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事实并没有让他感到太意外，预料之中的结果指向身旁的落汤鸡。

陆景冥侧首瞥了顾封舟一眼，看着这人对此事浑然不知，明明狼狈至此却还要故作镇定之姿，心中解气的同时不禁冷然一笑，转身回屋前撂下一句：“话别说得太早，挽不挽得成不是你能决定的。”

顾封舟听闻此话，眼里的轻蔑更甚，他只不过是在预测未来，哪曾想对方完全不相信。

陆景冥信不信无所谓，跟他关系不大，他现在关心的只有许叔，想到许济民，他心内还是抱有几分欢喜。

欢喜礼物虽然被丢弃，但总归还能再次见到自己想见的人。顾封舟柔下目光，主动走上前，对着养了他十几年的人软声喊道：“许叔。”

许济民抬眼看着比他高了两个头，从小孩长成男子汉的人，低声叹了口气，第一次没有回应称呼，说起了别的话：“舟儿，你还要继续这样吗？”

顾封舟笑容一凝，纵然早已做好了万分准备，也还是不希望自己的形象在许济民心里变得不堪入目，“什么样呢？许叔？”

许济民盯着他乖巧的模样，想说出去的话几次顿在嘴边，饶是陆景冥不说，自己也多多少少能看出猜出，面前人都会做些什么事。

外头的风声与议论声一日比一日大，再想继续装糊涂，那是不能的。

“你别怪他。”该劝诫该指责的话，全在这时成了包容，“要怪就怪我罢，是我要这么做的。”

顾封舟无言地保持着微笑，眸光逐渐悲沉下去，听着眼前外表沧桑的人对他说：“以后，我们不要见那么多次面了。”

这句话几乎很委婉。

委婉到他一点都不想听清楚，想要喊出口的称呼哽在喉间，他不明白为何这句话会来得这样突然，突然到在上一世没有。

上辈子的许叔，未曾丢弃过他。

想问许多问题，却又怕问伤了自己的心，无奈委屈一句：“为什么？”

许济民先是看了他一眼，再是遥望着陆景冥离开的方向，一想到这位可怜的孩子，无数次孤独离去的背影，愧疚感就从心底油然而生。

两个分别已久的人再次重逢，相处模式已经不能如旧，彼此之间拉近距离的努力，会在某时某刻显得刻意。

热泪模糊视野，许济民又一次想起了在二十八年前的大雪夜里，走丢了十年的小男孩儿，“因为我……不想再看到你们手足相残。”

顾封舟听着他疲累无力的话，忽而笑了笑，心里始终未曾动过气，黯淡无光的眼里流转出无尽的委屈：“我不会杀他。”

这句话好似在做什么保证，他想伸手如儿时那般抱住许济民，无奈自己身上衣物尽湿，拥上去只能传出寒凉之气，遂改为小心翼翼地握着许济民的手，真诚道：“您不必为此担心。”

“您想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能收回方才那句话。”他今夜真是怕了，怕许济民再也不见他。

许济民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忍下了想拍一拍以做安抚的冲动，心内有那么一瞬间，希望陆景冥也能跟自己这样表达。

可惜想要的已经很久没等到。

他曾一度以为，无数次主动换不回那颗纯真热情的心，直到昨夜里，陆景冥跟他提起变法的走势，以及幼时的往事，他才明白过来，这个素来不会拒绝的小男孩想做什么。

“若我幼时没被母亲抛弃，许叔还会不会养其他人？”

答案自然是不会。

真正养护顾封舟的原因，他不敢说，也不能说，这背后的一切都牵连着自己的良知和本心。

陆景冥见他沉默不语，唇角扬起了一抹自嘲的笑意，被亏欠的那一方永远都有资格任性，他头一回如此，也是最后一次，“我明日会叫他来见你。”

许济民怔了怔，惊喜和纠结两种情绪化成小人在心里打架。

那句话的意思仅他们彼此二人明知，陆景冥一向讨厌他见顾封舟，此番反常无非是要他和顾封舟做个了断，断到能牵制对方。

这也是他最开始养他的目的。

许济民：“你想继续见我？”

顾封舟：“是！”

许济民：“那你便不要一错再错。”

顾封舟：“我……”我错了吗？

许济民轻轻拍着他冰凉的手背，动作里糅满了无奈与不忍，曾几何时，他也想过将这份温暖送出去，送去给二十八年前生死未卜的小男孩儿。

心中越是这样想着，轻拍的动作就越是温柔。

“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

这句话一直回响在顾封舟的耳边，直到他徒步走回顾府都久久不散，跟在他身后的三位侍从，一位驶着无人坐的马车，两位陪在他的左右两侧。

行至一半路程时，身后不远处传来脚踩砖瓦的吵声，三人皆是拔剑警觉，唯有顾封舟分毫不慌，仅是一个抬手，便抚下了侍从的杀意。

他们走在顾封舟的面前，替他挡住那道停下来的黑影。

“大人。”用纱布掩面的男子单膝跪地，恭敬道：“我家主子说，要你断了她的灵脉。”

虎哥：你在命令谁？（一脸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