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早上程葭夷有个示范手术，7点前已到了医院。

患者入院时伴有心肌炎，高烧，治疗一周后体征相对稳定，结石情况为双肾结石和输尿管结石，做输尿管软镜+狄激光手术，泌尿外科常见的手术，但患者年迈，身体情况不佳，在手术床上躺越久，风险越高。

济心医院泌尿外科，每到程葭夷的示范手术，报名当助手和来观摩的踊跃异常，她手术技巧高超，精准流畅，无影灯下的掌控不失分毫，手术过程赏心悦目。

早上10点，手术顺利结束。

手术前程葭夷吃了住院总丁易给的苹果，秦补拙给的半盒四个肉松小贝，虞护士长给的红糖馒头，同科室黎医生给的巧克力，她还是觉得很饿。

回到办公室，泡了杯面，配着科室陈主任给的半袋水煮花生和柜子里的袋装卤蛋吃光杯面，总算好些，想起要拿四角裤给孟鹤零。

去普外科之前，她先去急诊，找到杨灵，把爱心告白卡还给她：“给韩医生了，内容也念给他听了，他没收，他说谢谢你的喜欢，但他不能收。”

“呜呜，我失恋了……”杨灵捧着告白卡哭，没有眼泪，有人喊她，她又精神抖擞地跑开了。

程葭夷知道杨灵会没事，因为济心大部分单身又帅气的男医生，杨灵也如法炮制送过爱心告白卡。

她说这叫广撒网，广散缘，没准会有一个愿意跟她谈场恋爱，她想谈恋爱想得要疯了。

程葭夷到了普外科单人病房，刘力躺床上打手游，见程葭夷来，马上放下手机，嬉皮笑脸十分高兴：“程医生来看我啦，你这么惦记我，我好感动哦。”

“孟鹤零呢？”程葭夷问。

刘力笑容凝固，叹口气，可怜兮兮拾起手机继续打游戏说：“哎，果然啊，他在的地方，你们女人总是围着他转，不看别的男人一眼，我真惨，生病了没人心疼。”

程葭夷笑笑重复：“孟鹤零呢？”

刘力盯着手机：“他说头疼，出去透透气。”顿了下又说，“你也别担心，他这是老毛病了。”

头疼，老毛病？

程葭夷脑海中浮起几场他在擂台上被揍的比赛画面。

有一场，最后一个回合，他被对方拳手右勾拳挥中脑袋倒下去，输了比赛，半响没爬起来，视频画面上他被很多人围住，头发丝也看不到，当时程葭夷心脏跟着骤停了半分钟。

透气的话，或许在园子里。

出病房时，秦补拙打电话给她：“教授，神外的林主任找，让您有空过去一趟。”

“好，知道了。”

程葭夷知道林主任找她为什么事，神外有个患者肾病突发，要转科做肾移植，情况棘手，会诊几次，最终治疗方案迟迟没有定下。

林主任全名林擎晚，济心神经外科的科长，四十五岁，国内数一数二的神经外科专家，家世显赫，至今未婚。她理很短的短发，几乎寸板，却很适合她，看起来很飒，她在神经外科有个外号，“女魔头”，不管资历高低，只要在她手上犯错，别想全身而退，她手下的博士生延毕的大有人在。

程葭夷敲门，里面喊进。

进去后就愣住了。

孟鹤零。

林主任正同他讲话，见程葭夷进来也不避嫌，对程葭夷说了句，“程医生你坐旁边等一下。”继续跟孟鹤零说话，语气和脸色都颇温和。

“名片我给你了，我会打声招呼，你找时间直接过去就行，还有，这里有袋野生天麻，你拿回去吃。”

“不用，我不知道怎么吃这个。”孟鹤零不接。

林主任拉过他的手，盒子提带直接塞他手中说：“煮汤炖肉泡水都行，必须给我吃了。”

程葭夷暗自惊疑，林主任对孟鹤零未免过于亲密，那么不顾旁人地拉孟鹤零的手，奇哉怪哉。

怎么回事？

孟鹤零淡淡看程葭夷一眼，他离开后，程葭夷还没回过神，直到林主任第二次叫她。

“程医生。”

程葭夷非常想问林主任，她和孟鹤零是什么关系，但她忍住了，不动声色：“林主任，您找我有什么事？”

林擎晚在办公椅上坐下，把患者病历递给程葭夷，恢复了冷面和一贯冷淡的语气：“你接了吧，除了你，也没人能接了。月底医院进的两台四代达芬奇机器人，我帮你们科争取一台。”

言简意赅。

程葭夷受宠若惊。

关于两台新的四代达芬奇机器人，有四个科符合申请，泌外、普外、心胸外和妇产科，四个科使尽浑身解数、极尽所能去申请，总结起来就是诉苦比惨，等待评估。

据说普外的周主任都去院长室哭求几次了，说他们普外干的是最脏最累的活，手下有医生闻粪味闻出了味觉失调。

济心医院院长林济东，林擎晚的亲爸爸，虽然传闻他们父女关系不太亲厚，但到底有这层血浓于水的关系，程葭夷觉得泌外去争达芬奇胜算很大很大。

泌外好几个组，包括程葭夷，科研方向多少涉及机器人辅助技术。

程葭夷出林主任办公室时，孟鹤零没走，在外面等她。人靠在走廊上，嘴角挂着浅笑，那张脸让人恍惚。

“你等我？”程葭夷走上去。

孟鹤零看她手里一直提的袋子：“不是要拿东西给我？”刘力给他发微信说了，程葭夷去过病房找他。

他想起那张粉色心形告白卡，她看起来像寻常一样轻松自在，不像告白失败的人。

“哦，这是帮你拿的，还有新买的十条，我在家里洗净烘干了，你放心穿。”

