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继续，我上来拿个本子。”她尽量泰然自若地走进去，耳边不时回荡着贺扬尖利的笑声和痞气的话，避开纪明谦惘然的目光。

不愧是一群死党，说个话都一样，热锅里炒豆子般，噼里啪啦的聒噪。

“后天周六，我们一起去看个歌剧？”

他的话突然响起，惊得她一颤。

回头看去，他正面对全身镜系领带，看起来是要去公司。

明天去做完家教，后天确实没什么理由推脱，不过看个歌剧而已。

“好。”她拿起本子走开，拧开房门把手时站定，“你买的票？”

其实她想问，是特意买的么？

纪明谦看着镜子里女生纤细的背影，敛眸不经意地说，“贺扬不要，扔给我的。”

“哦。”她暗笑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什么歌剧？”

“等他把票送来才知道。”

周六这天晚上，她和他来到云城中央大剧院，经过检票程序后，来到剧院内。

走廊一旁赫然放着一张偌大的海报，海报呈现复古暖色调，当中一个身穿蓬蓬裙的优雅女性摇曳生姿，海报边缘几个飘逸大字：茶花女。

茶花女啊，一曲爱情悲剧。

她看看手里的票，七点半场第一排，和他的座位相邻。

将近入场时间，她想回头催促纪明谦，却发现他不见踪影。

在整个大厅里找上一圈，没见着他的人影，最后在楼道里听到他打电话的声音。

出于礼貌，她并没有细听，只是走远一些慢慢等候，却没料到遇见不速之客。

“芷伶？”温和的男声。

“学长？”她一眼看见许沐风身边的黎言攸，这是她们自上一次事后首次见面。

她笑意不改，礼貌地朝黎言攸颔首。

黎言攸瘪瘪嘴，老不情愿，还是朝她点头回礼。

许沐风往黎芷伶四周看看，“芷伶，在等人？”

“嗯。学长你们先进场。”

许沐风眼眸一弯，生出点点柔光，“在等谁呢？”

黎言攸有些不耐烦，“沐风哥，我们先进去吧！”

许沐风眸光微动，“芷伶，那我们先进去了。”

黎芷伶微笑回应。

此时，楼道里，纪明谦直冒火，“你给茶花女的票干什么，我去听什么期期艾艾的悲剧故事？”

贺扬如豆浆里的油条，心虚得软了语气，“谦哥，世界名著，多陶冶性情。”

“而且韩章哥都说了会带宋浅浅一块去，你们就当小聚小聚，嘿嘿~”贺扬在电话那头干笑。

“你什么时候穷到做黄牛？”

贺扬清清嗓子，扯着嗓子倾诉，哀嚎充斥整个楼道，“谦哥，还不是上次和知灼哥、韩章哥打赌，我输了快整整一个月零花钱。要是让我家皇上皇后知道这事，指不定一铁耙耙死我。”

纪明谦听他吵得耳朵疼，直接挂断电话，走出楼道就看到女孩乖乖地低头，顺着她的视线向下看去。

哟，这姑娘正无聊到用鞋跟点地板。

“走。”

男人的一句话拉回她的思绪，她思来想去还是将遇见许沐风和黎言攸的事简单告知他。

纪明谦听后，略一挑眉，“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看来票不止经手一个人。”

他掏出手机，低头给贺扬发消息。

黎芷伶立马明白其中缘由，踮起脚尖想瞟一眼他的手机屏幕。

纪明谦适时抬高手机，勾起一丝坏笑，“偷看可不文明。”

整个会场内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她进会场差点淹没在人潮之中，更别说顺着台阶而下走到第一排。

忽然，背后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腕，往后带。

她看过去，只能看见他张张合合的唇畔，听不清声音。

“你在说什么？”她走近几步，侧耳去听。

纪明谦看她像一只小仓鼠般直往这边拱来拱去，还跟好学宝宝一样附耳过来，觉得有点可爱。

他适当弯下腰，低头在她耳边说：“到我身后去。”

这回她听见了，瞪大眼惶惑地询问。

纪明谦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拉住她往身后塞。

呆瓜一个。

男人单手插兜，身姿挺拔如松，在前方拥挤的人群里破出一条道来。没有人挤到她一丝半毫。

她跟在后面走，其实有好几次想和他说不用这么麻烦，可他右手牢牢地向后拉住她。他脚步比平日里放得更慢，她勉强跟得上。

他的手宽大，掌心温暖，给人一种难以名状的踏实感。

费时费力走到第一排，最令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们的座位和许沐风、黎言攸的连在一起。

按照座位号来排，她坐在许沐风左边，纪明谦坐她左边。

她觉察到，纪明谦看许沐风的第一眼，脸色肉眼可见地暗沉。

她不动声色地拉拉他的手，他一动不动。

“我要换座。”

“票都安排好了，怎么换？”她小声说：“反正你的座位又不在他旁边，忍忍，好不好？”

“你想看？”纪明谦忽地没头没脑地问一句。

她本能地回答：“当然，我们不就是来看歌剧的么？”

他目光灼灼，一直盯着她，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拉起她的手一路穿行过去，在座位上坐下。

她刚一坐下，许沐风转向她这边，朝纪明谦打招呼，“纪少。”

纪明谦不紧不慢地点个头，语气无波无澜，“许少。”

黎言攸亦怯生生地开口，“表哥。”

