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什么也也没做，但浑身上下又觉着挺累的。
天黑之前，顾言辞和孟叔一前一后骑着马把羊群赶了回来。江聿也没闲着，帮着孟婶一块，提前把所有豁口全部打开，等待羊群入圈。
本以为把羊群赶回来就算完事，结果就见顾言辞迅速从马背上跳下来，顺手抓起三只小羊羔冲进羊群，没一会就看到一个“咩咩咩”叫个不停地大羊，伸着鼻子在小羊羔身上来回闻。
江聿第一次亲身体验到，羊叫也有这么多种声音。
有尖嗓声叫得好像要冲破天际，有的叫声又沉又闷，感觉在走忧郁王子“羊设”路线，还有展示自己高亢歌喉，嚎个不停的……
他感觉自己耳膜都要被这群羊吼破。
没一会儿，一个看着不太大的圈子里，已经有三十多只小羊羔和十几只大羊。
小羊羔跪在大羊肚子底下一拱一拱的，看起来吃的很开心。
江聿想过去一探究竟，结果才到小圈门口，圈门没关严实，立在门口的那只大羊忽然扭头朝他冲了过来，吓得他连连后退。
最后还是没躲得过，大羊朝着他大腿冲过来，还是顾言辞跑过来把他拉开才不至于被羊头怼得更严重。
“离远点！”
江聿被吼得有点懵，站在原地愣了好几秒。
刚刚、是羊攻击了他，不是他打了羊，没错吧？
直到顾言辞再次拎着一只小羊羔，后头跟着一只大羊走过来，江聿依旧目不斜视盯着顾言辞，在顾言辞路过的时候往后退了一步。
顾言辞看了眼江聿，径直走进圈里，然后蹲在旁边左右不停地看。
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但就这么吼了他，现在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就这么过去了？
反正这事在江聿心中不是一件小事。
就跟有些家长吼了孩子，明明是家长的错，但家长拉不下脸跟孩子道歉，就硬生生来一句“吃饭了”，算是给了孩子一个台阶下，但这根本就不算是解决了事，顶多算是“就这么着稀里糊涂过去了”。
反正这种倒霉家长他没碰上，他母亲是比他还要较真是非黑白对错的人。
他遇上的情况，现在看来，好像还不如碰上这种倒霉家长。起码他这种不会让自己吃亏的性格，真遇上了也会自我疗愈吧。
“我刚才、被那只羊撞了。”
江聿双收手揣兜，死死盯着背对着他的顾言辞。
咩！
咩～
江聿：“……”
别说，他身上穿的孟豪杰这件外套在这个骤然降下来的傍晚还是很管用的，虽然早上准备穿的那会他还因为上面的潮湿霉味感到强烈抵触，但要没这件衣服，现在他可能冻得比孙子还孙子。
他坚决不允许这么怂逼的画面出现在自己的人生里。
顾言辞忽然起身，抓着一只大羊尾巴看了看，才回过头来，“你刚刚说什么？”
江聿：“……”
他忘了，风大。
说话得靠喊的。
明明脸被风扇得发麻，怎么跟人说话的时候就忽略了风大会听不见这事呢？
江聿反复思考过，可能是因为他与生俱来的儒雅，让他没能一时习惯这样粗犷的沟通。
“刚刚、羊冲过来撞我。”江聿说。
“所以我让你离远点。”
羊圈围栏的最高处挂着灯，暖黄色的光照得老远。风呼呼叫着，卷着碎小的枯草叶顺着灯光下面刮过。
那一刹那，好像能看到风的形状。
顾言辞从小圈里边走出来，江聿才察觉到顾言辞微喘着粗气。
“那只羊羔是今天早上刚下的，护犊子。”顾言辞说：“你还要说什么？”
“没了。”江聿摇了摇头。
顾言辞没再开口，看了江聿一眼，然后大步流星走开。
江聿拧着眉头，心里琢磨着顾言辞刚才说的话。
－那只羊是今天早上刚下的，护犊子。
这话没什么毛病，跟他普及基本情况。
但后头那句“你还要说什么”，他怎么想都觉得别扭，好像跟他无理取闹缠着不放似的。
你还要说什么？
江聿冷笑。
顾言辞上大学的时候真没因为情商低被人揍过么？他觉得这程度就算不到一开口就被揍的程度，差不多也到三句话就让人翻白眼的程度了吧？
江聿叹了口气。
目光所及被这高矮不差的羊群占满，连那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也一时间找不到在哪。
估计在哪只羊屁股后头蹲着呢吧？
没一会，又开始在圈里赶羊，江聿也搞不懂他们在干什么，一会儿赶到这边，一会儿又从边上那群里头往外赶。
忙活了大半天，他才看出来，顾言辞他们是在将混在一起的大小羊分群。
应该是怕大羊以大欺小吧？
毕竟学校里边也经常有大年级欺负小年级的事发生，而且人说起来也算是最高等动物。
自然界就这样，优胜劣汰法则。
