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燕问声离开冥府的地界，一直向着魔界的深处走。

虽都在魔界的范围之内，可魔域跟冥府全然不同。从冥府去往魔域，中间需要经过很长的一段路，这里头魔气充溢，一切法术和阵法在这里都无法施展。加之巨大的怪石嶙峋，地形错综复杂，就算是常年生活在魔域的人，也常有不经意就迷路的时候。

燕问声在这迷宫一般的路中穿梭，步履轻盈，每一步都走得毫无犹豫，就像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般。穿过一片怪石林、又绕过了好几个黑湖，地势越来越低，回头一看，刚走过的那片石林都已经在身后高过头顶了。

终于到了，上一次回来已经是两三百年前了吧……

燕问声心里嘀咕着，不经意自言自语把话说出来了。他在一块巨石前驻下脚步，口中念了几句咒语，那无法撼动的巨石竟在瞬间消失无影，一条平整的小路就出现在燕问声的面前。

他走上小路，进了门，刚才那巨石又悄无声色地出现在原地。

从石门进来，这里跟外面简直是两个世界。没有人能想到，在魔域的深渊里面，竟有这么一个仙气充盈的地方。这里日光普照、繁花似锦，茅草搭建的房子疏疏落落，却又是井然有序，仿佛就是前人说的世外桃源。

燕问声朝着村落那边走，那边的几个小孩远远看见了他，先是有点诧异，随后就欢天喜地地跑过来。

“族长！族长！”几个孩童雀跃地围住燕问声，除了久别重逢的喜悦，还有另外一些别的。果然，燕问声从百宝囊里换出好几袋糖果，分到孩子们手上，说：“分了吧，爷爷呢？”

“爷爷们在大屋。”领头的孩子说道。

“去玩吧。”丢下一群嘴馋的小兔崽子，燕问声就往大屋去了。

所谓大屋，就是他们白泽一族的祖庙，这里除了是族长的居所，也是长老们议事的地方。不过时移世易，他们现在隐居在这里，一无战事二无仇家，真正需要长老们聚集起来商议的事情不多，加之燕问声这个族长又常年不在，这里就成了长老们平时喝茶聊天的地方。

看见燕问声回来，一众长老不无惊讶。

“族长？！”大长老站了起来，说：“该不会是外面出什么大事了吧？”

“我回来就不能有点好事吗？”燕问声说：“不过这次，大长老猜的也不全错。”

“真出事了？”二长老说道。

“没，但也快了。不过不用担心，我们这里还是挺安全的。只是这样的大晴天，以后可能就要没了。”

“族长是说……？”

“龙族的王要回来了，这颗龙珠，我们是时候要还回去了。”

“也是，当年龙王把我们一族人救了出来，还留下龙珠给我们度过难关，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如今他要回归，还回去也是应该的。”

“可要是还了回去，我们这里的结界就维持不住了。”说完，几位长老看着燕问声，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用龙珠为核心所布下的这个结界，里面能幻化出犹如四季一般的变化，还能完全隔绝外来的攻击，说实话是真的不错。可结界里面的时间却不再流动，里面的人不老不死、也不会长大，也无法繁衍后代。我的这个身体，不也只有离开了这里才能把‘白泽’的血脉延续下去吗。”

“我们当初也以为，只要一直住在这里，我们就都安全了，可没想到‘白泽’的轮回居然不受外界的影响。离开了东望山，白泽族长的身躯连一百年都撑不过。若不是为了把白泽的神识传承下去，你也不用离开我们，独自在外面生活。”

“其实也没什么，久了就习惯了。况且我在外面也有亲人，日子一样过得不错。龙王救了我们一族的命，这点代价，满打满算我们都是赚了的。至于那颗龙珠，这次我就先不拿走，毕竟距离他回归还有一段时间。这段日子里面，你们做好准备，结局打开以后，我们就不住这里了。这一次，我们不能再退缩，我要夺回属于我们自己的地方。”

池鸢在凌霄渡，船工和挑夫正在搬运货物，几乎都是药灵山庄的货。

自从他们跟苏宗断了长期的运输合同，苏宗那边的运输单降了大半，能给他们的全都是急单。池鸢对苏任行的偏见重，尽管在昆仑那次对他有点小改观，可心里对他的讨厌没减多少。对于苏任行的单子，她都私心提高了运费，本想看苏任行气到冒烟的模样，没想到苏任行就冲她笑笑，签字盖章爽快得很。

池鸢想起苏任行对她笑的样子就有点心里发毛，只能把苏宗给过来的运费出来，把白花花的银子再数几遍，缓解一下心里的不适。

池骋看见她又在数银子，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又想起苏任行了？”

“嗯，有点可怕。”

“可我看你的神情，不像在怕。”

“银子上又没印他的脸。”

“小鸢，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我觉得苏任行跟以前有点、不，不止一点，他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好像变了个人。”

“哥你也有这感觉？”

“你说也，难道你……”

“别想歪了。”池鸢知道他哥在担心什么，可她就没有往那方面想过。“我的意思是，那家伙比起以前，并不是成熟了一点那么简单。

虽然说现在苏宗主还在，他还没有正式接任宗主的位置，可这几年他已经完全代行宗主之事。他做事的风格与他以前的表现判若二人。这种沉稳干练、杀伐果断的样子，不是做几年代理宗主就能练就起来的。”

“你是想说他被夺舍了？”池骋笑道：“这次你看得很准，我也觉得，他是被什么东西夺舍了。”

“哥，我不是在开玩笑！”

“我也不是。自从任雨离开了苏宗，不是，要更早一些，应该是自你们从昆仑回来，一切都好像在开始变化。仙门的格局从那个时候开始改变，伯父那边现在几乎完全依靠苏宗的单子强撑门面，迎风楼那边……赵宗主一改往日爱热闹的性子，连中元试都不办了；宸海楼把重心放在俗世的生意的，对仙门的事少有过问。这么几年过去，现在仙门就只剩下苏宗一家独大了。”

“这不正好随了苏宗主的心意，他老人家不是想当仙门之首想了许久了吗。”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苏宗主想了这么久要当着仙门之首，可真的等苏宗坐实了这首位的时候，他却没有一点动静。在这个时候闭关不出，这还是我们认识的苏定吗？！”

“被你这么一说，我们好像好久没有见过苏宗主了吧。这几年年节，我们带着礼物去给几大宗主拜年，连赵宗主都出来见了我们，就只有苏宗主，年年都在闭关。这什么神仙秘术这么厉害，练到年都不过了。”

“你在跟苏任行谈生意的时候，他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基本上我跟他谈生意，都是我说什么他都答应，要不是我人品好，光运费就能亏死他。”

就你还人品好？池骋没敢当面呛池鸢，只好说道：“先就这样吧，人家宗内的事务，我们也不好瞎打听。现在任雨已经不在苏宗，我们跟苏宗好好做生意就行。”

“知道了，我才不会跟钱过不去呢。”

说罢，池鸢又去数她的银子。她一边数银子，一边还在心里数着苏任行这几年到底变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