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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Case Four - Chap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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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辰修剪地十分完美的指甲缓缓滑过茶几上摆好的十数张牌卡,随着他平淡清晰的嗓音,三人都被带回到不久前的十一月上旬;那天正好是十一月八日,周五,立冬。遵从粤港人素来喜养生的习性,进入冬季的第一天自然是要开启新一轮的饮食调养日程,以滋阴潜阳的温补为主,打边炉吃羊肉、小火慢炖牛杂煲、猪红/猪肚暖胃汤、提气暖身姜母鸭,等等此类。而“今生同行”匿名互助会在这天组织的活动也鼓励志愿者以及与会人员积极加入到庆祝入冬的行列,大家可以带上自己拿手的和喜欢的立冬菜品,在午饭时段与他人一同分享,共同营造节日气氛。

此时距离安辰上次不幸负伤已满一月,谨遵医嘱乖乖地忌口了一个月,他也要从这天开始放肆地享用美食贴秋膘了。由于厨艺堪忧,安辰便从附近的西点店购买了足够分量的小蛋糕作为餐后甜点。当日与会人员都尽量装着一脸放下前尘过往的样子、挤出一点过节应有的礼仪和心态,大家热热闹闹地吃过午饭,在一如既往的抱头痛哭和潸然泪下后,算是平平稳稳地度过了中段一期一会的主题分享环节;后半程的自由交流环节中,安辰正在给一位幼子不幸病逝的单亲母亲做心灵疗愈辅导,魏茗芳还是犹如幽灵一般默默地在附近观摩;待那位单薄瘦弱的年轻母亲抹着泪脚步虚浮地离去后,魏茗芳又一次叫住了到点准备收拾离开的安辰,像一尊冷硬的钢铁雕塑般直接坐在了安辰的对面,诚恳地提出了自己也需要一次占卜的请求。魏茗芳先是低头抠了抠自己的手指、前后摇晃着身子、摆出一副游移不定的样子;她静默了许久,突然抬头用坚毅的眼神看向安辰平静的面容,轻声且略带卑微地说道【小伙子,我出门前看老黄历,今天是农历十月十二,宜祈福、斋醮。你要是有空的话,就给我占一卦吧。】安辰瞄了眼时间,心里微微叹气,最后还是满口答应下来,和善地询问魏茗芳有何具体问题需要答疑解惑,自己肯定是尽力而为;不同于第一次主动接触时的自问自答,也不同于第二次接收传讯后的无声无言,魏茗芳这次明确地提出了问题和疑难,并愿意接受一次比较正式的完整占卜解牌。

感受到安辰身上散发出的温润柔和,魏茗芳心头的犹豫锐减,不同于往常的惜字如金,她絮絮叨叨地说道【小伙子,诶,说出来也不怕被你笑话;我糊涂了大半辈子,终于是清醒了一回了,但有时候人清醒了还不如被蒙在鼓里呢。前段时间机缘巧合,我突然弄明白了我家老唐和远远撒手人寰的原委,也算是找到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可、可是对方实在是不好惹的呀,你说我、我一个平头老百姓怎么可能对付的了呢。。。人家手眼通天,弄死我这种升斗小民就和踩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就算我真有实打实的证据,先别说东西会不会到得了警方手里,就算是给到了,那也说不定哪个环节就被偷摸着拿去销毁了、是肯定告不倒他们的,更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了!可我每每想到这事儿吧,心里那个坎儿又真的过不去!我觉得实在是对不起老公和儿子,不能为他们讨回公道,我是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啊!每天上班下班、连做梦都是这回事儿;前几天还梦见我老公躺在病床上喊疼呢、怪我怎么不给他再加点药量;昨晚上又、又梦见我的远远了,他一边做题一边说肚子饿了,问我啥时候才能开饭。。。诶哟,说来都是我没用、我什么都做不了。。。一想到我家两条人命就那么白白地被算计进去,我心里就、就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啊!小伙子,你说,我、我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呢?我是真的撑不下去了呀。。。】说到最后魏茗芳双手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当面哭出来,她略微蜷起的上半身却是不受控制地抖动、抑制着不知是愤怒还是无奈的怒吼;而后她很快感受到自己的失态引来旁人侧目,抹着眼角、擤擤鼻子,扭转了身子,又抬头歉意地看向安辰,慢慢让自己平静下来。