回去的路上，顾言辞和孟豪杰一人骑着一匹马，孟叔骑摩托带着孟婶和江聿。
说实话，一天忙到头，从牧场骑马回家吃饭的飒爽英姿，挠得江聿心里直痒痒，着实想体验一把。
但就是吧……
上次有过一次不太好的初体验，他现在想体验一把又有点发怵。
第一次来的那天傍晚，顾言辞骑着马带着他一块，他掌握不好坐姿，撞得那个地方有点疼，上厕所的时候发现都红了。
内心挣扎过后，还是决定坐孟叔的摩托车走。
虽然孟婶有点胖，挤得他几乎只能坐在摩托车平常绑东西的铁架子上边，还得紧紧抓住孟婶的衣服才不至于掉下去，但好在摩托车行驶平稳。
这个时候他就不要求那么多了。
健康活着就行。
这一刻，江聿忽然想起先前他打趣顾言辞面对孟豪杰的频繁挑衅没所作为，还说就任由着这么恶性循环着呗？
那天晚上，顾言辞没由来的说了一句：活着就好。
也许，在这种其实已经算得上恶劣的生存条件下，能平安活着就已经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吧？
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江聿忽然觉得自己心里很压抑。
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难道不是来掌握自己的人生轨迹，而是来苟延残喘活着吗？
这个问题太深奥了。
他挤出一个很牵强的苦笑。
果然还没住太久，他就已经开始思考这种高深难懂的思想哲学问题了。那再过不久，他是不是就考虑跨行拿个年度思想哲学之类的什么奖项。
漆黑的夜空中依旧没有月亮和星河，耳边的风都有不一样的节奏。
借着摩托车前的一束弱光，江聿侧头就能看到远处的前方，狂奔的马蹄，以及……
马上那抹沉默飒爽的背影。
快速吃过饭后，顾言辞匆匆起身回西屋。
这边孟叔也从柜子里翻出一件厚衣服穿上，“言辞，好了没？”
江聿一头雾水。
为了看起来不像满脑子十万个为什么的好奇儿童，江聿假装平静吃完饭回屋休息的样子回到西屋。
顾言辞已经穿好衣服准备走，见他进来，脚步明显停住。
“这么着急忙慌的，是有什么事么？”江聿问他。
“没事。”顾言辞扭头，拉开抽屉从里边拿了一个小瓶递给他，“你脸、用这个擦一下吧。”
“我脸？我脸怎么了？”江聿下意识去照镜子。
还没转身去桌上拿镜子，顾言辞就把手上的东西塞到他手心。见顾言辞走的急，还没回答他问题，江聿追着又问了一遍，“你这是要去哪啊？”
“牧场。”顾言辞戴好帽子，“今晚风大。”
不可能吧？他们回来的时候，风已经变小很多了。
没几分钟，就听到了马蹄踏地远走的声音，再接着是孟豪杰哼着调调关门的声音。
江聿张开手，那个白色的小瓷瓶躺在掌心，瓶壁好像还残留着顾言辞指尖的温度。
他的脸。
他的脸？
拿到镜子后，江聿双目睁大，将仅有的疲惫一扫而尽。
他的脸！！
为什么会有很多细小红丝状的，看起来像是被钢丝球用力擦过的一样啊？
“操！”惊恐万状使得脸部动作骤然变大，脸颊红红的丝状痕迹的地方竟然开始隐隐泛痛，“靠！我靠！我操！为什么会这样？！”
从“激动”到平静，江聿用了二十分钟，终于接受了自己的脸受损到这种地步的情况。
最后认命般地拧开顾言辞给的那个小瓷瓶，用指腹轻轻沾了点里边的药膏。
看起来很油，也不太好闻，闻着有点古怪的腻味，说不上来什么味，反正要换做以前，打死他也不可能拿这种不知名而且味道古怪的东西往自己脸上抹的。
幻想着能像他平常用的护手霜一类的东西，在皮肤上推开后，膏体瞬间融化成一层细微的水珠；再不济应该像冰激凌质感的护手霜，推开后是一层薄薄的润感，跟空气接触后很快顺滑不黏腻。
结果不是不尽人意，简直差强人意！
不仅没有他想得那么美好的一半，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沾不上边。
药膏在脸上推开后依旧油轰轰的，甚至怎么揉也揉不开，好像糊了一层还未彻底融化了的黄油在脸上。
关了灯，江聿睁着眼，空洞望着房顶。
他为什么会想不开再回到这种地方？就算想要向家里人证明一些什么，或者就算跟家里人决裂了，他也有无数个选择。
他为什么要选择来这里。
一个他吃喝用度都无从适应的地方。
困意来袭，江聿感觉自己的脸上凉丝丝的，他张大嘴巴做了下很夸张的表情，脸好像也没有因为大幅度动作而疼。
是药上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