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张以舟问。

“只是感觉。”祁蔚耸肩，“他有做这件事的理由和渠道，但他不应该做。”

张以舟摸索着下巴，想了一会，“你还能联系上他吗？”

“上次见过之后，他就消失了。我找不到。”

“我跟我哥说一声。”

“别吧。”祁蔚阻止了。张霁泽亲手把柏昱送进去的，连服刑都结束了，祁蔚去跟他说他抓错人了。怎么想都不合适。而且祁蔚一直有点畏惧张霁泽。

除了当年在审讯室里，张霁泽对祁蔚一直挺客气的。但他冷酷的样子太过有威慑力，导致他在祁蔚这里，一直和冬天冰冷的审讯室挂钩。

张以舟理解祁蔚的顾虑，便道：“我去查查。”

“张总兼职侦探？”

“公司给海州研发了一套系统，AI+刑侦。有目标的话，或许可以试试。”张以舟说。

“AI连这都能做？科技真是日新月异了。”祁蔚惊讶道。

张以舟挑起飞眉，道：“不止于此。”话音刚落，方向盘前的屏幕忽然出现机械音：请大小姐端正身体专注开车。

祁蔚连忙转过头去，踩着油门笑道：“你每天就忙着做这种小花招？”

“一个小彩蛋。”张以舟说，他转过头，望着车窗外飞驰的流光，有些寂然地低声说了什么。

祁蔚刚刚避开一辆想抢道的轿车，没听清张以舟的话。再问他，他又不说了，划着手机处理堆积的公司事务。

他们开车到家后，原本打算早点休息。但祁蔚打开手机，铺天盖地的“辜家新闻”刷不到头。营销号已经把书香门第的祖上三代都挖掘出来了，甚至有人做了辜家的“谱系图”，一图说清学阀世家侵占了多少教育资源。

真真假假的信息宛如一场大潮，逐渐涌叠的水浪顷刻淹没观潮的看客。祁蔚想起几年前，她被网暴的时候。尽管重头开始做竹悦的时候，她就已经把原来的网红账号注销了。但那时的浪潮依旧蔓延在祁蔚的沙滩上。

被人扒开皮质疑，连累家人也被谩骂。这种体验一点也不好受。

祁蔚发消息，提醒祁浙别让辜曦看手机。祁浙说已经看到了，琴房里的旋律一直没停。

祁蔚烦躁地在床上连翻了几下，再要翻时，张以舟忽然覆了上来。他拿走祁蔚的手机，在黑暗里，轻声说：“你的近视度数在加深，超过五百度会遗传给孩子。”

“我抓紧去做个近视手术……”祁蔚没有诡辩完，张以舟吻在了她的唇间。草莓味的牙膏清香从他身上传来，祁蔚咬了一下他的上唇，忽然就笑。

张以舟猜她是联想起了奶油草莓，他对她过于旺盛的想象力感到无奈，只好捂住她的眼睛，要她更投入些。

祁蔚偏偏还要笑，她躲开他的亲吻，说：“不是我封建迷信……我只是刚刚突然想到，或许上辈子我也这样咬过你。”

“那么可以预约你的下辈子吗？”张以舟小声问。

“科学家也会信这个？”

“科学也有无法解释的问题，比如爱。在这一未知领域，我愿意臣服于你的想象。”

“你这个人……真是比我还更像文科生……”

“因为我读书多。不止在学历上。”

“你在讽刺我不读书？”

“没有。我只是想起床头有本《耶路撒冷三千年》，上周折角在第十页，这周还是第十页。”

“上周左边这只枕头一直没人躺过，要说说是为什么吗？”

“祁蔚，这件事我在车里已经给你道过歉了。”

“你不知道吗？我喜欢得理不饶人。”

“上辈子我一定是被你欺负了一辈子。”

“下辈子还预定吗？”

“定……”

“下辈子挣好钱来找我……算了，没钱也可以来。我有钱……”

祁蔚和张以舟嘀嘀咕咕地在床上说了一大堆口水话，说着说着，两人就睡过去了。

早上醒来，祁蔚想拉张以舟再备孕一下，伸手一捞，身侧又没人了。只有张以舟做的电子闹钟检测到祁蔚睡醒，啪嗒放出张以舟的录音。他说他去开早会了，昨晚在车上聊的事情他会留意，让祁蔚别担心。另外，厨房里有红豆粥，不要吃垃圾食品。

电子闹钟最后问祁蔚，怎么回复先生。请选择：1.好的。2.没问题。3.保证准守。

“4，我就要吃垃圾食品。”

闹钟：“好的，已开启监督模式。”

“张以舟好烦。”祁蔚挥开被子，弹了起来。张以舟还是不够忙，智能化全被他用来玩了。所谓的监督模式就是十五分钟内，祁蔚要起床刷牙洗脸并开始吃饭，否则沙发底下就会跑出一只机械小狗，围着祁蔚喊吃饭吃饭。

