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跪在地上的李斯浑身僵硬脸色顿时煞白。

胡说！胡说！他怎么可能沦落这样的下场！

不可能不可能！

王贲在上头帝王的示意下，把李斯也给绑了，跟后头还没来得及处死的赵高给放一块。正好，把他们一起示众。

两个乱国贼子便一同受到在场所有人的死亡凝视。

……

那头，岁寒生这一开闸便开始滔滔不绝起来，还不忘用惊堂木敲击一下桌面表示肃静：“秦二世是如何变成秦二世的？甚至逼得扶苏自尽？还得从始皇帝追求长生不老说起。”

“秦始皇是目前华夏史上这几百个帝王里，少见的勤政的。若论起勤政的帝王，他绝对能排前列。”

“人逾半百之后，精力便会下降。基于此，大概是察觉到身体状态的下滑，他追求长生不老，想要恢复年轻的状态，也是能说得通的。”

……

【但是——】天幕一顿，再一次认真强调：【长生是不存在的。生老病死亦是常态。】

【始皇帝追求长生，遇上骗子方士。大概率还吃他们炼制的剧毒丹药。再加上过劳公务，如此一来，他能活到半百还算始皇帝的身体好。】

【但是这一切都是有时间限制的。终于在一次出巡中，他病倒了。】

众位大臣一直跟着七上八下。天幕说到这里时，大家的心立即跟随着天幕的话提到嗓子口，几乎要跳出来。

【而此次出巡中，他带了胡亥，赵高和李斯。

“那一年，《史记·秦始皇本纪》有所记载：至平原津而病。七月丙寅，始皇崩于沙丘平台。”】

【在病倒之后，在死亡到临之前。】

【始皇恶言死，群臣莫敢言死事。上病益甚，乃为玺书赐公子扶苏曰：“与丧会咸阳而葬。”书已封，在中车府令赵高行符玺事所，未授使者。】

【是中车府令赵高，把本应该把在边关的公子扶苏召回继位的玺书按下不发。

【丞相斯为上崩在外，恐诸公子及天下有变，乃秘之，不发丧。棺载辒凉车中，故幸宦者参乘，所至上食。百官奏事如故，宦者辄从辒凉车中可其奏事。独子胡亥、赵高及所幸宦者五六人知上死。】”

【李斯此时已经是丞相了。他初心是好的。那时候六国遗留的贵族不少，恨秦的人也不再少数。在始皇帝出巡路上刺杀他的刺客也有不少，不过都失败了。其中最出名的大概是那位未来汉时的留候了。

李斯这样做本来是没什么大错的。只是在他的安排下，天气升温后，始皇帝死后鲍鱼同车……

谁不说一声离谱？

但是后来李斯被赵高说动。一切都变了。】

【高乃与公子胡亥、丞相斯阴谋破去始皇所封书赐公子扶苏者，而更诈为丞相斯受始皇遗诏沙丘，立子胡亥为太子。更为书赐公子扶苏、蒙恬，数以罪，其赐死。】

【在这以后，便是熟悉的胡亥杀疯了。】

……

“怎么会如此？”

不说李斯不信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连其他臣子也不相信。

李斯当时都是丞相了，按理说没人能撼动他的位置了，他又怎么会冒险做出这样的事？

倒是此时的丞相王绾冷哼一下，振袖凛然道：“有什么好不理解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他看着这位未来的丞相，此时的阶下囚，却是讥讽一笑，“想要把宝压在秦二世身上博一个前程，然后又因为秦二世之故，落了个不得好死的下场。是这样吗，卿士斯？”

有的人，是永远不会满足的。

他李斯，犹是。

王绾跟李斯在朝堂之上是老对手了。只因他们观念不同。

李斯认为秦一统六国后应该郡县制，但是王绾认为还是坚持分封制。到底是郡县制在陛下这里胜出。那时候的李斯，是何等的风光，而且后来还真的如愿坐上了丞相。

才学不假，能力不假。抛去对他功利性的不喜，老实说，王绾还是挺欣赏他的。

——前提是不知道这秦二世。

现在的王绾，是看李斯这厮，哪哪都不顺眼。

连百官之上的王绾态度都如此，其余大臣的厌恶得根本不想再看李斯一眼，过去的巴结讨好现在尽数变成了指责。

对于王绾的嘲讽，李斯默然。

甚至，以他的聪明才智，和对自己的了解，李斯甚至能大致猜出赵高当时是如何说服他的了。

果不其然。天幕道：

【赵高其实只是问了这样的话：您自己估量一下，您与蒙恬相比，谁更有能耐？谁的功劳更高？谁更有深谋远虑而从不失误？天下百姓更拥戴谁？谁更与长子扶苏的关系亲密？】

“……”

