确无误，那座花园底部应该连接着一处冷库。”尽职的随从叶欧佩西从阿蓝诺尔的行李中准确地翻出那本《瓦隆多瓦宫建造手札》。神眷家族的藏书太过于丰富，这次阿蓝诺尔只带了几本用来打发时间，没想到却恰好派上用场。

“冷库？倒是一个能藏东西的地方。”阿蓝诺尔虽这样回答，眉宇间却萦绕着淡淡的茫然。他习惯性地抚摸着小指上的戒指。斑驳的岁月痕迹是不灭的信仰最好的证明。

“可惜守卫把那里看得很严，很难靠近。”叶欧佩西娴熟地系好围裙。

阿蓝诺尔一时没回答，在原地呆住了，不知在想什么。叶欧佩西看着眼前的一片杂乱，决定先完成一日家政工作。

一会儿整理两人的床铺，一会儿重新安置行李物品，一会儿又去楼下找巴林娜预定明天的早餐，叶欧佩西忙得像个陀螺，鸡毛掸子被他舞出了火花，抹布和扫帚被他挥出了残影。阿蓝诺尔再转头看的时候，室内已经洁净如新。

“你……倒也不必如此。”阿蓝诺尔说。

“适当活动一下，有助于理清思路。”叶欧佩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有点不好意思地问：“对了，你在中央大陆有没有能用得上的人？或许有人能帮我们进到花园里去看看。”

若是以前，他肯定问不出这种话。他自己穷小子一个，家里没背景没权势的，从来没托过关系办事。但经过了白天在瓦隆多瓦宫的游览，听到那些职能部门工作人员的抱怨，他不知怎的就问出了口。

“嗯……”阿蓝诺尔略一思索，很肯定地答道：“有的。”

“诶？”叶欧佩西微微诧异。“那你怎么不早说？你刚刚没在想怎么绕过守卫进去调查吗？”他发现他们俩就像两条电话线，偶尔才能在同一频段通话。

“在想其他事。”阿蓝诺尔回答得理直气壮。在瓦隆多瓦宫里发现异常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相反，这令他有些迟疑。神眷家族之人最擅长的是追求卓越的魔法，对人类的游戏，兴趣不大。

“那明天……”叶欧佩西问。

“上午你跟我去疗养院一趟。午饭后实习岗位就会被分配好，到时我只能自己一个人去和上级报道。你可以出去转转，或在公寓里休息。”

“疗养院？”叶欧佩西纳闷，这是什么行程？他怎么好像错过了什么信息？

阿蓝诺尔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解释道：“神眷家族的人来中央大陆，必定要去拜访赫利欧莱大人。这是传统。不过……大人生病的这些年，这件事就只剩表面流程了。”

叶欧佩西接过来一看，信封上油润的火漆已经离开了原来的位置，写信的日期正是今天。这封信在他们抵达公寓后不久就跟着到了。

*

中央大陆特别疗养院。

走廊上格外热闹，小护士们正围着一推车的物资叽叽喳喳。

“呦！又送来这么多补品？”护士长刚巡查完病房，出门见人都聚在一起，顿时明白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呀！还有给我们的呢！”一个圆圆脸的护士惊讶地摘下推车上的一张纸条，念道：“感谢天使们对赫利欧莱大人无微不至的照料，另有一车礼物已经送往值班室，请一定收下。”

“连对我们这些工作人员都这么好……”旁边的高个子护士一脸崇拜地说。

“何止呢！他对瓦隆多瓦宫里的每个工作人员都是笑着打招呼的。阿蒂奇大人呀，是出了名了慈爱可亲！”新来的护士不甘在聊天中落后，踊跃接话。

“阿蒂奇大人真是太善良了！不管每周行程多么繁忙，他都会抽空来看望赫利欧莱大人，从来都没断过。而且他每次来都会轻声细语地对赫利欧莱大人讲上半天的话呢！有一次我进去倒水，不小心听见他回忆当初，这才知道赫利欧莱大人曾经救过阿蒂奇大人，阿蒂奇大人一直感念赫利欧莱大人的恩德，一时一刻都不敢忘记。”圆脸护士绘声绘色地说。

“可惜，要是赫利欧莱大人能快点好起来就好了……”护士长瞥了一眼病房的玻璃窗，催着小姑娘们散去：“去吧去吧，去拆你们的礼物去，别挡在这里影响来访的客人。”

小护士们脚步轻快地跑走了，护士长则留在外面，时时观察着病房内的情况。

所谓的客人便是阿蓝诺尔一行——阿蓝诺尔本人、神眷家族在中央大陆的驻扎者贝利亚诺，还有站在病房外面等待的随从叶欧佩西。

因赫利欧莱大人今天仍昏迷着，所以阿蓝诺尔也就是进行一下简单的问候，表达一下神眷家族后人的关心，很快就会结束。

这时，叶欧佩西瞧见刚才那位高个子护士捧了一碗药回来了，浓郁的苦味很快充斥了整个走廊。

“小心！”护士长提醒她。“不是叮嘱过你送药要推小车吗？怎么又忘记了？要是把大人专用的碗弄碎了，看你怎么和阿蒂奇大人交代！”

