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下雨回家收衣服

脱离组织后的诸伏景光曾以为自己能暂且忘却那让人喘不上气的泥潭，却被一封跨海而来，由自己兄长亲手递过来的信重新拉了回去。

他婉词拒绝了上面让他调任搜查一科的邀请，转身选择一头扎进依然处于生死一线组织犯罪对策部。带着那把从卧底时期就使用的狙击枪，奔波在东京各个高楼的天台，与窗边。

那封信被他用打火机烧毁，赤红的星火和颓败的灰在那个夜色里像个从高台处跌落的谎。那晚他做了个梦，醒来后能记住的只有手中温热的血和一张在晨光里模糊不清的脸。

“我们上次相见，你还是他的人，现在又成了警察。”雨瘾者酒吧里的香薰并不廉价，是一种很淡的松木香。

“有区别吗？”雨瘾者与警方的合作本就不是什么秘密，诸伏景光不觉得他们在这方面还存有什么精神洁癖。

坐在一旁的女人胸前仍然别着一朵白色的手工簪花，把花瓣固定在一起的串珠上有一道细小的裂痕。她偏了偏头，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个用白纸叠成的玫瑰花，放到了诸伏景光面前。

——“危险永远来自于信任之人。”

他把那朵玫瑰展开，布满折痕的纸上一面印着自己想要的时间地点，另一面用灰色的铅笔写着这么一句话。

那张纸被折起时，本就不甚清晰的铅笔字迹被摩擦着变得模糊成一片。诸伏景光就着酒吧里复古灯的昏黄光线，好不容易才读出了上面的字。

……

这场憋了四五天的暴雨终于还是下来了，豆大的雨点砸得整个文京区都在此刻保持着缄默，连路上的的车辆都少了很多。三叶纯撑着伞，站在十字路的一角，看着红绿灯上的数字在雨幕里倒数着越来越小。

他在伞下为自己点燃了一根烟，是在便利店买伞的时候随手挑的，算不上什么好货，廉价的烟草味让他轻轻皱眉。于是三叶纯捏着烟往伞外的雨里一伸手，借着雨水将其打湿熄灭。

交通灯在此时倒数结束，变成高饱和度的绿。他收回夹烟的手，朝着不远处东京大学医学部的附属医院走去。

……

“志平，要不要一起去喝酒啊？”

“不了，今天女儿生日，我去看看她。”下班后，将也志平在同事的邀请中摇摇头，解开警服领口最上面的那颗口子，将领带松了一点。

今天是女儿的生日，他提前订好了蛋糕，放在汽车后座上。

“外面雨很大，路上慢点。”

对于男人的推脱，知晓其情况的同事本就没准备听到对方的同意。他的女儿从四年前到现在一直在住院，平时便在局里和医院之间来回跑，也是不容易。

明晃晃的车灯照亮雨幕，最后停在东大附属医院的停车场。男人一手撑着伞，一手拎着蛋糕，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一边的雨水，冲到不远处的屋檐下。

他随手擦了擦湿了半边的衣服，推开门却看到了室内的陌生青年。

三叶纯坐在女孩床边，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把连成长条的苹果皮扔进垃圾桶。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后，漫不经心地朝着将也志平的方向看了一眼，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了床上的女孩。

“爸爸！”

在女儿开心的声音里，将也志平把蛋糕放在桌上，略有些狭促地问向三叶纯：“您是这里的医生吗？我之前没见过您。”

“只是有一些事情，想和您谈谈。”青年带着自然的笑容，主动走到门边。

室内的灯光将他的影子印在外面走廊的地面上，与周围的阴影若有若无的连在一起，混成一片。

三叶纯带着将也志平走进了旁边的消防通道，静谧中一下有一下响起的脚步和应急通道告示牌的幽绿的灯光变成了莫名的压迫感，几乎要让后者喘不上气来。

走在前面的青年率先停下脚步，回身递给了男人一根烟。

“您应该知道我，将也先生。”

“抱歉，我想我们应该是没见过。”将也志平借着那点光线读出对方外褂上别有的塑料名牌，确认自己从未认识过他。

三叶纯顺着将也志平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前，把名牌摘下来，收到了口袋里。

“那或许您听说我的另一个名字，艾碧斯。”

话语间，一把冰冷的刀贴上了将也志平的后颈，金属的凉意从皮肤传至内里。

“……您知道我搭档去哪了吗？”

这里一阵喧嚣从安全通道外面传进来，有人被用担架推进了手术室。杂乱的脚步，滚轮转动，除颤仪的提示音，糅合在一起，与他们隔着道防火门，像风一样呼啸过去。

将也志平，是当初诸伏景光卧底期间的接头人。

“四年都过去了，他调任去了其它部门。”

“您女儿才八岁，我想，她看到父亲在自己生日的第二天身首异处时会哭出来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三叶纯原本温和的笑意一点点褪去，看上去很不耐烦地眯起眼睛。潮湿又阴冷的空气浸在他肢体的关节，稍微一个细小的动作都会带来酸涩的钝痛。

拜托哥们儿，我真的想早点回去睡觉。

连续两天半被咖啡/因提起来的精神此时此刻着实算不上好。不知道谁往咖啡机里加了肉桂，他喝下去的时候没能尝出来那个微不可查的甜味，此时咽喉里却是一阵带着血腥味的刺痛。

坚持维护每个肉桂过敏患者不往咖啡机里放肉桂的权利！

“如果四年前的三月苏格兰没有脱离组织，你就会把他的卧底信息在同年的十一月卖出来。你需要钱，先生，所以当苏格兰的信息没用后，你卖了另一个卧底，拿到一大笔钱，供女儿治病。”

三叶纯每说一句话，将也志平的脸色便难看一分，到最后，男人的嘴唇已经开始不自觉地颤抖。他的嘴巴张张合合，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一串难堪的气音。

“我也是医生，先生。”三叶纯又把语气放缓，“美国的Vivi在先天性病理的研究比日本这边要先进的多。您女儿，她才八岁，应该拥有美好的未来和无限可能……”

人类在广大的社会集群中，靠着差序格局建立起一切情感，向外为公，向内为私。人们之所以歌颂舍小为大，是因为大多数人在面临抉择时会选择向私。

愈是稀少，愈是歌颂。

在这样抽象又具象的思维社会中，人性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东西。玩弄人心确实是这样的，肮脏的名词下填充的除了烂泥就是腐肉。

将也志平颤抖着用双手捂住脸，现实里直面的出卖远比隔着通信设备的背叛来的鲜明的多，像是银针，扎在他尚且未曾完泯灭的良心。

“他调去了组织犯罪对策部……现在正在查山谷组的一条毒榀走私案。”

“合作愉快。”三叶纯眯起眼睛笑了笑，在听到想要的东西后，头也不回地推开防火门走了出去。

从开始便一直站在将也志平身后的男人收回匕首，驼着背跟在三叶纯身后，同他一起离开，手里拿着把伞尖还在滴水的黑色雨伞。

“他也在查山谷组，好巧……”三叶纯迎着外面雨水的潮气笑着，也不管那从四肢传来的，连续又粘稠的钝痛。

“您为什么要重新找上他。”一直沉默的男人为三叶纯撑起伞。

后者沉默着，好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给出回复。

哪来这么多为什么，想做就做了。

这么想着，三叶纯跳下医院门前的最后一阶台阶，鞋跟落地时踩到了个浅浅的水洼，溅起的雨水沾在裤脚上，成了衣物上微不起眼的暗斑。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心情实在算不上好

写出来的东西也阴

(虽然平时的剧情也阳间不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