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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Case Four - Chap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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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正式离开【荣福斋】所在的鼎泰大厦,跨上自己的大Jeep已经接近六点半了;欧仲霖调整了导航,打着转向灯挤入一条车流量在晚高峰中还不那么夸张的道路,半摊在副驾座上的向义昭正儿八经地投入黄金48小时倒计时战线、开启远程移动办公模式,手机和平板的屏幕一路暗了又亮,一刻未曾停歇,文件传输和群消息震动不断、反复冲刷着向义昭那平时不怎么擅长多线程运行的CPU。每逢红灯,向义昭就迫不及待地将痕检组传回来的物证照片等等,劈头盖脸地怼到欧仲霖面前让他好好看看有啥灵感,但欧仲霖只是稍微瞟上两眼,手指轻轻地敲打方向盘,也并不做任何评价。

车辆行驶到港南区北部边缘,马上下了跨区高架桥就要进入市局所在的环屿南区;一个漫长的红灯后,欧仲霖再次踩下油门,轻微向后的惯性让向义昭暂时从工作中抽身出来,他揉揉酸痛的太阳穴,放下手机和平板,回头瞄了眼后座下那一盒盒摆放地稳稳当当的菜品汤品外带,找了个话题,随意问道【欧队,今天在荣福斋我们为什么不分开问话?就不怕他们四个串供么?】欧仲霖一个转向超过前车,终于还是在更前方的某个红灯前停下来,懒懒地回道【哎,他们要串就让他们串呗,难道你还能穿越时空回去,让他们四个从刚开始就不呆在一个休息室里不成?案发后钱顺昌已经尽力了,能封锁现场再把人控制住算是不错了,还一定要他把人都分开关?要求不要那么高嘛。他们被集中起来关一个房里仨钟头了,假设他们四个合谋毒害吴家人,加上七号厅内没有监控,这种情况我们本就无计可施呀,分开问话和集体问话根本没啥差别;他们有啥要串供的早就相互通完了,还乖乖干坐着让我们来挑刺不成?今天我们就只能先探探底,回头等尸检和所有餐具食物酒水的毒理都报告出来了,再做打算吧;把人放走算是暂时给他们松松神经了,嫌疑人一放松就容易露出马脚。】

听着欧仲霖不慌不忙的语气,向义昭又皱起了眉头,忧心地问道【欧队,那他们今天的笔录还有多少真实性?我们不是白忙活了个把钟头了么?】随着前方绿灯亮起,欧仲霖踩下油门,微微地摇头,安慰向义昭道【诶,非也非也,凡事别先往坏处想嘛。除非是包房内的四人集体策划并参与了这次投毒,那这案子直接完球,我们收工吧;否则我们还是有点希望的。这起投毒案啊,只要其中至少有一人与案件完全无关,那今天中午席间的具体流程和行动轨迹,从一定程度上还是能通过他们的口供来拼凑还原的。照理说,现在吴家人出事了,谁都想把自己往外摘,如果有人明目张胆地在我们面前编造谎言,那TA肯定是第一个被其他人,呃,我这里说的是确实没有参与的人,所指出来的。如果在每位当事人都真切看到并亲身经历过的事实上对警方说谎,嫌疑人的暴露风险实在太大了,TA稍微有点脑子就不会选择那么做;那反过来说,我们就可以假设他们四人之前所回忆和描述的家宴时间线和席间流程大致都没有问题,光这一点对我们理清案情就有巨大帮助,所以不能说是完全一无所获。小昭,我有感觉,凶手下毒的手法和时机,大概率就在席间的某个环节上;这不,我才把吴家中午吃的东西都买了一份,回去好让大家一起找感觉嘛。】欧仲霖笑着说完最后一句,终于图穷匕见,向义昭不禁内心吐槽,要是只是还原案发现场,那点前几道菜不就够了,需要连餐后甜点果盘啥的都带上么,还有为啥既没露面又没功劳的劳什子安辰也能有份儿呢;欧仲霖就是想变着法子狠狠地薅他老子一顿大餐而已,不过大家也跟着一饱口福,向义昭自然不再点破队长的小心思。