从魏茗芳的只言片语里提取到关键信息,似乎魏茗芳丈夫和儿子的离世另有隐情,不过整理碎片信息并抽丝剥茧可不属于安辰的志愿者工作范围,接收到魏茗芳的困境和提问后,安辰先是明晰了其中的核心问题,问道【芳姐,你是说,你最近发现你老公和儿子的去世原委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同时你也有了归罪的对象;但你孤身一人,各方面条件都不足以、也不允许你与对方硬碰硬;可你心中仍有不甘、夜不能寐,所以想知道自己有什么能做的来抵消心中的怒气和不平,以及如何才能从这种情绪中逐步走出去。你想说的,是这个意思吧?】魏茗芳左顾右盼一阵,见四周的其他人群渐渐散去,又稍稍前倾靠近安辰,咬牙切齿地低声说到【小伙子,我这么给你说吧,那些害我老公儿子的人,总有一天我一定让他们得到报应!如果我、我就想试试和他们硬碰硬呢?或者,我就想和他们同归于尽呢?你给我看看,我能有多大的把握和胜算?】听到对方如此决绝的宣言,安辰先是一惊、很快便冷静下来,温和地劝慰道【芳姐,你这。。。诶,我知道现在不论我说什么,你听起来肯定都是不痛不痒;不过即使不用手中的牌,我也想让你明白,眼下没有什么比你自己的生命和重建新生活来得更重要。。。这个卦,我当然可以给你占,但牌卡给出的答案不一定是你想要听的,那还要我继续么?】虽然安辰的言辞中满是劝退,但魏茗芳不服输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就想看看那叠纸片到底能给她指出什么道路、是不是有所谓的天意;管它结果是好是坏,她都愿意静下心来听听安辰的解释。看来今天这场占卜横竖都是躲不过了,安辰深吸一口气让自己进入状态,拿出牌卡开始流畅地洗牌、随机抽牌;这次他随身携带并用于占卜的卡牌为【Terra Volatile Tarot】,使用的牌阵和抽牌结果如下。

安辰一抬手便快速抽了5张牌作为起卦,他将五张牌一字铺开,在魏茗芳期待又忐忑的目光中,用温润的声音娓娓道来。

1 - 案主现阶段的身心状态:0-Chaos(混沌); X-Fortuna/Reversed(气运/逆位); XV-Torment(折磨); XVIII-The Labyrinth(迷宫); VI-The Crossroad/Reversed(岔路口/逆位)

安辰首先拿起那张“0-Chaos”,指着代表了“混沌”的牌面,说道【芳姐,我们不着急说旁的,先从你自身的状态来看吧。牌面告诉我你内心世界一团混乱、毫无秩序,不过这并一定是件坏事儿;如果没有混乱又哪来秩序呢?你大可以把现在的无序状态看作是一个起始点,从这个点往后,你将逐步重新构建自己的身心平衡和内外自洽。不过,要想走上那条道路,你得先正视并解决身上的两种负能量;第一,你心里始终认为丈夫儿子的去世是你们一家运气不好,是外界的“不可抗力”造成的;即使目前你找到了其他能归咎到他人头上的因素,或是说你找到了“真相”,你内心的一部分仍旧相信“命该如此”,不然为何偏偏让你们碰上,对不?而这张“气运”牌的逆位在这里,代表从今往后你得学会对所谓的“既定命数”说声不。“不可抗力”不仅是天灾,更多时候也是“人祸”,我相信你想去对抗的,就是这种“人祸”,是吧?而且“气运”这种东西,有起有伏;你老公儿子离世的遭遇是人生低谷,但你意外发现了真正的罪魁祸首,那也是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以及将要向上走并向外走的预兆;不然老天爷为何不让你一辈子就那样蒙在鼓里呢?】安辰又拿起另一张“XV-Torment”表示“折磨”的牌面,对魏茗芳指着画面中央那面黄肌瘦、衣不蔽体、风餐露宿的老妪,她踏着遍地的残肢、嘴里啃着尸骨,面容惊惧骇人;等魏茗芳也看够了画面,安辰才继续说道【芳姐,你身上另一种负能量就是放任对自己没日没夜的磋磨,失眠走神、食欲低下、无精打采;因为你潜意思里的“幸存者内疚”始终在撕扯你的良善、消磨你的意志,你内里的消耗不断外化在你的肌体上;俗话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要是你不能尽快终止或减弱对自己的折损,踏不出身心俱伤的恶性循环,就算有一日老天开眼,让你遇到了能为老公儿子讨回公道的机会,你觉得自己能有力量去把握嘛?】

