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在肩膀上的植物，死去像活着的尸体，无法想象的奇异生物，太恶心了，太恐怖了，太美丽了，二十九个成年人类的触须和叶片流动着荧亮的光色，过于脱离现实而变得有点像童话故事。

扭曲自然地集合在一起，看到的人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画面。

根据后来相关的统计数据，近距离接触过那些生物的采集和研究人员死亡率达到了惊人的79.6%，剩下的全部不同程度地患病，其中至少一半无法查明病因，还有一些送进了秘密的精神病院。

那种造成这般无法名状景象的力量仿佛对生命有天生的压迫，有人提出过它的本质有可能是强制性的变异和进化，但后者只有寥寥几人赞同：就算是进化，也没有讨论的必要，因为几乎所有人类都在它的压力下像蜗牛前端以外的地方长出触须一样，悲惨地走到了错误的路上。

在成功之前过早地死掉了。

十分痛苦、十分可怕的岔路。

变成恐怖故事里都描绘不出来的样子。

不过好在天使（缘）已经离开那里了。他不紧不慢地踏过被没有节制挥洒过咒力的土地，现在停下的地方已经和原点拉开了一段距离。

长着翅膀的少年同踩着尸体的中原中也不远不近地站在一起。

“我是玛奇玛小姐的部下。”天使说。

说完觉得无聊似的，他的视线又偏移开了。缺乏表情的脸弥漫出百无聊赖的气氛。

眼瞳看着膝盖上的血痕，这血是爱知的。

如果稍微偏移一点视线，就能看到她的尸体。

血泊中的爱知静静地躺着。

天使来到她身边的时候，她还没有死去。

那时触碰她、主动抽取所剩不多的时间，加速她死亡的到来……促使这一切发生的，并不是天使。

天使不希望夺走他人的生命，他厌恶那种感觉，即使对方求一死以解脱，他也不要。

拿走寿命的时候，心底就会涌出难以排解的恶心，从胃部升腾上来堵在嗓子眼里，无法明晰究竟为何的茫然与沉重雨水般的情绪让他仿佛陷入海洋。

把未来夺走了。

由此展开联想。

我好像把什么人的未来夺走过。

——是。没错。他把诞生的村庄、那个世界角落里的人全部杀死了。

嗯，也没有错，他是恶魔啊。可不是人类哦。

恶魔深深地喜爱着、憎恨着人类。希望，未来，对于恶魔来说最有价值。

因此会不惜一切去掠夺。

恶魔会感到难受吗？

没法发出声音。沉默。不能动。

死。

死掉了。

他思考着这一点，手就会从指尖开始发冷，好像穿着单薄的衣物在黑沉的海边，身体的远端失温，微冷的风穿过皮肤，包裹着空荡荡的心。他似乎体会到了一点路边翻看过的一本书里写的「人生的孤独与虚无」，可重叠的部分是因为他好像得到过又失去了，但完全不知道是什么。

躺下的时候捂住胸口。

天使总会觉得身体里那些不被照耀到的黑暗中藏着许多人。

他们因为死去而冰冷的目光向他投射，带来海风一样的感觉。天使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工作，讨厌工作，被作为工具使用，被当做恶魔受恨。他没法违抗玛奇玛小姐被捕获到了都市，想来确实应该如此，被怨恨也理所当然……他是恶魔嘛。