向义昭看着街边越来越熟悉的景致,稍微捏了捏久坐僵硬的后背,一边开着玩笑,一边顺着欧仲霖给出的理由往下分析道【对对对,感恩欧大少爷的好意,我们才能跟着沾沾光;所以往好的方向想,有一种情况是至少有一人不是一伙儿的对吧,那我们可以排除多少来着?哦,至少四分之一的嫌疑人了。假设其余两人或三人相互打配合,给对方做掩护,当面给我们演了一场好戏,那今天可被耍惨喽,真是职业道路上的黑历史。不过在休息室里我一眼看过去,明显感觉那俩年轻女孩,金莉和夏茵茵非常亲近,如果有谁要组队杀人的话,她们一定是会首先抱团取暖的;而她们说话时在肢体和态度上又更倾向于领班魏茗芳,说不定那领班也会被她们拉入伙打个掩护啥的,啧啧,真是三个女人一台戏呀;剩下只有那位年轻男性,游晔,总显得和三名女性格格不入,态度上对她们甚至是避之不及,说不定他知道了什么但就是不想与她们仨狼狈为奸,而现在还怕被其他三人报复呢?那我的宝暂时就押他是清白的。欧队,你觉得怎样啊?】欧仲霖哼笑一声,抄近道拐入一条小巷,回道【我?我看不怎么样。你玩过家家呢?还组上队开团了还!哦,你就看那小伙子腼腆不合群,所以他就是清白的?那你怎么不说他上个月才被吴慈梦羞辱一番、差点饭碗不保;钱经理说他给吴慈梦诚恳“道歉”,那谁说得准是下跪磕头还是其他什么的?游晔心里指不定多恨吴家人呢;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一个20岁的大小伙子。无论是单人作案,多人作案,还是其他什么排列组合方式,各种情况都要考虑一遍。现在他们的背景来路和是否有作案动机都没有搞清楚,你猜来猜去,白费功夫,还是先省省吧;不然还没回局里,你用脑过度又饿了。】欧仲霖本想三五句话先打发打发,让向义昭安静会儿,不想向义昭仍旧不死心,知难而上,现下就非要欧仲霖凭空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接着追问道【啧,说来说去还是那四个嘛;欧队,那你说,他们四人中,你现在最怀疑谁?】

晚高峰,欧仲霖的座驾终于还是被前后夹击于市政机构所在的环屿南区中那条最繁华的主干道上;位处大陆东南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粤港市,除特殊情况外,从来没有阴冷难熬的冬季。12月底的傍晚,晚风小调轻快地穿梭在往来的车流间,混合着海水的湿咸和冰冷,平等地敲开一扇扇车窗,试图给疲劳的车主一点清爽的喘息。命中注定被堵在交通要道上,眼下是关着车窗太过气闷,打开车窗便要享受美味的汽车尾气和此起彼伏的喇叭协奏曲,从中午开始便没有安宁过一刻的欧仲霖,此刻也是烦躁地猛敲了下方向盘,随后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他知道心急也没用,才慢慢地理清自己的思路,微眯着眼似乎在脑中回放休息室中的对话,用低沉的声音分析道【就目前了解的情况而言,我倒是没什么特定怀疑对象,不过总觉得游晔那小子的态度不太对头。其余三人的态度顶多是初次面对刑警,开头可能有点紧张,可游晔身上除了紧张之外还有啥?惊慌和害怕。反正我感觉他的“怕”已经盖过了其他任何情绪,那他到底在怕些什么,或者说,他到底在心虚什么呢?你想想另外两个女孩子,也就比他大个一两岁,怎么都没他那么胆小畏缩呢?】