看到魏茗芳微变得不自在的脸色,安辰适时打住、随后拿起这组里的剩下两张,放缓了语气,道【芳姐,我们占卜师做疗愈的阶段性目标一般是让人从不理想的现状中逐步脱离出去,但通往“外界”的道路常常既不是直线也不是曲线,而是一座横亘在你面前的巨大迷宫,这里没有方位针,没有指示牌,更没有照明灯;而我作为占卜师只能尽量领你到迷宫入口,告诉你迷宫的出口处可能有些什么在等着你,让你有前进的念想和盼头,也消除一部分恐惧,再帮你指一个大致能下脚的方向、给些闯关的建议;占卜师所能做的就像这张“迷宫”牌上画的天边月亮,有微弱的光芒,但不足以驱散你眼前的迷雾和黑暗。而在迷宫里的每个岔路口,往左还是往右,一切选择都得靠你自己;你每一次选择的对错与否,都影响最终你是会被困死在一圈圈一层层的内耗中、还是能抵达另一端的出口。啧,很可惜呀,虽然我很想对你、甚至对我的每位客户说“别怕,我会陪你一起走到尽头”,但那是在明明白白地撒谎。要是因为别人亦步亦趋地扶着你才能慢慢挪出去,那也会因为别人中途突然失信放弃你而永远堕落。代表“选择”的“岔路口”这张牌恰好出现逆位,是在说就算你当下选对了,正向效果也不会立即呈现;而一旦你一时不查选错了,随之而来的自我怀疑和身心打击,说不定会让你的处境更加万劫不复。】安辰长舒一口气,轻声道【芳姐,即使你家人的离世有无法伸张的内情和隐情,你也知道了是谁造成你家的不幸,而你要的公正可能还遥遥无期,我都希望你先明确某些选项的代价是你愿意付出或能够承受的,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魏茗芳似乎在反复咀嚼安辰的言辞,眼神黯淡下去,目光下移;稍许她还是打起精神,用不知所措的语气呢喃道【我、我着实是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办呢、到底要不要做些啥呢。。。这心里头不上不下的、成天烧得难受啊。。。】单手一把收拢面前的牌卡,安辰耐着性子轻声回道【那,我们再抽牌看看你正式作出决定前可以如何度过中间阶段,说不定牌卡能给你一些启发。】在魏茗芳木讷的点头中,安辰重新洗牌抽牌,转眼又在桌面上铺开六张牌卡。

2 - 案主当下应该如何自处:VIII-The Truth/Reversed(真相/逆位); XVII-Dream/Reversed(梦境/逆位); V-Dogma/Reversed(教条/逆位); XII-Prudence(谨慎); IX-Soul Searching(内省); IX-Time(时间)