有人因为自我不在意他人的排挤冷漠，有人因为豁达不放在心上，而天使也许想要死。

真奇怪啊，漠不关心是他的天性吗？

［该死的恶魔］

［小心点，别碰到他。］

［哼……你还能活多久，你自己看得到吗？］

［至少武器很好用。他的价值也就在这了。］

［……他换了几轮搭档了？］

［……］

［又死了。］

［你没有心吗？］

［……］

［你没有心吗？］

被这样询问，或者说憎恨地暗暗贬责，天使连眼睫毛都没有移动一毫米。

他对所有冷酷指责报以无动于衷的态度，激愤的话语、表情落在身上激不起什么波澜，不会比空闲时间漫无边际的思考带来更多的情感波动。

但——但。……但是。

他身体里藏着的人，被他杀死的那个海边的小村庄。

夜风，黑天，海鸥。

潮湿的水汽。百无聊赖的植物叶片。高脚的房屋。

光着膀子的男人 ，静立的女人，看不清面孔的女孩子。

她好像穿着白色的裙子，手背在身后。周身的阴影和高高矮矮的人群连接起来。

目光落在他身上。

（也许在痛恨我吧。）

这样思索着，突兀地牵扯出一连串痛苦的模糊的回忆，忍受不了一样深呼吸，肺部的扩张携带起疼痛的余韵，但天使想不起是什么了。他杀掉他们的时候被反击了吗？有人对他造成了伤害吗？记忆泛着毛边，似乎有东西被遗忘了，可天使想痛恨是一定的，人被杀死总是会将仇恨化作箭矢、用双眼将它们投射出去。奇怪的是，每当那些黑暗中的影子注视着自己时，他所以为的毫无波澜、不会跳动的心脏就挣扎两下，告诉他自己也许还活着。

疼痛是活着才会感觉到的事。

他因为活着而痛苦吗？

恶魔会这样想有点好笑诶。

也许吧。可天使确实不想回应任何“杀了我”的请求。

掉进海里一样，心情会变坏的。

比起其他人，果然还是自己的心情比较重要。

所以他不会主动使用能力。就算需要血，大概也只会在旁边等待她的死去吧。

况且还有那么多死去的人可以选择。

那么事情的原委就很明了了。

杀死爱知的，只能是缘“想要帮助她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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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中，天使的表情放空了片刻，像发了一会儿呆，直到中原中也喊了一声“喂”才回过神来。

他稍稍抬头想了想刚刚的话题，三个音节的名字在脑海里掠过。

啊。忘了说了。

他慢吞吞地：“尽快离开这里比较好哦。”

“为什么？”橘发少年抬起眼睛，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了一点端倪，敏锐地说，“……不仅仅是港口mafia的原因？”

冰冷的雨丝倾斜交错，远处只有呼呼的风声。

天使倾斜着脸，头顶的光环散发的光芒在他粉色的头发上绘制出流动的光影，隐约而梦幻，宛如会折射出不同色彩的玻璃糖纸。

他的表情落上零碎的阴影和光晕，有一点像教堂里细腻冰冷的石像。白色的翅膀收拢，头顶的光环散发出洁白的光芒。

洁白无瑕的面容与羽翼，在脚下的血污映衬下显得如此圣洁。

“玛奇玛小姐刚才来过。结果不巧赶上了mafia清场……”

被病痛折磨的头领领导下的暴力组织，它的成员显然不会是什么亲切友善的好人。从上到下一层一层地施加暴力与痛苦，大家都是流血的动物。

恐怕在发现她的同一时间就举起枪了。

实在是不明智。

“她使用了特别的能力。”

［你要怎么做？］

孤零零站在尸体堆里、挑选卡牌的缘被系统这么问了。

计划外死掉的本土势力成员们，被咒力污染掉的土地，想到什么做什么甚至根本没有想直接做了，这家伙果然擅长把所有事搞的一团糟。

“你杀的是港口黑手党的人，他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缘若无其事地踢开一个小石子。

“嗯嗯，所以呢…？”那神色像看见蚂蚁窝的小孩，看着小虫子爬进爬出露出微妙的嫌恶，但因为距离不近、实际上也没有威胁而没有很多感觉，“那种……来多少都无所谓啦。”

系统看他更想说的是“如果来趴在地上道歉我也不是不能原谅他们！”，或者“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但实际上：“其实我一直搞不懂他们在想什么。”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微微皱起了眉头。有点茫然，还有点费解。

知道无法反抗，也是主动敌对的自己的错，为什么还要一直一直缠着他啊？

明明当做没发生过就好了。做了错误的决定代价当然要自己承担，继续下去只会造成更大的损失。他们才更在乎这些不是吗？

说到底。

“自己活着不就好了吗？”