程葭夷把袋子递过去，有点脸红。

“还真去买了。”孟鹤零接过，笑了。

这么多，一天换两条也穿不过来，他又不是在医院长住了，真是哭笑不得。

很香，她用的洗衣液味道是桃子味。

孟鹤零捏起裤头看了看：“你怎么知道我穿这个码数？”

“照你体重买的。”程葭夷老实回答。

孟鹤零挑眉：“你又怎么知道我多重？”

怎么能不知道，你打中量级比赛，身高184，体重常年维持在75公斤。

“官方数据。”程葭夷说。

孟鹤零又笑了。

但他想问她怎么会关心他的官方数据，他已经两年没打比赛，难道她以前看过他的比赛？

还没问出口，程葭夷被电话呼走了。

有患者出了点情况，程葭夷过去处理，叮嘱住院医和护士留心观察，出病房时，被隔壁5号病房孙大有的家属林阿姨喊住。

程葭夷已经听住院医说了，孙大有同意治疗，说明舒教授的谈话起效。不过孙大有想要陈主任主刀。

陈主任今天在给水永涓患者做盆腔廓清手术，妇产科和普外科的医生也去帮忙，现在还在手术室没出来，排在他身后的手术还有十几台。

这些情况住院医也已经跟孙大有说了，但他非要等陈主任主刀，可他的身体状况并不太允许，癌细胞增殖扩散也不会等人，拖一天风险加一分。

程葭夷没进病房，安慰林阿姨几句，走了。

秦补拙跟在后面问：“您不管吗？”

程葭夷说：“他不信任我，我要怎么让他信任呢？”

秦补拙：“努力说服他？”

程葭夷：“王婆卖瓜？我说到瓜烂了他也不会买。”

程葭夷今天就一台手术，下午不用坐门诊，临近午饭点了，她正琢磨今天中午吃什么。吃什么好呢？

河滨路那家越南粉？二马巷的泰餐？还是去梅山路的“老蟹秋”吃蟹粉面？这个季节也该吃蟹了。

电话打进来，程葭夷接通，她母亲蒋教授在那头说：“我们在老蟹秋吃饭，你还忙吗？能不能来？”

哇，正中下怀。

程葭夷太高兴了：“来！我马上到！”

梅山路的“老蟹秋”是分店，老店在老城区，不过两家店味道都把控很好，以前住老城区，程葭夷爱去老店吃蟹粉面，现在搬到新区，也常去分店吃。

打个车，十五分钟到。

古香古色的屏风隔起来的半隔断包厢里，还没上菜。

“咦，怎么还没点菜，蟹粉面点了吗？我好饿。”

程葭夷先去亲麦斯几口，才在麦斯旁边的位置坐下。

蒋枫说：“不急，你爸约了个老熟人，马上到了。”

程进前手里拿着拇指大的小恐龙模型，在跟麦斯手里拿的一棵椰子树模型对打，边打边说：“以前体院的老同学，在附近新开了拳击俱乐部，也好久没见了。”

程葭夷有种奇怪的预感。

这时身后进来两个人。

扭头回去，就看到孟鹤零，他的目光好像早就准备好了，像老狗等着接飞盘，在程葭夷看过去时稳稳接住她的目光，从容不迫。

“老严！严华！我的老同学老朋友!”

程进前站起来同严华握手拥抱，热情似火。

蒋枫淡定地推了下眼镜。

老严介绍站在身边的孟鹤零：“我以前带的拳手，也是俱乐部的合伙人，他是大股东……”

“孟鹤零！小孟！”程进前已经喊出孟鹤零名字，“是你小子啊，这么巧，多少年没见了，你不会忘了我们吧？”

孟鹤零礼貌打招呼：“程叔，蒋教授，好久不见。”

蒋枫看过去，她当然也记得孟鹤零，嘴角挂着不冷不热的淡淡笑容，朝孟鹤零点点头，又看了程葭夷一眼。

程葭夷正捧着水杯喝水。

“原来都认识啊哈哈，缘分，缘分，太有缘分了。”

老严大笑。

“你好。”孟鹤零坐到麦斯右边位置，也同麦斯打招呼。

麦斯见到陌生人有些害羞，往左边程葭夷身上靠了靠。

程葭夷靠在麦斯耳朵边轻声说：“别怕，他不是坏人。”

被孟鹤零听到，笑了。

蟹粉面，蒋枫点2两和麦斯分着吃，孟鹤零和老严也各点2两的份，程葭夷点3两，程进前点4两。除了蟹粉面，还有三屉蟹粉小笼，两碟蟹肉春卷，一碟蟹粉豆腐，响油鳝丝，南乳炸猪排，陈皮鸭，雪菜蒸黄鱼，最后点个西芹百合收尾。

老严看着菜一个个上，有些吃惊：“吃的完吗？”

程葭夷和程进前笑笑不说话，孟鹤零也笑，蒋枫看了两父女一眼，程葭夷碗里的蟹粉面快吃见底了，而程进前一个人吃了大半碟南乳猪排和陈皮鸭，她拿过手机在小程序里又加点了几个菜。

老严吃一碗2两的蟹粉面已差不多饱了，他现在运动量不如从前，人也上了年纪，肠胃不好，不敢多吃。不过程进前年轻时就吃得多，在体院期间就被叫“程饭桶”，一顿吃八碗饭，比不得。

但他没想到程葭夷人看着纤细，胃口却好，也从头吃到尾，饭量能抵两个孟鹤零。

他起身要去买单，孟鹤零说：“我扫码买过了。”

程进前说：“这怎么行。”

蒋枫说：“行吧，下次我们请。”

孟鹤零笑，他喜欢蒋教授这样爽快的人。

程葭夷则还在扫尾，吃那盘西芹百合。

作者有话要说：稳如老狗的小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