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三人组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和前三周目相比,琉克勒茜的攻击性好像更强了……
但陆下茑没有多想。
皇家魔法学院的教课模式是走班制,即学科教室和老师固定,学生根据课程表,或兴趣,或水平,在不同的教室中流动上课。
陆下茑到礼堂集合。
一排排超长的黑胡桃木桌,坐满了面孔稚嫩的新生,枝形吊灯悬挂他们头顶上。
开学典礼正式开始。
德高望重的校董会,出场方式很个性。有的黑猫化人,有的穿墙而入,有的闪现登场,有的姗姗来迟,还有的平平无奇,他们端坐演讲台上,轮流对着稿子,发表迎新演讲。
任谁听了四次,都得耳朵起茧。
陆下茑装作走神,实际在脑海里问:“主神系统,梦在干嘛?”
主神系统言简意赅:“做冒险家协会的委托。”
陆下茑又问:“什么委托?”
主神系统却不正面回答:“这样和那样的委托。”
陆下茑:“……”
陆下茑质疑:“有什么不能说的?”
主神系统再次左右而言他:“或许……你可以亲自问她本人……”
……
“拜托了,大红人!”招待员合十的双手举过头顶。
孟引百部:“……”
冒险家协会内,告示栏附近,孟引百部被拦下。
孟引百部冷漠地拒绝道:“不要,我现在最讨厌就是伺候贵族。”话锋一转,“你们前台不要在垃圾桶里接悬赏行吗?”
招待员嘿嘿笑了两声,丝毫不见悔改之意。她谄媚地给孟引百部捏肩,一边捏,一边熟练地灌迷魂汤:“梦求你了,再帮我这一次吧,事成之后,你拿七成。”
冒险家和协会通常是六四分账,如今协会方让利一成,确实做出很大牺牲了。
但孟引百部不买账,她狮子大开口:“八成。”
“八成?”招待员破音。
孟引百部分析行业现状:“现在经济下行,平民委托人越来越少,协会想要维持收入,就得发展高净值人群——可是所谓的高净值人群,大多数是贵族,他们下的委托,不是带他们寻宝,就是给他们当狗,投资回报期长,还容易得乳腺结节,实属低质量委托。其他冒险家卷不过我,都不愿意接,更何况作为卷王的我。你想打动我,至少得拿出两到三倍的诚意吧。”
招待员一脸为难,辩解道:“这倒不是其他冒险家不接,而是他们不适合这份委托。”
“哦?”孟引百部感兴趣了:“那委托内容是什么?”
听完招待员的介绍,孟引百部的眼睛,耷拉成死鱼眼。她精准吐槽道:“这不就是我说的当狗吗?就算他们适合,也不可能接的。”
说是这么说,在招待员死缠烂打的攻势下,孟引百部还是心软了,以七三分账,接下了委托。
招待员笑容满面地画饼:“感谢您为协会的付出!未来选拔分会会长,您一定榜上有名!”
这份糖衣炮弹太虚无了,孟引百部清醒地拒绝道:“大可不必,你们先保证总会不倒吧。”
……
前情提要结束。
孟引百部戴着喀秋莎,身着传统型的女仆装,到伯爵府报到,而这位伯爵,正是戴蒙伯爵。
——她这身职业装,是甲方提供的。
——这就是委托难委派的原因,性别和年龄被卡死了。
女管家突然停下脚步,回身,阴鸷地盯着孟引百部,严肃地警告道:“虽然你是个粗鄙的平民,我迫于形势无奈,才临时录用了你,但请你不要得意忘形,需谨记,你在这里一天,你的对外形象,就关乎着伯爵的颜面,断不能失了规矩!
你有什么不清楚的,行动前都需过问我!其次,晚上在府里过夜,禁止随意走动!听到奇怪的声音,也禁止打听,清楚了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孟引百部随口回答:“清楚了。”
她的声音没有激情,也没有敬畏,引来了女管家的怒视。
女管家的鹰钩鼻,托着金丝边眼镜。玫瑰金的细长链条,挂在镜腿两边,垂悬在身前。她的老花眼眼神锐利,板着的苍颜不怒自威。她嫌恶道:“即使是平民,也要拿出相应的职业素养!你给我打起精神来!”