最开始是一只机械兔子，会从地板蹦上床，在祁蔚身上踩。但有一天兔子把床板踩塌了，要不是祁蔚钻得快，张以舟就可以直接找她的下辈子了。

吃上红豆粥时，机械小狗又跑出来了，围着祁蔚问她今天准备去哪。电子硬件像是真正的宠物一样，卧倒，枕在祁蔚脚背。

祁蔚说今天去公司啊，机械小狗说骗人骗人。

张以舟真是天才，甚至加入了测谎模式。

祁蔚眼珠一转，弯腰把小狗抱到膝盖上，捏开嘴，给它喂了一勺红豆粥。

“蔚蔚、坏蛋，鉴定完毕——”机械小狗英勇就义。

祁蔚满意地把机械小狗放在沙发上，甚至给它加盖一条毛毯。她吃过饭，悄悄拎包出了门。

————

海州国道旁，曾经红极一时的皇冠洗浴中心已经成了一处废弃的旧址。闪闪烁烁的灯光被荒草尽数替换，豪车的停车位上都是野鸟拉的屎。

变化太快了，如果不是曾经来过，祁蔚简直以为皇冠洗浴中心从上个世纪就倒闭了。

幸好穿的平底鞋。祁蔚踩着横突斜起的石板，从大门钻进去时，心想。

皇冠洗浴中心自从没有柏家的庇护，就直接倒了。在里边的打工人都变成了“社会人士”，原本要变成混乱分子，但顾亿把他们收服了。

祁蔚想象的是□□大姐以武服人。参加顾亿公司的年会时，才发现，她是现代化手段——招募进药厂，全额缴纳五险一金，干得好还有补充公积金。

出来混，无非混口饭吃。顾亿给饭吃了，还玩命干嘛。

不过，顾亿顺嘴说了一句，有几个人自比李嘉诚，不肯来。

祁蔚给冉冬送了两条项链，让她帮忙找找“那几个人”。那都是在皇冠洗浴中心有实权的人，他们处于灰色地带，没被张霁泽抓进去。祁蔚想找到他们，问问当年柏昱的事情。

嗯，在昨晚告诉张以舟之前，祁蔚已经在调查柏昱的事情了。

柏昱来她婚礼的时候，说他“曾经想要干坏事”，或许，他只是想过，并没有干呢？

祁蔚托关系去找柏昱案子的卷宗，奈何新来的什么纪委把海州政府各个部门镇住了。风口浪尖的，没人敢给祁蔚开后门。

祁蔚只好自己走野路子。

冉冬收了项链，还“公事公办”收了祁蔚一笔钱，给她提供消息说：表·皇冠洗浴中心没了，还有里·皇冠洗浴中心存在。

祁蔚说你给我演鬼片呢？冉冬摊手道，海州的“鬼”可多了去了。

的确太多了，张警官抓都抓不过来。难怪怀慎说他们夫妻不打算要孩子，他们一生的时间都奉献给海州。

表·皇冠洗浴中心里边已经长满蜘蛛网，墙体剥落，墙角虫蚁不绝如缕。废弃的家具歪歪斜斜，冷风一过，压上一层灰。明明是大晴天，但这里凉飕飕的。

或许应该找顾亿借几个人再来……祁蔚的退堂鼓刚打，二楼忽然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她来不及多想，立即猫腰踏了上去。

二楼曾经是歌舞厅，灯泡已经破的破，坏的坏了。厚重的窗帘只拉开了些许，阴冷的日光透进，照出墙上一道道暗沉的血色。祁蔚吓了一跳，打开手机电筒，才发现不是血。是高饱和的墙体涂色，因为潮湿，而呈融化状态。

祁蔚看清是什么后，又急忙把电筒关掉了。太草率了。祁蔚责怪自己，但很快她又找到了放自己一马的理由：她一个良民，不懂反侦察才是合情合理。

她从大厅走上二楼，又穿进几乎没有光线的连廊。她踩到一块干化的塑料地毯，瞬间灰扬了起来，还有东西掉在她脚上。

祁蔚弯腰用眉笔拨了拨，发现是一堆烟头和几只用过的安全套。按照这个风化程度，祁蔚确定在查封皇冠洗浴中心后，还有人来过。就是不知道，这是普通的鸡窝还是当时那些没被抓的人，又回来了。

她朝着刚刚听到的声音方向，继续往前。在楼梯转角，碰到一滩尿。

真的有人在。

祁蔚寒毛倒竖，什么人这个时间点，会来这里？她应该撤回去了，但好奇心害死猫，而且，万一错过这次，就没机会了呢？查清楚柏昱的事，或许就能弄清楚辜家突然进入风口浪尖的原因。

祁蔚把手伸进包里，紧握住一根电棍。

大晚上写到这，多少有点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