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迷途（2）

烟花一束接一束的在天空中绽放又消逝，漆黑的汹涌海面倒影着色彩的明灭。

诸伏景光突然发现三叶纯的眼角原来是有一颗痣的，很小的一点，颜色很浅，像是凝固在皮肤上不曾擦去的血。

“不开枪吗，警官先生？”少年的双手覆在诸伏景光持枪的手背上，目光平和地看着他，“我特意稀释了药剂，你还有不到半分钟的时间。”

注射型神经阻断剂的药效很快，诸伏景光似乎看到远处走来的陌生人，沉默着站在三叶纯身后，又似乎看到有谁暴力地拖动着不远处男人的尸体，地上滚落着一罐橘黄色的金平糖。

外界的信息此时在他看来是颠倒而破碎的模样，只有少年在夜色里的那双绿眼睛显得格外清晰。

他的大脑此时还在清明的运转，却无法调动沉重的躯体，于是诸伏景光在最后选择艰难的将手抽回来，把漆黑的枪口朝向自己扣动了扳机。

……

我叫山田健一郎，一个普普通通的极道组织成员，因为看着长相凶狠实际上却完全不会打架，平日里的工作是装作不好惹的样子去我们组织名下的盘口当台账。

弹性工作时间，自由在班方式，甚至有人身意外险，缺点就是时不时的要突然加班，全年无休，没有加班费。

今天中午，刚和同事决定好今年最后一天的晚上去哪里聚餐的我们，突然接到了老大发来的任务，说是一个与我们组织有非常重要的合作的大人物来了冲绳，让我们去接待。

虽然在人们眼中，极道组织是非法机构，但在这个以和平发展为主要基调的年代里，我们的业务在大多数情况下……也是很商业化的，毕竟打打杀杀是挣不来钱的。

现老大上任后甚至专门聘请了法律顾问和老师，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在组织内部进行了扫盲行动，作为少有的拥有高中学历的成员，我算是比较轻松的合格了，也因此拿到了台账这个相对轻松的工作。

至于那些实在没上过学的，就只能拎着甩棍在盘口外面当保安了。

话说回来，我以为老大口中的这个“接待”，就是配大人物四处逛逛，然后在酒店里严肃的撑着场面，听他们谈一些虽然不懂但用脚想都不那么合法的交易。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看着不远处被一枪送到黄泉水对面的男人，和他被吓懵了的家人，我的同事把那对母女控制住，然后开始了扫尾工作。

而我，就站在那个老大所说的大人物身边，看着他把刚才还冒烟的枪对准了自己，还说那个开枪的是个条子的卧底。

等等，什么？

条子的……卧底？

我不懂，但我大为震惊。我在心里“哇哦”了一声，一瞬间就脑补出了一整出的红黑虐恋剧，但还维持着脸上严肃与认真，冷酷无情的站在一旁，别问，问就是职业素养。

那个男人把枪抽了回来，他朝着自己开枪了，他晕在了少年怀里，那把枪里根本只有一发子弹……我去！你们大人物真会玩啊。

“山田健一郎，对吗？”三叶纯把一次性微型针管收进了随身的口袋里，用单薄的肩膀支撑着诸伏景光的身体，偏头看着男人彻底失去意识的睡颜，嘴里明明叫着别人的名字，却没分给对方哪怕一个眼神。

“记得处理好尾巴。”

“是，先生。”

三叶纯把右手放在嘴边，朝着骨节轻轻呵气，一点热空气遇冷凝结成的白色水雾若有若无的飘起又消失，最后把那少许的潮意留在了少年下垂的睫毛上，像是哭过一场后沾上的泪。

“……但那不应该是我这种人能有的东西。”他补上了一个未完的答案，不知道是说给诸伏景光还是自己。

麻醉药品和麻醉药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东西，一个是高度管制的中枢神经处方药，一个是常用于手术台上的神经阻断药。

三叶纯用的就是后者，经过稀释过的高效麻醉剂，很久之前在实验室里偶然发现的一种副产物，作效速度比现在市面上常用的要快上将近一倍，美中不足的是它只能让人昏迷，却不能阻断感觉的接受。

