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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枝意垂下眼帘，将纸张递还给他，嫩如春笋的指尖不经意间擦拭过他的手背。

她面色不改，只当是巧合，浅浅行了个礼。

“小女子见过大人。”

秦霁抱着那一沓厚厚的纸张，同她对视良久，自觉不妥，便挪开视线。

手背上残留的一抹凉意令他有些尴尬，他喉咙紧了紧，拱手行了个周全的礼数，沉声道：“见过姑娘。”

二人也未至熟稔的地步，见礼过后，便陷入沉默。

温枝意不想主动打开话茬，她今日前来是有要事，只想着秦霁能快些离去，好叫她挑选纸张。

好在秦霁也没有想主动畅聊一番的意思，半盏茶的工夫便转身离去了。

温枝意行至柜台边上。

店家兀自于柜台内拿出几种纸张平铺开，沧桑的脸上稍显热情，笑容可掬道：“您看这薛涛笺，近日售出许多，在长平城内的闺秀中最受喜爱。”

杏红色的纸张上泛着点点花纹，细嗅还有几分草木清香，瞧着便是清贵人家常用的。

温枝意探手去抚，虽有粗糙之感，可贵在紧实，倒也是好纸张。

只是这般精巧的纸张用于制作报纸，未免成本太高了些。

温枝意思及此处，又去瞧另一旁稍白一些的纸张。

“这是硬黄纸，表面薄蜡一层，甚是莹润秀美，您不妨试试手感？”

温枝意探指轻轻摩挲着纸张，确如店家所说，手感颇为莹润，想必应是做报纸的材料。她抬头，盈盈一笑道：“店家，这硬黄纸价格如何？”

店家见温枝意有意购买，沧桑如皱纸一般的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似有些为难，半晌才开口。

“姑娘若是诚心想要，那便一两银子百张，也是瞧姑娘是新客，这才折价售卖。”

温枝意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是有多精贵的纸张，一两银子百张，这样算下千张才十两银子，也是便宜。

她轻笑一声，眉宇间尽显明媚之意，却也不失闺秀的温婉。她红唇轻启，清脆的嗓音裹挟着几分夸赞。

“店家可真是会做生意，无怪乎您这店铺生意兴隆，来日定能开遍整个南梁。”

店家闻言，面露喜色，大笑道：“哈哈哈，那我便多谢姑娘吉言了。”

温枝意在心底权衡一番最终还是购了二百张，先尝试效果如何，再做打算。

*

烁烁霞光渐褪，沉沉夜色骤显。

一人身着简练短打装，于漆红门头挂上明黄灯笼。大门微敞，偶有说笑声传来。

“意娘还是改不了贪嘴的习惯，瞧瞧这般多的零嘴，怕是晚饭都不必用了。”

妇人雍容的嗓音响着，虽听着是训斥，可再细细去琢磨倒也能品出几分宠溺。

孩童手里还拿着剩下一半的酥饼，稍红的双颊鼓动几下，才吞咽。

嘴边饼渣未擦拭干净，便开口为自家阿姊辩解：“阿姊是疼爱我呢，常言道，那个什么......能吃是胡！”

男人眼角的细纹舒缓开，嘴角微微挑起，笑道：“延儿听也不听个全来，能吃是福才对。”

温枝意看在眼里，抿起朱唇，桃颊似花一般绽放出一个笑容。

“阿耶阿娘，我现在身子比之前好多了，也不能总闲在家中。我现下有个打算。我欲将这些个吃食写成文章，刊印在纸上，再售卖出去。”

温父一听倒是觉得新奇，问道：“这个想法倒是有趣，如有疑问可来寻我，你父亲我虽然文章作得不如那些个大才子，但也是个二甲进士嘞。”

温母也道：“如在吃食做法上有何不解，也可来寻我，你母亲我也是做得一手好汤水。”

就连温延也放下手中酥饼，板着小脸蹭蹭地跑到温枝意旁边，抬着头一本正经道：“阿姊，我可帮阿姊试吃！唔......还有说出口感。”

温枝意连连点头，眼尾泄出几分笑意，伸手覆在温延软软的发旋上，揉了揉。

“好好好，阿延是阿姊的小帮手。”

*

黎明时分，天边泛起鱼肚白，朝晖照射进窗，浅影留地。

温枝意自香囊内拿出那张纸条，皱巴巴的纸张上写着几行字。

【小麦粉加温水，置适量盐、油，打入一个鸡蛋，用箸搅和成棉絮状。再用手将其揉成光滑的面团，至一旁备用。另在一碗中加入少量小麦粉，盐，热油淋入，用箸搅和便成油酥。将面团揉成小块擀平，涂抹油酥，置于烤炉，两面金黄即可夹出。】

咦？馅料配方呢？

温枝意揣着疑问将纸条正反两面都仔细阅览着，也未曾看见任何关于馅料的描述，想必是王祥的独门秘方，不便叫外人知晓。

不过这般详尽也足够了。

她将采购来的硬黄纸置于书案上，用砚台压着，握着毛笔在纸上写道：

记者于城北昌裕坊街深处，觅得一吃食，堪称美味佳肴。道是王氏胡饼，这王氏胡饼饼皮酥脆，咬下便有香味漫开，热气腾腾的馅料在口中，虽有些烫嘴，但也不舍吐出。忙碌清晨来上一口，上工一天的气劲都有了。私以为此等美味当与诸君共享，特留地址：城北昌裕坊街第三十五坊间王氏胡饼。