锲而不舍的来送死到底在想什么。

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系统觉得总有一天他会说：“我受不了和这些愚蠢的类人猿呼吸同一种空气。”然后突然地决定把所有人都干掉。

不过到最后会饿死的吧。他完全和生产者不沾边啊。

像新人类那样改造植物动物什么的也做不到，缘的咒力太庞大了，除非有什么好用的过滤器（或者擅长整理数据的mod），他没办法做到那么精细的事情。

看看过去十几年的记录都不能搞明白他怎么活下去的。

居然还有贡品，有够匪夷所思。

不过天使和这场事故一起出现……身份信息什么的虽然可以指使系统伪造，但是感觉没有什么必要吧…这次的副本看样子没有上个那么和平（走两步都会遇到一具新的尸体耶！），战斗场合密集的情况下碰到就开始动手谁还会管你是不是黑户啊。

而且缘和这个世界的相性没有上一个那么好，所以系统不能够随便更改卡牌的年龄状态。到最后是随便安了个身份了事。

就是显得有些可疑。

“反正重新选择的卡牌是天使——那件事的主使就让玛奇玛来好了！”本来就是她的部下。

虽然是缘干的坏事（他不觉得是坏事），他自己是不可能出现的。……等等，是不是出现也不错呢？再找一个不合适的卡牌崩掉，底下的复制体就算死了也可以再拿一张卡牌重新制作，跑到杀死上一个自己的人面前展示一下自己，再把他的脸踩进土里的话，怎么想表情都会很有意思！

可是缘讨厌死去的自己。

权衡一下讨厌更多一些。还是算了。

决定是玛奇玛，有点像虚构一个靠山出来嗯……这个样子。

至于为什么是玛奇玛。“我喜欢她。”

那个、就像那个，玩家的手里如果有格外喜欢的一张卡牌，她的上场率就会把其他人甩开一大截嘛。

就算是不合适的场合也要硬上！这个打法不行就换另一个，这个队友不行就换另一个，总之是一定要出现的，折腾来折腾去就是为了战斗动画能看到她的脸。

更别说玛奇玛这————么强！必定是超一流的人气角色！哎呀，哎呀，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她呀？

缘几乎要捧着脸沉醉起来了。

系统没说话，这家伙的喜欢里多少有点自恋在。说起来他是强度党吧？打对抗类游戏喜欢的角色基本都是人权卡。而且看着玛奇玛绝对有在看帅气的他自己。自恋狂啊！

不过还是把话题扯回现实。

中原中也想要好好活着的话，也最好现在就开始狂奔。

秋月缘本体咒力的污染性可以说是沾谁谁死，即使是咒力微弱到千分之一的复制体，使用能力后环境的残留物对人类来说依然有可能致命。

乙骨那小孩不就生了好几年病吗？

那还只是在呕吐物旁边而已哦。

事故发生地周边的居民都要倒大霉 ！（话说这地方真的有人住吗）

在场的除了他们两个都是死人，有事的只会是中原中也。

“什么特别的能力……”这句话还没说出口。

中原中也的鼻子和眼睛突然流出了血。

血丝不知不觉间已经爬上了他的眼白，脸上也能看到隐隐约约的纹路。

大脑像被扔进滚筒洗衣机，头晕目眩世界颠倒，橘发少年双腿一软跪到了地上，甚至来不及说什么话，嘴唇张开更多血流了出来，好像灌满了水的气球被不怀好意地捏了一下，内容物迫不及待地从没有被扎住的出口那里逃走。

生命迅速流失，能力，目的，一切都想不起来了。

眼睛彻底睁不开之前，能看到的只有天使的侧脸。

他小声咕哝着，声音也在耳朵里扭曲：

“哎呀……我早说了嘛。”

作者有话要说：1.看到有人提乙骨和小小红，这俩写了一点，乙骨多一些，只是现在进度放不上来……篇幅有点长了我试试加快进度

2.等到放假更新应该会多一点！我努力多写点（不过不敢保证写多少）

3.攒了一波很棒的卡牌，和宝石之国很搭希望能快点放上来……这次副本完了就在日常里开始写宝石之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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