欧仲霖的疑问也引得向义昭不断地回想起之前的片段,片刻后他“狗腿”地附和道【诶,对对对,现在经您老一点拨,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那个游晔的的确确不、对、劲。就态度上来说吧,他们仨的领班魏茗芳,言行举止大方坦荡,张弛有度,看起来就教养十足嘛;两个女孩子一开始是紧张了点,后来上道了,放松下来,说起话来也是条理清晰,情绪稳定,甚至算是活泼开朗了。钱经理后来提的那事儿一定是个重要的切入点,目前就数游晔的动机最大,其他人我还看真不出有什么非要针对吴家的动机,回去让萌萌先挖这小子的情况。】还以为向义昭学乖了,欧仲霖本想接过思路继续分析,没料到车外的喇叭声让他一个分心,向义昭脑洞就开始逐渐离谱,无聊到逮着个嫌疑人都要编排几句,道【我估计游晔当时的心路历程和最终触发他投毒的契机,应该是这样的:这小子众目睽睽之下被吴慈梦羞辱了,当时肯定是怒不敢言、只能忍气吞声;想到自己本来就是社会底层了,就连吃口温饱饭还要看人家脸色,现在甚至做人最基本的尊严都没有了;再回头看看姓吴的那一大家子人,男女老少天天锦衣玉食高高在上,还不把别人当人看;加上游晔文化程度本就不高,早早出了社会,他那幼小软弱的的心灵没有接受过足够多“爱岗敬业”的熏陶,根本不懂得啥叫“精神富足”和“苦中作乐”,没有来得及体会来之不易的好日子的“甜”,更没有摆正自己的“位子”;随后他的仇富心理开始扭曲,内心的天平开始不断倾斜,慢慢酝酿出一起报复吴家人的邪恶计划。】

欧仲霖哭笑不得,都不知道他是真心实意还是在反串,趁踩油门换挡的同时一个轻推,让向义昭正经点儿,接着说道【行行行,你说的都对,回去就按你说的演!不过游晔身上还有一点挺有意思的,先不管投毒是不是他做的,这小子心里素质铁定不太行,如果本案要找突破口,对他必须攻心为上。小昭,你还记不记得,在休息室里我们压根还没开始呢,他反而先问起了“吴家客人”“他们”如何了;可是你猜,他当时说的为什么不是“两个孩子”如何了?之后听他们还原案发时的情况,明明当场出状况的只有两个小孩,四人也只看到了那对双胞胎窒息昏厥,吴家其他人可都是活蹦乱跳的,是到达医院后才陆续毒发、不治身亡,这一点在我们挑明之前,外人并不知情。不过我怎么听游晔话里的意思,他多多少少有点未卜先知了吧,好像抓准了吴家人最后一定都会出问题;你说,他怎么能那么有“远见”呢?有一种解释,就是此案游晔大概率有份,所以被困休息室已三个小时的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结果如何;但面对我们时他太紧张了,又不知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才下意识地问出了“吴家客人”。】被欧仲霖反手一推,向义昭也从游离状态中恢复过来,消化咀嚼一番,仍旧怀疑道【欸,欧队,不是我说呀,你又在这里咬文嚼字了,说不定只是游晔一向的语言习惯呢?他口中的“吴家客人”就是指“两个孩子”呢?这模棱两可的东西,实在做不得数。之前钱顺昌说过,游晔一个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他妈走得早,算是吃社区的百家饭长大;吴家这些年,其他不论,表面慈善和面子工程可是一样没少做,粤港很多贫困低收入社区的低价或免费食堂啥的,都是挂他们吴家赞助的名头;按理说游晔对吴家得有一定的感恩之心吧?就算游晔是只白眼狼,啥情感没有,以前吃人家的、现在还在人家的地盘上打工,他对吴家也不应该怀有那么大的敌意吧?这难道是“升米恩,斗米仇”?那忘恩负义也别来的太过明显了。】