记者温家枝意报道。

她拿起一看，幸好她先前有认真上过书法课堂，写的毛笔字虽不算娟秀，但也是可堪入眼的。

她将硬黄纸置于窗边，待微风吹干油墨后，才折叠好收入香囊中。

温枝意捏着那张纸条踏出房门，转角便遇见了温母，忙挽着温母的手臂走。

一边走一边说道：“阿娘同我到厨房来，我有一吃食需阿娘做出。”

温母被她挽着将先前要做的事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忙笑着点头，道：“是何吃食，滋味如何？”

二人踏入厨房内，温枝意才拿出那张皱如树皮的纸条递给温母。

“母亲可否将上面所写的吃食做出？”

温母接过那张纸条细细看了一番，回道：“自然是可以，不过光有这饼，无其它的馅料酱料，怕是滋味不好。”

温枝意瞧见厨房内挂着的羊肉，美眸一亮，指着那块羊肉道：“那便用羊肉搭配些蔬菜做成馅料，再用饼皮裹住烤制。”

温母顺着她的视线走过去，提下羊肉置案板上，又摘了一把的荠菜。

她未曾做过此类吃食，有些没把握，看着温枝意期待的眼神，才下定决心尝试。

“倒也是可以一试。”

温枝意眉宇间弥漫着喜悦的神色，她挽了挽衣袖，当即便接过荠菜仔细择摘。

细嫩如脂的手指，择去发黄的叶片，迸射出的绿汁沾染在她的指尖。

温枝意低着头，视线紧紧凝在荠菜上，认真至极。

而一旁的温母，用锋利的刀“咚咚咚”地将羊肉切成小块，再置于小碗中淋上醇香的酒水。

温枝意拿着择好的荠菜，在水盆中清洗，偶尔抬头瞧一眼温母忙碌的背影。

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内心也涌上一股暖流。

这是她第一次与母亲一起在厨房忙碌，做吃食。

待荠菜清洗干净后，温母便已经准备揉面团了。修长的手指揉捏着面团，妇人鬓边的发丝随着动作的起伏抖落出，半遮掩住她的视线。

温枝意将荠菜置在干净的盆中，用帕子擦拭去手中水珠，待手中已无湿意，这才将温母散下的发丝撩起别至耳后。

温母眉目间的弧度舒缓开，眼角的细纹也皱在一起，笑容中裹挟几分慈爱。

“意娘若是对这吃食感兴趣，阿娘日日为你做。”

她这样说着，将揉好的面团至一旁醒发，开始切荠菜。切成一段段的荠菜被置于碗中备用。

“好啊！我来为阿娘生火！”

温枝意兴冲冲地拿起灶台边的火折子，将柴木点燃，然后一股脑地塞入灶火门。

她盯着角落里那两箩筐炭愣神，应是要加进去吧？

她犹豫着上前几步，用火钳在炭上挑挑拣拣，最后随意夹了几块丢入灶火门。

温枝意想了想，又塞入一些柴火。

柴有些多，致使灶火门内的火小了些，她又拿起一旁的蒲扇轻轻扇动着，火势才渐渐大了起来。

燃烧至木炭时，浓烟涌出，遮掩住温枝意的视线，直往她鼻腔钻。

她忙丢下蒲扇，冲门口用力咳嗽，几欲将肺咳出来。

一只手轻轻拍打在她的后背上，力道轻柔，又轻轻帮她顺气。

温枝意扭过头，一双眼睛似兔子一般通红，白皙秀美的脸上还有些炭灰，狼狈极了。

温母见状倒是笑出声来。

“烧火切莫着急，现下倒是像那小狸奴一般湫黑了。”

温枝意在一旁的水缸上，瞧着水面中人的倒影，自己也笑了起来。

二人又在厨房忙活半晌，总算是将那胡饼烤制好了。

馥郁的羊肉香味裹挟着荠菜的清香，乘着微风从厨房游荡开，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便引来了两只‘馋猫’。

男人还未来得及换下官服便匆忙赶到，他瞧着温母正欲开口询问，便被身后孩童的叫喊声打断。

“阿娘是从仙官的宴会上归来吗？什么吃食如此馋人！”

温延哒哒哒地跑过来，撞到了男人的怀里，他仰头，亮晶晶的眼睛盯着男人。

“哎呀！阿耶也放衙了！”

温母笑道：“意娘新得的吃食方子，现如今也该熟了。”

“意娘何在？”

温父往屋内一瞧，只见温枝意站在灶台边，两耳不闻窗外事般全神贯注地看着锅，拿着箸眼巴巴地望着那胡饼。

作者有话要说：薛涛笺源自搜狗百科，其余纸张知识均源自百度。文中胡饼做法部分源自百度，部分作者胡诌。箸：本义指筷子，源自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