它曾经第一位试用者事后的描述是感觉自己被困在了一个无光的盒子里里，能听到，能闻到，能感觉到，却无法做出任何一个微小动作。

后来经过实验，在有外界协助的情况下，被掀开眼皮的试药人甚至保留了视觉，但被药物阻断的动眼神经无法控制肌肉进行视线的自由调整。

三叶纯的指尖轻轻的在诸伏景光下垂的眼睑上抚过，最后停留在了他微微上扬的眼角。

“为什么不开枪呢？”少年一手搭在男人的手腕上，感受着一下又下一沉稳的脉搏，另一只手保持着和脉搏同样的频率，在温热的皮肤上点了几下，然后收了回来，“对正义的执着，还是未成年人保护法？”

“别对我抱有仁慈，我不值得。”

……

当诸伏景光重新睁开眼睛时，三叶纯正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出来，顶着白毛巾靠在门框上，朝他笑了笑，像之前无数的早晨一样。

“早上好，苏格兰，或者……景光？”

仅存的一点侥幸心理被少年最后用尾音咬出来的名字打成碎片，诸伏景光发现自己大概是从没搞清楚过三叶纯碎片化的跳跃思维模式。

结合之前对方口中所谓的猫鼠游戏，他觉得自己之前的行为在对方眼里大概是某种酒足饭饱后的恶趣味，各种意义上来说，比琴酒赶尽杀绝的做法还搞人心态。

“所以，你给我的信任不过是一场自导自演的喜剧，目的就是让我在昨天那个女孩面前亲手杀了他父亲？”诸伏景光少有的，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愤怒，对三叶纯，也是对自己。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三叶纯无辜的眨眨眼睛，甚至毫无危机感的朝诸伏景光走近了一点，“那是我们合作的投名状。”

眼见少年一步步缓慢的走近，发尾的水滴在白色的睡袍上，变成了一块深色的水迹。他的姿态很放松，甚至任由搭在头上的毛巾挡住了一半的视线。

一直藏在身上的刀片在三叶纯走到某一个距离时抵上了他的脖子，诸伏景光轻而易举的就控制住了少年的行动，被金属压住的皮肤下陷了一点，从这个距离，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少年皮肤下的血管。

那里面流的是血吗？

还是人间的污泥？

被控制住要害的三叶纯仍然是面容平和的注视着对方的蓝色猫眼，冬日的阳光从落地窗外涌进来，照的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什么合作？”诸伏景光把刀片稍微拿远了一点，却没要放开压制着三叶纯的手。

“你们想捣毁这个庞大黑色组织的中枢，我想让亚洲的负责人死。”三叶纯微微偏头，有些翘起的发丝擦过了男人的手腕，“我们的利益在前期并无矛盾。”

他是疯的吗？

在诸伏景光看来，现在的三叶纯就像是嫌自己命太长一样，呼喊着让人把火往自己身上烧。

“很值得的交易不是吗？”少年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我将是你在这个组织中最好的保护伞，你可以通过我得到很多，甚至利用我到死也没关系。”

琴酒会生气吧。

三叶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以他对自己的那个极度厌恶老鼠的老搭档的了解，如果对方听到自己说这种话，大概会面无表情地把枪塞他嘴里，让他先把脑子里进的水倒出来，想清楚再出声。

“你这是引火自焚。”诸伏景光看着三叶纯的那双干净的眼睛，低声说，“我会在最后亲手送你进监狱。”

听到这话的少年甚至开心的笑了笑，他把声音同样压的很低，听上去黏黏糊糊的像调/情。

“Arrêtez - moi, Monsieur.”

作者有话要说：Arrêtez - moi, Monsieur.

快来逮捕我吧，长官。

评论，留在这里

（尖叫）（扭曲）（阴暗的爬行）

关于封面：

懒得找画手了，于是干脆自己做

我：怎么搞啊（发愁）

朋友：主角是个医生啊，要不用咱们书上的解刨图？

我：这不好吧（皱眉）

医学小知识：

麻醉药品和麻醉药是不一样的（敲黑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