孟引百部态度依旧:“好的。”
女管家两眼一闭,怒容渐渐平静。她放弃无谓的管教了,她吩咐孟引百部直接上岗。本来,按规定,新来的佣人,需要有良好的出身,经过严苛的选拔和正规的培训,才能登堂入室。但现在正如她所言,形势无奈,只能将就着用人了。
孟引百部在后厨帮佣。
有人仗着自己是老人,指使她跑腿,压榨她的免费劳动力。
孟引百部进入储物间,门没关。没想到,就是这么巧,隔着一堵墙,其他人和女管家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入她耳中。
“府里人手紧缺的问题,什么时候能解决啊?我们都忙不过来了……”
“我知道,我不是在招人了吗?”
“又有失踪人口的家属来闹了……”
“嘘,别声张,把钱赔给他们,把他们打发走!”
孟引百部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主意。
晚上,所有佣人都累趴下了。孟引百部看着天花板,确定鼾声四起,才摸出佣人房,夜访伯爵府。
寂静的长廊,布置着工艺精湛的家具。
一排固定窗,占据一面墙,提供了开阔的视野和优美的窗景。尖拱的窗顶,哥特风的窗花格,以及压花的玻璃,在清幽的月光下,投下迷人的窗影。
一抹幼小的身影,蹑手蹑脚,月下潜行。
白色的睡裙,宛如洁白的瑶花。
女管家托着烛台,在宅邸里巡逻。走到长廊转角,余光分明看见,对面的转角处,有一片来不及落下的裙摆。显然,有谁罔顾禁令,擅自夜间出行。
她脸色一僵,举高烛台,快速跟上去。
然而,灯下黑。
当她只注意前方,她的后方就门户大开。
时停解除,“凭空出现”的少女与她背道而驰。
偌大的伯爵府,夜深人静。
黑暗降低了能见度,视力下降的同时,听力反而提高了。
起初,是一声抽泣。因为太急促,转瞬即逝,犹如幻听,让人容易产生自我怀疑。但是,停下脚步、侧耳聆听的话,就会听见,夜幕的最深处,抽泣从无到有,从飘渺到实质,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象,且越来越迫近……
所以,当那张鬣狗脸,从光影交界处,缓缓浮现出来。
果然,和她推理的一样,这家的失踪人口,变成了食尸鬼!
——她曾经接过一单委托,是护送公爵一家返乡。
途中,他们遭遇食尸鬼袭击。
她在食尸鬼身上发现了遗物。
公爵小姐告诉她:“其他遗物,只能说明这群食尸鬼,来自于枫香,服务于贵族。而这枚翻领别针,是最好的排除法,它直接缩窄范围,锁定目标嫌疑人——它独特的造型图案,正是出自戴蒙家族。”
孟引百部转头就跑。
她准备开时停,但对方比她更快,一个狗般的飞扑,从她身侧蹿过。裸露在外的胳膊,被利爪狠狠擦伤,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食尸鬼龇着牙,回头寻觅猎物,却发现猎物消失了。它鼻孔翕张,细嗅空气中的气味。缭绕的血腥味,犹如精确的导航仪,指引它,前往正确的方向。
垂着负伤的胳膊,不顾形迹败露,孟引百部亡命冲刺。
不管她开几次时停,嗅觉敏感的食尸鬼总能如影随形,精确地找到她的藏身之处。是以,她的位置,离佣人房越来越远。
一只手把她拉进房间。
房门关上。
可能是怕她尖叫,她的嘴巴被捂住,微凉的呼吸打在她脖子上。
孟引百部无暇分心。
因为门外,怪物垂涎的喘息,穿透厚实的门板。爪子轻挠木门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深夜中,格外清晰。
孟引百部判断,即使食尸鬼强攻,凭黑桃木门的硬度,应该能抗住压力。但是,也有新的问题,食尸鬼进不来,她也出不去啊……
“嘘,别出声,它很快就走。”背后的人如是说。
烟灰蓝瞳孔向后瞥,孟引百部疑惑。
随后,言出法随般,门外的动静,平息下来。