安辰拿着头两张牌,解释道【既然老天爷机缘巧合下给了你“真相”,但可惜的是有时候真相不一定能给人带来解脱,太过沉重的事实反而让人时刻被压迫,这非常符合芳姐你现在的情况,对吧?后面跟着这张“梦境”的逆位,你看、画面中有天使给沉睡的人带来了光亮,我感觉是上天特地在警示你,让你必须从过得浑浑噩噩的生活中清醒过来,不要再装睡和逃避了,现实里有更需要你去处理的事情。觉醒的过程是痛苦的,而痛苦容易让人心生畏惧望而却步;芳姐,我在这也当了一段时间的志愿者,但我从未听你在分享环节中发言或提及家人的过往。当然了,参与和分享都是自愿原则,但如果你因为害怕而始终不敢迈出第一步,不愿剖开自己的痛苦之源,试着去发泄倾诉,那你会永远沉溺在失去的痛苦中。长此以往你生活的各方面都会被拖累,而当有一天你再想尝试去恢复正常生活,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困死在过去、没有能让你主动改变的出路和途径了。】魏茗芳的静默让安辰觉得自己好像把话说重了、说偏了,他紧接着拿起后两张牌推到魏茗芳面前,用稍显严肃的声音让魏茗芳集中注意力,道【芳姐,我就直说了,虽然你嘴上老说自己不上不下,但潜意思里或许早有了盘算;现在“教条”这张牌出现逆位,我的直观感受是你迫切地想打破某种陈规,可能脑子里已经演练过不止一次了;但旁边这张牌“谨慎”反而是在正面敲打你,提醒你要管理好自己的“冲动”,不要让言行轻易偏离了正常社会秩序和公序良俗。】此刻魏茗芳的肢体动作明显是想说些什么来为自己争辩一番,但安辰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嘛,所谓的“谨慎行事”也不是单纯地让你原地按兵不动,而是告诫你即使要偏离原来的轨道去实现目的,也要三思后行、事先仔细规划好一二三四;你看,这画面的人物有两个脑袋,TA脚下道路不明、前瞻后顾。所以这两张牌放在一起解读是提示你不做则已,若下定决心要达成自己的目标,那就有始有终贯彻到底、不要中途退缩后悔;记住,一旦你开始行动可能就没有回头路了,万事万物,皆有因果。】安辰的话让魏茗芳刚刚支起的身子又重重地落回座椅中,她的眼中满是心思重重的犹疑。

安辰没有注意魏茗芳的情绪变化,把手指移到最后两张牌的上方,继续道【芳姐,前面四张牌更倾向于点明你自身与外界环境的融洽和解,而最后两张牌侧重于让你用更长的时间去将积累的负面情绪收敛并内化。真正意义上的“内省”不是让你把苦痛当作打碎的牙齿吞下去、更不是捂着你的嘴不让喊疼,而是帮助你剖析并理解痛苦的根源;正如画面中这位盘坐修行的僧侣,你首先要做的是摘掉脸上那副破败又疲惫的面具、扔掉你身上故作冷漠的外皮和盾牌、把痛苦的经历从你的思想中抽离分割,再回头来看看你到底是谁,再问问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安辰的言语着实让魏茗芳有些许动容,她的脸上闪过一丝脆弱和裂痕,转而又露出点淡淡的微笑;此时安辰递上最后一张牌,说道【内省是一个需要长期磨砺心智的过程,学会内化情绪不是让你消极逃避;如果你在尝试了所有方式后还是不能回到原先设想的道路,那不如就放弃挣扎、将一切都交给时间去处理。时间才是这世上最讲究平等的东西,这世道生老病死都不一定公平,但不论你是谁,时间在每个个体身上的流逝速度肯定是处于同一维度的。你看,时间就是这张牌上正在吞噬躯体的巨人,TA脚踏残肢碎骨、平等地消耗一切TA触碰过的物体;对你是这样,对你的所谓“敌人”也是这样。】

