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吃喝完毕、送走了小二之后，杜天涯的表情都有些微妙的不满。

“瞧那小二说的，我上辈子还留下了这样的威名呢？”

他一边愤愤念叨着，一边走上楼梯。

“稀里糊涂就给那野鬼背黑锅了，真叫人不爽。”

他嘴里念得咬牙切齿，连迈上楼梯的步子都显得格外用力。

三人回到楼上，杜天涯十分自然地脚步一拐，就准备往自己的房间去了。

没想到刚准备离去，他就被乔自秋拉住了衣袖。

“怎么了，国——不是，齐道长？”

杜天涯猝不及防地被拉住，差点脱口而出那个称呼。

“先进来，找你商量点事。”

乔自秋淡淡地说道。

也不等杜天涯应声，他便不容分说地把青年拉进了和关阳一块住的房间。

这房间比起隔壁的单间要大上许多，那床榻都能横着躺下一人了，看着就十分舒适。

等人都进了房间，乔自秋才关上门。他转过身，望着杜天涯，小声说道。

“今夜，你住这里。”

“我住这里？”

杜天涯疑惑地睁大眼。

“那你们俩呢？”

“我和如珩，去隔壁住。”

乔自秋语调平和，显然这个想法早已在他心中生根许久了。

关阳虽然没和乔自秋商量过，然而现下对方一开口，他就猜到自家恋人想做什么了。

于是，他只是挑了挑眉，没有多问什么。

“那野鬼附身天子后满城寻找的人，估计就是你——杜公子。”

乔自秋双眼直直望着杜天涯，冷静地说。

“她怕不是已经感应到了，你这一世已经来到京城了。”

杜天涯细细想过以后，不由得露出激忿填膺的神色。

“她祸害我上辈子也就罢了，这辈子还要纠缠与我？哪儿有这样的，薅羊毛也不能逮着一只羊薅啊！”

“……”

他这话说得，把年轻道士都给逗得几不可察地悄悄勾了下嘴角。

杜天涯这嘴，倒是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只是主角光环这个事，又该如何解释呢？

乔自秋想了想，最终还是打算用这个世界的规律来解释。

“或许，正是因为你上辈子乃是真龙天子，所以她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你。”

他一边说一边紧急在脑内编说辞，因此讲得有些慢，听在杜天涯耳朵里倒像是胸有成竹的娓娓道来。

“她是怕你气运在身，重活一世又夺走她的王位。以防万一，便打算先下手为强了。”

乔自秋这话说得相当好听，杜天涯听完后便不再生气了，心里甚至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自豪感。

他低下头，嘟嘟嚷嚷地小声嘀咕。

“原来是这样啊。”

“而且，若那小二说得不错，我便有个大概的猜测。”

乔自秋哄完这闹别扭的杜天涯，直起身，看了眼关阳。

“这孤魂野鬼，大有可能因为距离遥远，无法准确辨认哪个具体的人才是你的转世，只知道大概的方向。”

“哦……”

杜天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所以，你们是要利用这一点？”

“对。”

乔自秋点点头，沉声说道。

“你距离她这么近，她大抵已经知道你来京城了，甚至有很大可能已经知道你就在这座客栈里。”

“她手里定然有操纵他人的手段。若是操纵了这家店的小二，便会看见你的容貌，锁定你才是目标——同时，还知道你有两个同伴住到了这件大的上房，而你则是自己独自另外住了一间。”

他一边说，一边屈起指节，在木桌面上敲了敲。

“这么一来，她便极有可能直接袭击那件小房间里的人。”

“啊！”

杜天涯一直紧锁眉头，听到最后惊呼一声。

“你们要守株待兔，等对方自己落入陷阱？”

“嗯。”

乔自秋点点头，看了眼关阳。

站在身旁的红衣少年对上他的目光，赞许地笑了笑。

“小齐道长这个法子不错，我也正有此意。”

这两人的决心，倒是比自己还要深啊。

杜天涯见他俩都计划好了，哪还有轮到自己反对的余地——当下便抓了把头发，重重叹了口气。

“行，那你们可得小心。”

“那是自然。”

关阳冷哼一声，眼底闪过一抹暗沉的光。

“我们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

乔自秋率先走进这个小小的房间，坐在床沿闭上眼，揉了揉脖子。

关阳把门拉好，一转过身便望见这一幕，笑了笑也跟着坐到他身边。

“累了？”

他一边问，一边伸出两只手搭在对方肩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捏了起来。

“是有点……”

乔自秋打了个哈欠，面上神情懒懒的，似乎被照顾得十分惬意。

“毕竟都这么晚了。”

“那就上床睡一会吧。”

关阳手上动作不停，体贴地说道。

“也别把神经绷太紧了，放心，我帮你看着呢。”

“那就交给你了。”

乔自秋抿唇一笑，心中忽然起了玩弄的心思。

话音还未落下，他偏过头，轻轻在少年侧脸上落下一吻。

宛如蜻蜓点水一般，却浑然不知在另一人的心底荡出了多少圈水波。

一吻过后，青年撇过头，状似不经意地解开外袍。

“那我可就睡……”

他还没说完，剩余的话语便戛然而止在口中。

猝不及防，骨节分明的手腕被少年蓦地一把扣住。

对方欺身向前，另一手轻轻托住青年的后脑，温热的唇狠狠压上青年的嘴唇。

体温通过肌肤相贴的部位传来。关阳的吻十分霸道，充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占有欲，衬得他先前的轻吻简直就像小打小闹一般。