孟引百部的嘴巴也被松开。
那人走到月光下,如君王般,翘腿落座,哥特式的木椅,火焰式的椅背,有细长和动态的植物造型雕饰,备显华丽感。
酒红的瞳色,宛如红宝石,反着玻璃光泽。
病态美的脸孔,白得自体发光。
伯尼斐斯靠着椅背,单手支着脑袋,坐姿慵懒松弛。他审视孟引百部,语气平和中,带着点压迫:“你知道了这个家的秘密,应该活不到走出去那天。”
一缕缕鲜血,如小蛇般,蜿蜒胳膊。不知何时,干净的裙摆也血迹斑驳。孟引百部抬起胳膊,展示血肉模糊的伤口,无所谓道:“那你可以放心,我这伤口不处理,应该活不到明天。”
伯尼斐斯:“……”
他沉默了会儿,放下翘着的腿。室内有张长桌,上面摆满了医用耗材,从基础护理到外科实验,应有尽有。他走过去,背对孟引百部,套上医用手套。
他回眸说:“那你很幸运,今晚死不了。”
孟引百部脑子断片。
等她恢复意识,她发现,她坐在木椅上,手腕和脚踝被铐上铐环,铐环连着短短的链条,链条另一端铐着椅子。她还能自由活动,但必须拖着椅子,非常不方便。胳膊的伤口倒是处理了,但不知道缝合如何,会不会留下缝针疤痕……
孟引百部笃定道:“你催眠了我。”
忙碌的背影一顿,医疗垃圾分类完,伯尼斐斯拖来另一张椅子,与孟引百部面对面地坐着。伯尼斐斯的生理年龄才八岁,但他的行为方式,和孟引百部一样,完全不像八岁。
伯尼斐斯好整以暇,先是聊了别的话题:“你的血液质量不是很好,有微量的黄曲霉,应该是没代谢掉。黄曲霉一般存在发霉的粮食、潮湿的墓穴和掘墓的食尸鬼身上——所以,你不是第一次遇见食尸鬼吧?”
“确实不是。”孟引百部痛快承认,“我三个月前,在静谧森林,被一群食尸鬼袭击——你猜我在那群食尸鬼身上,发现了什么?”
“……”伯尼斐斯垂眸,旋即抬眼,对答如流:“不管发现了什么,都与戴蒙家无关。即使有关,那也是栽赃。”
孟引百部靠上椅背,感慨道:“这就是贵族的傲慢吗?”
伯尼斐斯否认:“不,这是清者自清。”话锋一转,“这就是你潜入伯爵府的原因吗?”
孟引百部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也可以是。”——毕竟总不能如实相告,是她被冒险家协会选中,然后被软磨硬泡来的吧。
其次,关于人造食尸鬼,她其实早已背调清楚,那是一桩血淋淋的惨案,一个吃人血馒头的故事。她的职业信念提醒她,不能违反不干涉原则,因为那是剧情需要,是吊桥效应的吊桥,她必须闭目塞听,达到最大善,即便那不人道……
这无疑是理智的决策。
但她的人性,还有感性的一面,她的道德直觉和情感判断,让她没办法彻底作壁上观。所以当她入职后,亲临原始现场,手握新的情报,她就不可能无动于衷……
她称呼伯尼斐斯:“千年前被背叛的灵魂,高贵的血族始祖大人。”
伯尼斐斯被刺痛般,眼睛危险地眯起来:“嗯?你究竟是谁?”——虽然身世被揭开,借尸还魂暴露,但他没有否认。
孟引百部糊弄道:“平平无奇的冒险家罢了,碰巧了解一些血族秘辛。”
伯尼斐斯站起身,走到她跟前,猛地抬起她的脸。单手撑着扶手,俯下身,犹如观看畜牧,殷红的舌尖微舔唇角:“唔……不管你是谁,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那就用你的死亡,为我守口如瓶吧……”两枚向外毗出的畸形牙,缓缓靠近孟引百部的脖颈,微热的口气喷洒到肌肤上,引起她一阵颤栗。
孟引百部退无可退,急中生智道:“你确定?我的血有黄曲霉……”
对方的脑袋一顿,作罢了。
他扫兴极了,回到位置上,重新端坐起来。修长的左手食指,有节奏地敲扶手,显得有些不耐烦。
伯尼斐斯傲慢道:“我想杀你,有一万种方法,只是初拥更保险,纵使你侥幸存活,你也会被血契束缚,永久匍匐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