向义昭这一开腔就没完没了起来,他三下五除二地推翻之前的猜测,道【不过我刚才提到游晔“仇富”这点,应该也不十分准确、或是说想得太过片面也太过理所当然,是我武断了。游晔在这里工作时间不短了,成天对着富豪和高官迎来送往,你要是说他完全没有羡慕嫉妒恨,我一百个不信;但仅因为“仇富”就到了要把吴家上下全部赶尽杀绝的程度、连七岁小孩和孕妇也不放过,总觉得不太符合逻辑。这第一,游晔在荣福斋打工三年多了,天天盯着类似于吴家这样穿金带银吃香喝辣的客人,要是被吴慈梦破了一脸酱汁就瞬间演变为极端仇富的话,他干脆早早开大,当场鱼死网破算了,何必非要等到今天再动手呢?这一个月来游晔都干啥去了?话说今天真是啥良辰吉日不成?第二嘛,荣福斋是吴家的食堂不错,但平日里也不只服务这一家权贵呀,七号厅每天开两顿饭,也不是只有吴家一家人吃饭呀;吴家除了月底家宴聚一聚,一个月还能去荣福斋吃上几餐?游晔他能看见人家几次,就非逮着人全家老小下手么?第三点,就算游晔上个月被吴慈梦当面给了个大难堪、受了天大的委屈,难道之前他完完全全没有被其他客人为难过,这世界上所有人都对他以礼相待?从业至今他和除了吴慈梦之外的每位客人都相安无事么?所以嘛,我怎么都觉得游晔犯案的动机不够“醇熟”,或者说是有点草率和单薄了;行了,他在我这儿的排位下降了。】最后,向义昭又把问题退还给欧仲霖,问道【而且从犯罪心里和侧写角度来说,一般会使用下毒手法杀人的不是更倾向于是女性嫌疑人么?欧队,你就不怀疑其他三名女性?】

车辆逼近市局所在的街区,欧仲霖的车速减缓下来,他并不急着把自己的思路全盘托出,而是先打趣一番道【哦,可以呀,小昭,你小子最近上进了呀,还开始看书学习了是吧;不错不错,既然你这么积极,我这个做队长的还能不成全你?队里春节后宝贵的警察学院进修名额肯定非你莫属了,回去就给你报上,刘副局知道了肯定比我还高兴。】向义昭一看短短几句话就把自己给白白搭进去了,连忙调转话题让欧仲霖别闹了,赶紧分析分析案情,回去了自己好在其他组员面前小小地得瑟一番。欧仲霖打完转向灯就给了向义昭一个白眼,道【哼,只有你小子会得便宜是吧;刚才我说那游晔身上有点不对劲,你说我是咬文嚼字;你自己猜他“仇富”是作案动机,反过来又拆了自己的台,说太过片面;反正好赖话都让你一个人全说了呗,那我还能说啥呢?】向义昭一看有戏,立马狗腿地讨饶道【欧队,我知道你肯定有其他的思路,都说来听听嘛,让我也接受一下熏陶和启发?还有,那进修的事儿嘛,队里那么多新人也要给点进步的机会,不然您再考虑考虑呗?】向义昭就差没有昂头挺胸地高歌一句“让组织的智慧如暴风雨般浇灌我吧!”欧仲霖嗤笑几声让他赶紧闭嘴,吵得自己无法认真思考了,而后他有点困惑地说道【我总觉得吧,那个领班,魏茗芳,让我实在看不透,但我又说不出来哪不对。她身上有那年纪该有的沉稳冷静,举手投足温和有礼、一开口亲切感满分、说话做事滴水不漏,确实是个高档饭店的领班该有的样子;但她只要一安静下来,立马冷了,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就是那种好像在演戏的割裂感,你懂么?所以刚才我才纠结于她是如何当上领班的,可兜兜转转敲打了一遍也没发现有什么大问题。】