糊涂、糊涂啊——

后面的，李斯不用听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默默闭眼，掩去嘴角一点晶莹。

天幕还在道：

【想也知道，李斯因为这番话心动了。当然最能说服他的还是利益。到底是利益动人。自然，这是他走的最错的一步。】

【自此之后，他们狼狈为奸开始祸乱朝政了。

可没多久，赵高开始忌惮李斯，于是在这三人小团体里，赵高拉拢胡亥，有意制造胡亥和李斯之间的矛盾。

果不其然，没多久，胡亥对李斯起了疑心，把他下了狱。

哪怕在狱中，李斯自以为自己干干净净清白得很，还以为胡亥还是听得进去他的话，便不断上书。可惜他的文章全然被昔日的同盟扣押了下去。】

哪怕有所感，听到此处，李斯也不禁目露悲凉。

听人怂恿，便忍受不了那份落差，还那么天真相信赵高那厮，难怪他李斯一世英名，却落了个‘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二世二年（前208年）七月，李斯被处以五刑，在咸阳的集市上腰斩。

李斯出狱的时候，跟他的二儿子一起押往刑场，回过头来对二儿子说：我想和你再一起牵着黄狗，从上蔡东门出去打猎，追捕狡兔，这些事情难道还可能办到吗？

于是父子二人相对而哭，李斯三族的人都被诛杀了。】

……

说到这里，岁寒生也不禁默了黙：“……谁能想到李斯最后的留在世间的话会是这样呢？”

……

在天幕这句无意的感叹中，李斯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情绪，嚎啕大哭起来：

“斯有愧陛下！斯有愧啊！”

……

“李斯这家伙，野心太过，可用不可信。”

刘彻非常乐意听到天幕说起前朝那档子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百听不厌，特别是那两个干尽坏事的家伙的坏话。

他就乐意看他们笑话！

“想那始皇帝多威风啊，在位的时候，把这两个野心极大的家伙压得死死的，半点小心思都不敢动。”刘彻啧啧两声，“可一死，他自己尸首还没凉呢都还没来得及下葬，就被这么折腾。可见眼瞎。”

拉踩了一下早就凉了的始皇帝，刘彻吹嘘一下自己，不住洋洋得意起来：“始皇帝功过千秋又怎么样，这方面就不如我了，我知人善任！”

只是可惜我大汉，良将少啊。

哪怕卫青有才，可要真带军出征还需图谋，还要历练。

要是来几个蒙恬王翦王贲那样的将门，世代都是将军，他能把他们捧到天上去！

“为什么大秦就有那么多虎将啊。”

不公，不公啊！

他长叹一声。

卫青默然，听着帝王的抱怨，却越发警醒自己。

……

“咦？”

倒是另一个时空，心细的秦王妃突然发现端倪。

她谨慎地询问旁边兄长和丈夫：“刚才这天幕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飘过去了？”

突然铺满整个天幕，还吓了她一跳。

秦王李世民对此也有印象。他沉吟一声，把看到的写下来：

【李斯没做过那样的事！李斯他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

【赵高是被逼的！都是胡亥的错！他是无辜的！】

三人看罢，更加疑惑了：“史书上都确定的事，为什么还会说他们冤枉？”

长孙无忌笔下一停，加入自己猜测：“这应当不是天幕说的。”

“或者说，天幕是在反驳这个观点。”秦王妃说，“天幕先前是准备继续评价秦皇的，但是这些话出现后天幕口风便变化了。”

问题来了。

“这些天幕上的话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居然跟天幕那头的后辈沟通？

作者有话要说：说个笑话，李斯说自己是忠良 = =

——

【辒凉车：可以供人躺下休息的车子，有帷帐。】

【参乘：陪乘的人。古代乘车，御者居中，尊者在左，参乘在右。】

资料参考秦始皇本纪和 李斯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