魏茗芳的语气里终于流露出急切,追问道【小伙子,那你倒是给我说说,你这所谓的人人平等“时间”,到底会把那些害过我老公儿子的人怎样啊?难道我就在这里等着他们快快乐乐地活到老、老天爷就会让他们不得善终了?】安辰再次收拢牌卡,淡淡笑了,反问道【哦,芳姐,你确定要听么?你先前也说了,害死你老公儿子的人势力很大、有证据都告不倒,或许我将要说的只是拼凑些好听的来安慰你,你觉得过过嘴瘾能给你任何帮助么?再说“时间”和老天爷会让他们怎样收场对你的现状有具体影响么?我们今天一直探讨的主题,难道不是着重找到让你能慢慢脱离“混沌”的方式么?】魏茗芳一改常态地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她执拗地要求道【小伙子,不管你抽出什么解出什么我都认了,我就是要看看这世上到底是不是恶有恶报,其他的我做不了,但这几张纸片难道也不能顺着我一回么?!我今天,还一定要分出个胜负好歹来!】魏茗芳的神色语气都变得有些凶恶起来,安辰今天不知是第几次叹气了,他再次搓起了手中的牌卡,这回随机掉落了五张,安辰将它们铺开了,稍微瞄了几眼,便肯定地说道【看来老天爷这次一定站在你这边;芳姐,你就放心好了,为非作歹之人肯定是恶有恶报。】不过魏茗芳当然不满足于这只言片语,让安辰为她细细说来。

3 - 案主的“敌人”下场如何:IV-Authority/Reversed(当权者/逆位); VIII-Justice/Reversed(正义/逆位); XVI-Hubris(狂妄自大); XX-Last Judgement(最后的审判);XVIII-The Descent(堕落)

安辰并没有过多言语,只是指着前三张里三个人物图像,简略地说道【你的敌人过度滥用“权势”,肆意践踏“公平正义”,目空一切、狂妄自大,三种恶行基本都指向了七宗罪里的“傲慢”,更源于他们的无底洞的“贪婪”。】然后推出后两张,接着道【芳姐,如果你相信多行不义必自毙,眼下他们大厦将倾,就差最后有人能去推一把而已,恶人肯定会迎来世俗的审判;所以芳姐你不必在意他们的“存在”,最好能忽略他们的死活,专注于自我的修身养性,假以时日定能脱离过去的困扰;总有一天他们跌下神坛、树倒猢狲散时,你只要放宽心静静看着就好了。】明显的敷衍和宽慰是个人都听得出来,魏茗芳当然不依不饶地摇头,拉着安辰要收回牌卡的手,戚戚然道【小伙子,你、你别老是和我兜圈子呀。。。那你倒是说说看,我具体应该做些什么呀?总不能、总不能我就是坐着干等着,等着他们总有一天会倒大霉吧?你要我相信“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那我得等到什么时候去?我还有那个时间么?!你刚才不是问我想要什么,明白说了、我要看的是现世报!我家没了两条人命,我就得看着他们还我两条命来!如果我能动手做些啥子让这现世报实现了,我现在死了都没遗憾没怨言!】安辰收回了牌卡但并未收拾桌面,他手中还在随机洗牌;魏茗芳的声声质问下突然一张牌开飞出飘落在桌面上,画面中一个惨白的骷髅头上明晃晃写着一句“You Are Asking the Wrong Questions”。二人之间瞬间安静下来,安辰看后,举起牌卡朝向魏茗芳的面容,淡淡地回道【芳姐,你心里真正的疑问,从来都不是应该做些什么,而是你愿意去做什么,以及愿意为此付出并承担什么、又愿意舍弃什么。。。】安辰的声音又缓又轻、但掷地有声铿锵有力,这下魏茗芳反而不说话了,她伸手似乎想接过安辰手里的那张牌,但中途又缩回了手;半晌,她用阴冷且坚决的声音吐出几个一场清晰的字眼,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魏茗芳目光中流露出的寒意让安辰心惊也同情;他收敛了心神,不再费口舌,大手一挥,将洗好的牌卡连续在桌面上摆出一个十四张牌的牌阵,牌阵左右各有一张牌,是牌阵的头尾;而中间12张牌分为三列,每列四张。

左端/头(起点)- I-The Alchemist(炼金术士)

右端/尾(结尾)- XXI-The Universe(宇宙)

第一行:XII-The Hanged Man(倒吊人); Six of Swords(宝剑六); Eight of Cups(圣杯八); Queen of Swords(宝剑王后)

第二行:XIII-Rebirth(重生); Four of Cups Reversed(圣杯四逆位);King of Coins(星币国王); XI-Fortitude(刚毅)

