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1：23分。

一张面无人色的脸庞，挤进拍摄画面。

“听着……它启动了……我们关闭不了！”瞳孔扩张的男人满脸湿漉漉，惊恐地盯着画面。

悔恨的泪水混杂脸上的冷汗。

他伸出双手抓紧画面的边缘，双目通红，像发病的疯子。“你们是对的，这个计划很危险！可是太迟了！”

男人的泪水和冷汗沿着下巴滴落，濡湿白大褂的衣领。“一切已经失控，他们的精神世界比普通人的更加可怕，我们来不及封禁……对不起！对不起！”

嘭！

他蓦然噤声，两腮的肌肉不停抖动。

身后的白色门上，有一扇耐热的夹层玻璃窗。

带血的胳膊拍打玻璃窗，手掌全是血。

血色的手纹印在玻璃窗上。

须臾，一片诡秘的黑暗蔓延到门外。

黑暗吞掉胳膊，剩下带血的手掌。

鲜红的血顺着玻璃窗流下来。

面如死灰的男人咬紧颤抖的嘴唇，哆哆嗦嗦地拿出一把手-枪。

“我们是罪人！！！”

他张开嘴巴吞下枪管。

浓稠的血喷溅画面，他最后绝望的眼神藏在蜿蜒流动的鲜红后面。

下午16：04分。

心理康复中心，一号儿童心理康复室。

橘黄的阳光像小熊□□打翻的蜂蜜，漫进摆满儿童玩具的办公室。陈列架上的各种布偶，眼睛映着阳光。

戴着兔耳朵发箍的令佳瑶，盘腿坐在地毯上，左手掀起地毯的一角。“呜～飞机遇到气流啦！小熊要坐稳哦！”

她摇晃身体和地毯，营造飞机颠簸的感觉。

身旁的5岁小女孩，头戴熊耳朵发箍，右手也掀起地毯的一角，身体左右摇摆，俨然身处飞机内部的乘客。

小女孩表情木讷，眼睛却盛着碎芒。

“飞机要侧飞啦，小熊快抓紧兔兔吧！”令佳瑶故意往小女孩那边靠，圆形镜片后的眸子斜睨小女孩的举动。

出乎意料，呆呆的小女孩忽而挽着她的胳膊。

令佳瑶和小女孩的母亲没来得及惊讶，但见小女孩转头看向令佳瑶。

她马上与小女孩对视，眸子洋溢惊喜的欣然。

“兔兔……扶稳……小熊……”小女孩终于开口说话。

她的母亲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巴，热泪盈眶。

令佳瑶的另一只手摸小女孩的头顶，欣慰地称赞道：“小熊真棒，能喊出朋友的名字和关心朋友。”

小女孩露出羞涩的眼神。

第二阶段的康复项目结束，年轻的女助手陪伴小女孩，在里面的房间搭积木。

“梅梅的进步很快，互动注意广度比上次增加了十分钟，并且注意到我这位叫‘兔兔’的朋友，下次可以进行第三阶段。你在家里多参与她喜欢的游戏，诱导她说更多的社交性话语，然后锻炼她说短句，逐渐过渡到长句。”

令佳瑶噙着微笑，写下小女孩的治疗进度报告。

她的头顶还戴着兔耳朵发箍。

“等会我给你一张属于社交性话语的清单，好好加油呀。”

梅梅的母亲泪眼婆娑，泣不成声。“……没想到……我完全没有想到梅梅能正常开口说话…每个医生都说儿童孤独症一辈子都治不好……我本来已经绝望……”

令佳瑶给她递去纸巾。“儿童孤独症是一种社交障碍，不是绝症，只有家人的爱才能带他们走进我们的世界。”