“戏快开演，闭嘴。”纪明谦看向舞台，目不斜视。

剧场舞台极其宽敞，演员们用美声歌唱，中文字幕在大厅两边大屏幕上轮番滚动。整个舞台采用镜面舞美，倾斜的镜面能照出地面所有的人及景物，带来一种沉浸式的视觉冲击。

饰演女主角维奥莱塔的女演员穿一袭法式蓬蓬裙，直着修长的脖颈在酒会上的名流间不断穿梭，既演出巴黎著名交际花的万种风情，又如一只灵魂高傲的白天鹅，坚守着倔强与执着。

在第一幕中最直击灵魂的莫过于《饮酒歌》。

当绅士贵气的男主角为表爱慕，举杯歌颂祝福爱情的美好、享受宾客称赞之时，女主角维奥莱塔却唱道：“爱情终将消逝，人生最美好的事莫过于当下尽情享乐。”

通过一曲歌，将男女主角间影影绰绰的试探与爱恋表达得淋漓尽致。

许沐风猝然凑近说：“芷伶，我记得之前你介绍过这本书，原来这就是你大为称赞的《饮酒歌》。”

“是啊，节奏轻快，音调时而大跳，洋溢着青春的活力。阿尔弗莱德从中抒发对爱情的渴望和赞美，维奥莱塔由犹豫不决的复杂心绪转换为热情奔放的求爱之心。”她望着舞台出神。

“平平淡淡，才是现实。”纪明谦忽然插入一句，双腿交叠，悠然自得。

她注视他一会儿，视线重新投回舞台。

在第二幕中，女主角在男主角父亲劝说下将要放弃爱情时，她站在一大片一大片雏菊海中含着哭腔却坚强有力的歌声无不令人动容。她在那个社会中那么弱小，无法成为冲破黑暗桎梏的野兽，于是最后在第三幕中带着毁灭的爱情走向人生的终点。

那种时代的泥潭，命运的束缚，悲剧的苍凉，直至歌剧终了依旧在在场听众的心中挥之不去。

直到走出剧院，她还久久沉浸其中，与许沐风简单作别，不由自主地长叹：“有些人真是生不逢时。”

“一个悲剧爱情故事而已，让自己不痛快干什么？”纪明谦单手把玩车钥匙，并没有受到刚才歌剧的影响。

“你不觉得那个女主角很凄惨么？她太遗憾了。”

纪明谦昂首，似乎确实很用力地思考一下，仍旧摇头不赞成，“我个人欣赏不了这种be美学，既然女生处于劣势，男生如果真的爱女生就不该怯懦，否则和一时兴起的玩玩有什么区别？”

她不赞同：“社会处境带来阶级差异，在阶级差异面前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勇士。而且茶花女也不完全是爱情故事，它更多的是通过这个故事见微知著，反映当时社会的黑暗与压抑，好嘛？”

“行行。”他耸肩，“这有什么好争的？时代不同，选择不同。我若要爱，不管前方多少艰难险阻，义无反顾地赴汤蹈火。”

黎芷伶从未想过说服他，并不代表同意他的看法，不过羡慕他具有坦荡无畏的资格。

“不说那么多，这么晚了去找点东西吃。”

他说完，走到马路对面将车开过来，带她去了家高档迪拜餐厅，整个餐厅的装潢以白色与浅金色为主，吃饭时的背景音乐为中东风情曲《Geceler》。

烤羊排的焦香令人垂涎欲滴，皮塔饼麦香味浓厚，还有茄子沙拉、烤肉拼盘、阿拉伯甜点等。

等繁琐的上菜流程终于完毕，她犹豫地问：“这么晚了点这么多？”

“吃不完打包，这就不浪费，安心了？”

“给刘叔、张妈他们尝尝。”她咕哝一句。

“嗯，你是好人，我是坏人，我有罪。”他话虽如此，可语气却是吊儿郎当的随意。

她没有晚上吃夜宵的习惯，吃了几口后放下餐具。

本以为纪明谦还要吃上一段时间，没曾想他很快也停了下来。

她与他面面相觑，惊讶地问：“你吃完了？”

“嗯，一点点饿。”

一点点饿随便在路边买点什么垫垫肚子，不就行了？犯得着大晚上的跑这来就为吃几口？

他看出她的心思，大手一挥叫人来打包，随即站起身说：“我不吃那些乱七八糟的。”

她实在不敢恭维他的饮食习惯，只能在餐厅门外等他，一滴又一滴水珠落在她手背上。

渐渐地，天上下起瓢泼大雨。

“走。”他将一把伞打开，塞到她右手上，“伞给我好好打。”

她见他两手各提着一个打包袋，撑起伞和他一起走。

“举高点，你要把伞罩我脑袋上？”

他身高太高，即使她双手伸直，还是有些吃力。

“又低了，又低了。”

她手酸得快要断掉，忍不住问：“你怎么不叫餐厅里的工作人员帮忙送一下这些菜？”

他翘起唇角，揶揄轻笑，“别人工作不容易，我们能自己解决的事不麻烦别人。”

“举高点，遮我眼了。”

他绝对在看她笑话。

“你来打伞，我来提。”她再也忍不住，一手夺过他左手的打包袋，将伞柄塞到他左手中，又去接他另一只手上的袋子。

他撑起伞，用撑伞的手腕推着她的肩膀往前走，不让她再去接另一只手上的袋子，“行了，雨越下越大，你该不会想和我在雨中打一架？”

黎芷伶被气笑，他这人真是......茶壶打掉把子，只剩一张嘴，倒打一耙谁都没他熟练。

没走出几步，除了雨点砸落在水泥地面上和屋檐上的哐当声，还间歇伴有高跟鞋嗒嗒嗒的声音。

“明谦，是你吗？”

大家好，五一无限快乐……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失控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