第三行:Knight of Wands(权杖骑士); VII-Determination(决心); Seven of Wands Reversed(权杖七逆位); Seven of Swords(宝剑七)

两双眼睛都盯着桌面上的纸片,安辰静默一阵后,说了句【没问题,你想要做的都可以去做。】魏茗芳的眼中冒出希望的微光,安辰接着指着头尾两张牌,以及中间的十二张牌,道【芳姐你看,左边开始是数字一,“炼金术士”代表的是物质转化和精神转化、从无到有的过程;而右边结尾的牌十位个位相加是数字三,“宇宙”代表如尝所愿、功德圆满。所以这个牌阵告诉你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所想既所愿,所愿既所得。芳姐,不论你想做什么,只要行动起来,都能开花结果。】接着安辰把注意力转向中间的牌卡,声调毫无波动地说道【芳姐,过去的好坏得失都是你自身的一部分,正因为那些经历,你才成为了今日的你。像这个倒吊人,你已经被之前遭遇的种种悬在这个不上不下的位置了,那就既来之则安之;而今后你也要学着和自己的伤疤相处,让伤痕成为你底色和弧光的一部分,而不是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甲壳;你再看这两张“宝剑六”和“圣杯八”中那个离去的人,是让你脱离过去,而且你今后每一个脚印和每一处踪迹都将带着你家人的血与泪前行;所以只有接纳了不堪回首的过往,你才能正视未来要走的道路,最后才能成长得像这个“宝剑王后”一样,杀伐果决,毫无思想和情感负担地去实现你的愿望。】安辰也不抬头看魏茗芳的表情变化,点着剩下八张牌道【这里有三张大牌,“重生”,“刚毅”和“决心”;芳姐,你先仔细看看“Fortitude”(刚毅)这张牌,这个单词的本意是表达人在痛苦和逆境中迸发出的勇气,画面中的女神慈眉善目、动作轻柔,但她脚下却匍匐着温顺的雄狮,你可以把这头雄狮看成是所遭遇的磨难和困顿,而让这些困难屈从于你的关键在于,你要学会以柔克刚,顺势而为,随心而动;再配合上“Determination”(决心)这张牌中勇往直前马车和斗士,以及“Rebirth”(重生)这张牌中那些从枯槁的残躯上新生出的枝桠,我感觉三张牌放在一起传达的重要信息,是在催促你不论用何种方式都要尽快和过去做个彻底的“了结”,老话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狠下心来与过去切割,这是你能向前看的唯一有效途径。其他几张牌都是在向你传达要小心避雷的地方;比如,“星币国王”和“权杖骑士”两张牌,再配上“圣杯四逆位”,是提醒你在行动上既要注意精心安排稳扎稳打,但又不能拖泥带水思前想后,因为你想要做和将要去做的事情不能有任何优柔寡断,你要跳出自己给自己设置的框架和限制,才能实现脱胎换骨的“新生”,也是人生际遇的迭代;而剩下两张“权杖七逆位”和“宝剑七”更是在警示你,特别当你自身孤立无援的时候,不要老想着以卵击石硬碰硬,而是找准时机以智取胜、以巧取胜,以不变应万变,才是上上策。】

随着安辰暂时收声,一个多月前的回忆也告一段落;安辰顺手将在壶中煮了好一会儿的茶汤分别给欧仲霖和向义昭倒上,自己也收敛了疲惫的神色悠悠品起茶来;向义昭被安辰之前一连串的不知所云敲打地脑壳生疼,总咂摸着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味、但又说不出自己应该从何处下手挑刺,只能有些求助地瞄了眼欧仲霖;欧仲霖倒是气定神闲装模做样地一同品茶,几杯口味清浅温甜的煮茶下肚,他又伸手拿过安辰那份占卜记录,指着上面俊逸的笔记,特地挑出几个字眼,随意地问道【安老师,我记得你之前要是遇到这种嘴上一个劲儿地嚷嚷着要打要杀的人,都是好言好语地劝人家要放宽心、向前看、不要冲动行事、不要寻私仇么?这次怎么听你话里话外,反而是鼓励魏茗芳大胆放手去为所欲为了?】没想到率先发难的是欧仲霖,安辰正一张张仔细地收起桌面上的牌卡,闻言微微一愣,平静地回道【首先吧,虽然我与芳姐接触不多,但我不认为她是那种会轻易去伤害别人的性格;她看上去的确面冷,不过每次交流我都能感觉到她内心其实挺柔软挺温和的,不然之前也做不了那么长时间的小学老师,对吧。再者,我感觉芳姐的言行看起来也不像个有胆识有主见的人,看似她一直在为家人的死鸣不平,但兜兜转转来来回回,满嘴提的都是没了老公儿子她找不到人生的意义、自己好像活不出个人样来了;而且她当时的状态也不像是能做什么出格举动,顶多是看我面善好说话,在我跟前才能壮胆说些气话吧。。。】