“我知道……我不会放弃的，我和丈夫一定会坚持完成这个‘奇迹项目’！”梅梅的母亲用力擤鼻子，与无助的过往挥别。

送走今天的最后一位患者，令佳瑶摘下兔耳朵发箍，注视窗外的花圃深呼吸，心旷神怡。

雪纺白衬衣令她的身姿若隐若现，穿黑色的阔腿裤方便她与孩子们做游戏。

乌黑的鱼尾辫恬静垂下，她脚下修长的影子清清冷冷。

她从衣领下掏出银项链，指腹摩挲心形的吊坠。

轻轻的敲门声令她回神。

她把项链藏回衣领下。

“令医生，他们提议下班后聚餐。”长身鹤立的男子伫立门边，森黑的短发衬得他的肤色是冷傲的白。

令佳瑶回头，银丝的眼镜细框流转淡黄的阳光。“我约了家人周末旅行，准备去接人。霍医生，祝你们今晚用餐愉快。”

他点点头，慵懒的凤眼情绪淡淡。“要去接你的弟弟吗？”

“是的。”

到他念的大学接。

白色的轿车停泊在路边的停车位，靠着本市的987大学。茶色的车窗降下来，露出白玉般的脸蛋，银丝的圆眼镜反射清冷的光泽。

碍事的眼镜，总是遮挡她古典、细长的柳叶眼。

“姐姐。”

车窗外的大三男生沐浴下午的阳光，碎长的刘海稍遮眉毛，形似狐狸的双眼弯弯，欣喜而笑。

他卸下黑色的书包，钻进副驾驶座。

车内弥漫清雅的茉莉花香。

“小煦，你等了很久吗？”令佳瑶过意不去，盯着他抱在怀里的书包看。

“不久。我刚走出学校就看到姐姐的车子了。”阮嘉煦眼眸含笑，身穿的浅蓝色衬衣扣上所有纽扣。

“你的行李只有一个书包吗？”

“嗯，衣服和洗漱用品都在里面。”他一边说，一边拉好安全带。

令佳瑶笑了笑，犹如春日渡清雪，淡化眉眼的冷然。

接着，车子向同省的网红观光小镇出发。

斜阳为车水马龙落下最后的金辉，与人间道别。

“想听什么节目？”令佳瑶准备打开车内的收音机。

“新闻？”落日的余晖溜进阮嘉煦的黑眸。

令佳瑶娴熟地调整电台频道，调到本市的新闻节目。

阮嘉煦莞尔。

他的姐姐喜爱听新闻节目。

“……目前，本市的入梦仪回收至四成，回收的工作正在紧急进行，请还没交回入梦仪的单位和组织，尽快拨打紧急热线联系……”

令佳瑶轻蹙。

今天一大早，各大网络平台发出回收入梦仪的报道，轰炸市民的手机。

入梦仪是针对精神病人和患有心理疾病的病人，最新研发的治疗器械。研发的企业宣称通过进入患者的梦境治疗，有望改变他们的潜意识。

并且，各大医疗机构已经采用入梦仪治疗自闭症患者，包括儿童。

令佳瑶是反对使用入梦仪治疗的医生之一，她是儿童心理学上的“关系”学说派，认为机械没法取代人与人之间的纽带进而治疗。

如今，肯定是入梦仪发生重大的医疗事故，政-府才紧急回收已售出的入梦仪。

真令人不安。

阮嘉煦瞧见她紧握方向盘，其白皙的手背若隐若现青色血管。“姐姐？”

回神的令佳瑶扶了扶银丝眼镜。

“这个入梦仪对你的工作有影响吗？”

“没有，我不使用它。”

阮嘉煦的黑眸潋着余晖，浅笑的俊脸染上橘黄的阳光。“果然，姐姐不会使用那种冷冰冰的仪器治疗人心。”

她一怔，侧眸。

这位准弟弟似乎很了解她。

小周末，出城的马路比较堵。一上高速公路，白色的轿车奔放疾驰。

才初秋，晚霞早早被入侵的夜幕吞食，路灯射出苍白的灯光。

夜幕下，高速公路两旁的群山深沉静默，漠然目送无知的旅人踏上不归路。

“妈妈还没回复我的信息。”阮嘉煦含忧蹙眉。

“阿姨和爸爸可能在约会。”令佳瑶看了看手机导航。“已经进入地界，一下高速很快就到。”