“护士长……”高个子护士羞愧十分，连连保证下次绝对会记得。

叶欧佩西的目光随着她们的的讨论挪到了那只碗上。喝药专用碗？他怎么觉得，这碗有点奇怪……一眼看过去是个挺昂贵的器皿，纹样复杂，用料华丽，但怎么都不像是喝药用的。

“走吧。”阿蓝诺尔这时已经出了病房，叶欧佩西顾不得多想，赶紧跟上他的脚步。

一路上，阿蓝诺尔和贝利亚诺一直在交谈。贝利亚诺透露，阿蓝诺尔和莉莉芙原本都被分到了最忙的部门，但经由一番运作，最终他会去到宣传组。阿蓝诺尔表情淡淡，只说知道了。

贝利亚诺还说，在中央大陆如果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直接找他，或者写信给他也可以。这次阿蓝诺尔直接问他，能不能帮忙避开瓦隆多瓦宫内部的守卫。

“你这是要……”贝利亚诺犹豫着问。

阿蓝诺尔摇摇头，什么都没说，但贝利亚诺马上就露出一副“我都懂”的表情，拍着胸膛打保票：“你放心，神眷家族在中央大陆还谈不上没落，我在这边扎根多年，不至于连这点事也帮不上。”

这就成了？这么简单？那可是中央大陆的集中办公地点！叶欧佩西真想在地上捡一块板砖，试试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不过这儿是中央大陆，到处都整洁干净得不得了，所以他也就是想想而已。

吃过午饭后，阿蓝诺尔去了宣传组报告，叶欧佩西一个人在繁华的街道上闲逛。

这就是中央大陆，他在波鲁多城触不可及的目的地。匆匆忙忙的路人，打扮时髦的贵妇，还有排列成队的机器人。果然，中央大陆的机器人浓度更胜一筹。

蔚蓝的晴空在头顶旋转，橘黄深蓝的旗帜飘过眼前，如今，他也身在其中了。

叶欧佩西思绪万千地等到晚上，然后便有了以下的故事。

……

“快躲开。”叶欧佩西紧张地拽着阿蓝诺尔，躲到了角落的雕像后面。

深夜的瓦隆多瓦宫十分安静，智者之廊的灯几乎都关了，只有外围的一些部门还在热火朝天地修改不知道第多少版工作方案。

卫兵们的脚步渐远，两个人猫着身子悄悄地穿过花园的门。正值交接班时间，贝利亚诺说只有最晚的两班中间有几分钟空档，但今天他特意给卫兵队安排了夜宵。

“在那儿。”两人在花园中摸索了一会儿，在一片茂盛的花丛后按照建筑图找到了废弃冷库的入口。

“这儿？”阿蓝诺尔不是不想相信，但他们周围什么都没有，连一条缝儿都找不到。

“堵住耳朵，不要听。”叶欧佩西如此说。见阿蓝诺尔真的照做，他才低低念起了禁忌魔法咒语。

什么都没发生，但地面上露出了一道一米见方的盖门。阿蓝诺尔瞳孔骤然变大。

叶欧佩西见到盖门上突出的小方块，就想到了那些机器人身上的机关，是很相像的原理。他直接上手，很快，随着“卡哒哒”的细微响声，通往地下的阶梯出现在了二人眼前。

阴冷，晦暗。从深渊地底涌出了冰凉的风。叶欧佩西四肢一僵。

阿蓝诺尔以目光询问：“怎么了？”叶欧佩西摇摇头。他突然觉得五脏六腑在翻滚，但只有那么一下。

长长的楼梯通向的是一个开阔的场域，阿蓝诺尔移动手电筒四处看，发现他们目前还处于冷库外侧的空地。真正的库门还在里面。

不知这里的墙壁和地面涂抹了什么特殊材质，二人在此间行走，却连彼此的脚步声都听不到。在这片紧张的安静里，叶欧佩西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砰砰——砰砰——砰砰——

不！不对！心头的红光突然炙盛，仿佛有万千虫蚁在血脉中蠕动啃噬！

是莎莎！叶欧佩西能感觉到，现在他离莎莎越来越近了！

他的脚步开始急切，目光开始焦灼，冷热交替的大脑逐渐无法思考！

阿蓝诺尔终于借着光亮发现了库门，他随手拉了叶欧佩西一把，想叫他一起走，却发现对方此刻满脸冷汗，嘴唇发白，整个人都在颤抖。

“你……”阿蓝诺尔刚想说些什么，叶欧佩西就在他视线里直愣愣地栽倒在地上。

最后的一刻，叶欧佩西手捂着胸膛，目光仍执着地看向远方。眼前黑掉之前，除了看到阿蓝诺尔惊慌的样子，他还看到远处忽然亮起了两束红光。

光斑刺痛了视线，将幽暗的地下空间渲染得更加诡异离奇。在这个慌乱的深夜里，瓦隆多瓦宫的秘密蠢蠢欲动，不可预知的未来也正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