由浅到身，就像攻城掠地一样，青年被吻得毫无反抗之力。明明先挑起这件事的是自己，然而到最后，被亲得双手下意识抵在对方胸前、仰头缓缓喘息的人也是他。

青年坐在床边，情不自禁地往后靠，修长的脖颈弯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让人联想起镜头下的天鹅。

他那没有被少年扣住的那只手，一开始还只是松松地撑着床沿，到了后来已是不自觉地攒紧了被褥，抓出道道折痕。

“唔……”

他被亲得眯起了眼，那双原本澄澈的眼睛已经变得迷迷蒙蒙，覆上了一层模糊的生理泪水。

“好、好了……”

断断续续的喘息之后，少年终于松开了手，结束了那个堪称凶狠的吻。

久违的新鲜空气再度涌入身体里，乔自秋甚至有种死而复生的错觉。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衬得他像条离开水域的鱼一般。

眼眶一圈挂着浅浅的红，眼角是要掉不掉的泪水。他本来长相清冷，称得上是寡淡，谁也想不到被迫染上欲色后竟是如此出乎意料的诱人。

“你……”

乔自秋抬起眼，瞥了眼关阳，又好气又好笑。

虽说的确是自己先动了逗逗爱人的心思，可是压根没想到对方的反应竟然会这么大。结果到最后，缴械投降的人反而成了他自己。

奇怪的是，先前关阳也不是没吻过他，不过向来都是点到即止、从未如此失控过。

今天这是怎么了？

“小秋。”

关阳轻唤一声，抬起眼。乔自秋这才发现，他的眼底一片深邃，仿佛蕴含了一场即将席卷世界的风暴一般。

“你是在挑战我的忍耐度吗？”

“忍耐？”

乔自秋抬手抹了把眼睛，闻言微微一怔。

少年抬手，把人轻轻揽进怀里。乔自秋伏在他胸膛前，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听得出他的声音有点闷。

跟咬牙切齿似的。

“你忘了？小秋，现在的你可是顶着自己真实的脸啊。”

“你怎么敢用自己的脸……引诱我？”

“……关、关阳。”

乔自秋回过神来，脸上猛地染上一层红霞，说话都难得变得结巴了起来。

小世界是主神做出来的产品，就像游戏一样，每一个角色都没有真实意义上的灵魂。

因此，扮演者们早已共识，扮演了什么角色、那就当是玩游戏捏了一次脸，并不在意外貌或者壳子的变化。

也是关阳说出这话，乔自秋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虽然在此之前关阳与自己也有亲密的举动，但想必唯有这一次——因为外貌的缘故，才会让他如此失控吧。

“——呼。”

关阳闭了闭眼，重重舒了口气，终于恢复平静。

“没事了。”

他重新睁开眼，勾了勾唇角，伸手拉过手足无措地青年。

“不是累吗？不闹你了，快休息吧。”

“……嗯，好。”

乔自秋望了他一眼，乖巧地应了一声。

他脱去外袍和鞋袜，掀开被褥，躺进被子深处，闭上了眼。

虽然身体一动不动、只是安静地蜷缩着，他的心底却涌上了一股莫名的甜蜜。

下一刻，困意铺天盖地地涌来，他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

青年躺在被褥里，修长的手指搭在被角，被深色的被褥衬得更是白皙了。

他安静地闭着眼，呼吸绵长平稳，睡得很熟。

身穿红衣的少年坐在床沿，垂下眼睫，默默地看着那个熟睡的身影。

隔了一会，他才侧过身子，长袖一挥。

——一声风响，桌面的烛台随之熄灭了。

纸糊着的窗外夜色茫茫，不大的房间本就十分昏暗，这下便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一片黑暗里，关阳独自做了一些剩余的准备，耗费了好些时间。

等他弄完所有事务，再仔细确认过自家恋人确实睡得深了，这才掀开被子一角。

杜天涯订的是只能住下一人的单人间，这房间便只有一张床，且相当窄小。虽说睡下一个成年男子当然是绰绰有余的，但要并排躺下两个人，那就有些勉强了。

关阳躺下后，乔自秋在梦中也感到有些不适，皱了皱眉就往墙角不自觉地缩了过去。

然而，他的躲避并未生效。

身体只移动了一寸，腰上就搭上了对方的手臂。关阳伸过手，把人稳稳地揽进了怀里。

这下，就成了两人拥抱在一起的睡姿。原本狭窄的小床，也足够睡下两人了。

关阳闭上眼，却只觉得自己的脑海还精神得很。

小秋的躯体，就在自己的怀里。

他拥抱着他。

关阳已经快要不记得，上一次和恋人这样亲密地接触，已经是什么时候了。

失而复得的感觉，从未像这一刻那般清晰过。

青年平和的呼吸声就响在耳边，温热的气息轻轻吹过搭在对方侧脸面前的指尖，有些痒痒的。

是活着的小秋。

是会说话，会动，会笑的小秋。

关阳光是想到这一件事，就觉得自己几乎快要不会呼吸了。

没人知道，他当年抱着那具逐渐失去生机、变得冰冷的躯体时，到底有多绝望。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闭上眼，低下头。

鼻尖蹭了蹭青年的黑发，唇齿间溢出模糊的语句。

“……小秋，我爱你。”

唯有这样朴素的话语，才能表达他此时的心情。

话音落下，关阳紧紧合上双唇，安静地闭着眼。

若是外人看见这一幕，必定会以为他已经像床上的另外那人一样睡熟了。

然而只有他知道，他此时的精神绷得有多紧。

他安静地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额角忽然一跳。

——嗒、嗒。

关阳听见了这个声音。

这是一道陌生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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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来了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