安辰稍稍一顿本想再找个由头填补一下,但立马收到了来自欧仲霖那副“编、你就继续编”的探究目光,他放弃抵抗,露出一副不经意的轻笑,用轻飘飘的声音回道【不过这些都是场面话,对欧队长嘛,我自然要说真话了;事实就是我实在是腻烦了,想早点回家,随便说点什么打发她而已。】安辰的突然变脸让本来都要全盘接受这番说辞的向义昭惊掉了下巴;这下话说开了安辰倒是大方起来,言语中又恢复了他那副本该有的冷漠和理智,解释道【哼,我前面浪费口舌铺垫了那么多、不管如何好言相劝对她都没有用;最后实在拗不过她,就只能这么说来结束对话了。不然最后十多张牌的大牌阵,我要是愿意认真解牌,怎么可能那么三两句话就草草下定论还给出建议呢?其实我个人是非常厌恶铁口直断、也极少把话给说死,不过那天我真是被她折腾累了,只能想办法说点更中听的,遂了她的意才好脱身嘛。】

在向义昭明显是严厉批判谴责他职业道德和操守的眼神中,安辰软了语气,说道【可我也不是完全没凭没据地就给她顺气;一般对上芳姐这样心怀执念还钻了牛角尖的苦命人,有时候你越是劝说,越是想把她往回拉,她内心反而更加冲动逆反;芳姐本来就觉得全世界待她不公,不仅哪哪都亏欠她、还一味地否定她,我要是再强行警示她这个那个“不能做”、反复强调她必须“向前看”等等,这些话说起来是不痛不痒的,对芳姐不但不能起到劝解作用,反而更容易巩固她脑袋里自己要与全世界对抗的念头、加深她的厌世情绪和孤立无援感。而如果我尽量顺着她的想法去说,但其中时不时参杂些对她不利和警醒的词汇,在潜移默化中让她知难而退;这样她事后仔细琢磨之下就会有所顾虑、开始迟疑动摇,然后重新考量自己计划的可行性;人嘛,一旦觉得有啥事应该三思而后行,那先前下定的决心就容易出现裂缝;之后再有点旁的事来分分心,其实用不了多久,管它什么喊打喊杀,都会自然而然地分崩离析。】注意到向义昭的神色再次变化、直白地亮出“还有这种操作!?”的惊讶,安辰又拉回主题,道【不过,我能用的也是心理学上一般理论,个案还是要具体调整分析;至于当时芳姐心里到底怎么想,我的反向劝说到底起没起作用,其实我也拿不准。我记得芳姐那天临走的时候,和往常一样给我道了声谢,又是一副无悲无喜的样子,看不出她的真实情绪。】向义昭见好像还有下文,赶紧追问道【诶,安老师,你在那之后还见过魏茗芳么?她后来又是什么情况?】安辰想也不想就摇摇头,回道【其实打那之后我工作室这边就忙起来,一周只能去做一次志愿者,而且也不是周末去;最近两周尤其忙,年末大部分客户都会来做新年预测和各种祈福仪式,这个月中旬开始我就请假没去做志愿者了;所以那次占卜之后我就没见过芳姐,也不知道她后来又是个什么情况。】