他的黑眸反射手机屏幕的白光，然后摁黑屏幕。

到网红观光小镇的车子不少，一盏盏车后灯发出红色的灯光，像一双双夜叉的血目。

晚上19：45分。

路上的居民楼黑灯瞎火，变成深黑色的剪影。若非剩下路灯和车灯照亮道路，他们差点以为穿越到没电的原始时代。

令佳瑶产生隐约的不安，却面上不显。

网上说镇里有食肆夜街，理应带旺镇子周边的产业，不该这么死气沉沉。

她时而瞟手机的导航，确认没有走错路。

幸好有其他游客的车子陪他们，估计其他游客也对此疑惑。

阮嘉煦凝望深沉的夜色，时而低头检查手机有没有收到新信息。

越过大片黑沉沉的花田，令佳瑶匆匆一瞥，觉得网上盛赞的花田像长着一颗颗人头，远处的茂密树林像一团凝聚墨汁。

心湖不安的涟漪变大，扩散开去。

她预订的民宿有两层，门匙被先到达的父母领取。

抵达民宿的大门前，一路的不安变成沉甸甸的石头，狠狠地坠落心湖。

因为她预订的民宿没有预料中的灯光，和路上的居民楼一样，黑灯瞎火。

阮嘉煦注视令佳瑶显得发白的脸蛋。“姐姐，我们先进屋吧，叔叔和妈妈应该不会太晚回来。”

“嗯。”

当车灯熄灭，便剩下孤零零的路灯，在黑夜中苦苦坚持。

夜晚的凉风，捎来花田的花香。

民宿旁边的树有两层楼高，茂密得垂下树枝。令佳瑶没有多想，和阮嘉煦检查门前的地毯。

父母果然外出了。

地毯下面藏着民宿的门匙。

“姐姐，我帮你。”阮嘉煦想接过她的行李箱。

她先一步搬下地面，拉出行李箱的拉杆。“不用了，不重。”

夜色掩盖他失望的表情。

卧室集中在二楼，两人首先到主卧瞅一眼。

父母的行李还在。

随即，他们被梳妆台上的两部手机吸引。

令佳瑶飞快地跑进去，拿起两部手机。

其中一部是爸爸的手机——英耀最新款，内存大，适合爸爸保存许多照片。

她上个月给爸爸买。

至于另一部……

“是妈妈的手机。”阮嘉煦愣愣地注视翻盖的红色手机壳。

哪知手机关机，他需要开机。“缺失手机卡？”

吃惊的令佳瑶也替爸爸的开机。“一样没了手机卡。”

发生什么事？她暗自着急，决定报警。

“姐姐你看，妈妈留下了纸条。”

原来桌面还有一张纸条。

上面写道：不要找我们。

“是妈妈的字迹。妈妈练过正楷字，习惯写工工整整的。”阮嘉煦给她递纸条的手，微微发抖。

“报警。必须报警。”

她深呼吸，解锁自己的手机屏幕，却发现右上角的信号格空空如也，并显示“无服务”三个冷冰冰的字。

“小煦，你的手机有信号吗？”她的声音听着镇定。

“没有信号。”

她没有放弃，启动“紧急呼叫”报警。

接通了！

“你好，我——”

“……嗬……”

令佳瑶噤若寒蝉，心脏惶惶地狂跳。

“……救我！救命啊啊啊啊——”

凄厉的尖叫震疼她的耳膜，她连续按几下红艳艳的挂线键。

“姐姐，怎么了？”

她看向满脸担忧的阮嘉煦。

她意识到，她的家人剩下“弟弟”。

注：治疗儿童自闭症的方法来自美国自闭症治疗中心的“Son-Rise Program”，接受治疗的自闭症儿童都能康复。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