听安辰都这么说了,欧仲霖和向义昭略微失望地对视一眼但很立马恢复情绪,不过这手里的茶汤也食不知味;安辰倒是不催促他们挪窝,只是默默地收好自己吃饭的家伙事儿、然后低头便刷起了手机;十数秒后安辰盯着手机屏幕一愣,然后直接将手机推到欧仲霖面前,上面正好是那条欧仲霖和向义昭在进门前就看到的热搜词条,而热搜文章标题已从先前的“浩铭国际集团吴家主事人食物中毒生死不明”被替换成了“浩铭国际集团权力中枢吴家三代疑似全军覆没”,下文还煞有介事地列出了【荣福斋】的大名和死者/幸存人员名单,以及旁边时不时跳出来的关于吴家人那些已经证实的或未经证实的花边新闻和所涉刑事/民事案件。不知泄密方是哪边,反正这词条在欧仲霖和向义昭到达之前就已在热搜榜上稳步攀升,现在更是挂在热搜榜久居不下,再加上昨天中午的爆/炸/案现场直播,目前本地新闻基本被浩铭国际集团和吴家上下老小的一桩桩白事给屠榜了;欧仲霖不用看群消息知道队里炸锅了,可想而知市委和市局领导班子眼下得有多头疼。

安辰虽不知背后的弯弯绕绕,不过他敏感的雷达已经嗅到了不寻常,手指轻点手机屏幕、用冷淡的陈述语气问道【欧队长,今天你们突然到访,说明新闻上这事儿和芳姐有关?现在她是你们的嫌疑人么?】欧仲霖虽没有正面回答,可一旁向义昭的表情动作已表明了一切;欧仲霖倒不在意什么保密不保密的、兴致盎然地反问起安辰他到底是怎么猜出来的,为何魏茗芳就不能是其他案件的涉案人员。安辰起身回到书桌旁放下牌卡和占卜记录,又从书桌最里边带锁的抽屉里拿出一盒包装异常精美奢华的熏香,然后小心翼翼地递给欧仲霖和向义昭闻闻,缓缓解释道【这是Jason前段时间送我的高级沉水香,平时我都舍不得用;但我之前有注意到,芳姐有时来参加互助会活动,身上就带有淡淡的熏香味,和这款沉水香的尾调非常像;我一向对气味敏感,那可绝对不是什么廉价的仿制香水能有的气味;而且芳姐一早说过自己是服务员,所以我想应该是高档餐厅包间里点的熏香沾染在她身上带来的,但这种香也不是每家高级餐厅都舍得拿来用。还有,欧队长连着两天点的都是“荣福斋”的招牌菜、昨晚那份还特地让同城送直接送到我家;如果两天都是“顺道”,那说明你们手中查的案子很可能就发生在荣福斋,倒是符合这款沉水香的身价。而最关键的嘛,先前欧队长你火急火燎地让我赶回来配合调查,不是大案要案还能是什么;现在这新闻才出来一会儿,你们就已经在我这问东问西的了,对事情原委还支支吾吾;看你们的表现前后自然就连起来了,我猜十有八九芳姐是涉案人员、说不定还是你们的头号嫌疑人,对吧。】向义昭惊讶尴尬又带着不满的神情被安辰完全收入眼底,欧仲霖则是对他竖起了bingo的大拇指;好奇心得到验证后,安辰轻轻叹息,道【所以,两位不会是怪罪我没能未雨绸缪地劝住芳姐吧?】虽然警方还未找到魏茗芳犯案的铁证,但她在欧仲霖和向义昭这儿的嫌疑已经一路飙升到榜首了,不过表面上还是秉持无罪推定和疑罪从无的基本原则,欧仲霖连忙否定三连,轻松道【诶,那哪能够啊。我懂得,安老师就不是爱多管闲事的性格,而且匿名互助会嘛,我们今天上门前你都不知道那“芳姐”的全名叫什么。只不过安老师,有一点你可能失算了,你用的反向引导完全没起效嘛;反正说白了心理学也是玩个概率,理论肯定不是百分百准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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