向义昭一时没听明白欧仲霖的话中到底是几个意思,既不服气,也只能顺着往下说道【不是吧,欧队,那个魏领班看起来多正常啊,不就跟我们食堂打饭的王大婶似的;回答起问题来那是要态度有态度、要内容有内容,简直事无巨细;我感觉那四个人里面就属她没啥嫌疑了。欧队,那个魏领班哪里不透亮了?哦,合着只要你看不透的人都有问题呗?那我还一直没看透那个神棍安辰呢,你怎么从来不觉得他有问题啊?哟呵,不提这茬儿还好、一提我就来气啊;上次国庆节那事儿,他自作主张损人不利己,你差点吃枪子儿了,没交代在那破工厂纯属你生肖是“欧皇”;还有今天中午,你就随随便便和他那帮朋友一起喝个茶聊个天、看个剪彩仪式,到头来差点被炸成炮灰了。我说啊,就这扫把星,走哪毁哪儿;欧队,你还是尽早离他远点。看他平时做的啥占卜就邪门得很,说不定他那些客户的霉运都叠甲在他身上了,日积月累的、就等着下个倒霉蛋来接盘呢。】向义昭一番话里区区数语可谓百家争鸣百花齐放,让人嚼了几遍都不知他到底是唯物还是唯心,欧仲霖竟然半天也没抓住他的重点,更不知道安辰的名字又是如何从向义昭嘴里跳出来的,只能让他别乱打岔,有屁快放;向义昭这才继续说道【哦,对对对,说正题说正题;魏茗芳是如何当上领班的对吧?欧队,你这么在意这事儿,那肯定是你的直觉“响了”,虽然我也没看出什么大问题,那你不如先说说“小问题”出在哪儿了吧;好让我给你参谋参谋?】

欧仲霖直视前方道路,默念着希望不是自己多心了,犹豫了片刻、还是缓缓道来【魏茗芳说她一年多前如何成为领班云云,那倒真不是什么大事;真正让我感觉不对的,是之后钱顺昌提到那捡东西却私藏的女工当日回家后便不堪受辱而自杀这件事。小昭,你想啊,那名女清洁工为什么把袖扣藏起来?见财起意、为了钱,对吧?更确切地说不是为了自己享乐,而是为了家里的残疾父母和弱智弟弟;所以一个女孩子,初中毕业十五、六岁就出来打工讨生活了,到她想不开自杀,头尾也两三年了,期间什么苦没吃过?如果真的是她偷东西被抓包,就算吴家报了警定了罪,她顶多是进去关上几天留个案底,放出来了还要继续赚钱养家呢,这就是偷人东西的风险和回报,她动歪心思前早就该掂量好利弊了。我们按这个思路往下想,她怎么会仅因为被抓包,还是自己打死不承认的抓包,就随便自杀了呢?不对,应该说是她能放弃学业一个人跑出来打工养家,又怎么会那么轻易丢下家人去自杀呢?我再说难听点,她家那种情况,一家人能活着都不容易,她难道会为了不能当饭吃的一点“尊严”,成天要死要活的么?】被欧仲霖这么一引导,向义昭似乎也琢磨出一点儿不对味来,思考中他的双手不住地抓紧了平板的边缘,声音中带着迟疑,反问道【欧队,那你是觉得,女清洁工自杀的行为大概率不是出于被别人抓包的羞愧和当面被辱骂的难堪,而的却是“蒙冤”的成分更多一点,是么?从那女孩子的角度来说,如果只是平时受点委屈和欺负也就认了、忍了,毕竟人在屋檐下嘛,还是挣钱养家要紧;而且既然自己做不到拾金不昧,被抓包自认倒霉也就算了;但如果,这件事从头到尾完全是无妄之灾,为了一件自己根本没做过、甚至连想都没想过的事情,锅从天上来,还平白无故当众受辱,也确实不能怪她一时思想偏激、钻了牛角尖。可这一切和魏茗芳又有什么关系?她不过是把自己碰巧看到的事情说出来而已,才得了吴老爷子一点奖励,魏茗芳身上到底哪里让你不舒服了?】

哟,向义昭今天是逮着机会就和自己唱反调呀,还越来越起劲,真是出息了;欧仲霖被两个案件拉扯得一个头两个大,摇摇头想甩去自己的疑心病,语气也变得更加随意,烦躁地说道【所以我才说不出哪里不对呀;呃,硬要说的话,那大概就是她的“态度”实在是让我不爽吧?】在向义昭的连续出招下,欧仲霖才换了副心情,继续说道【首先,魏茗芳提起那件事,我看其他三人的表情明显不太自然,说明那女孩子自杀的事其他几人是知道的;按八卦传播速度理论,魏茗芳她绝不可能不知道,但她在描述自己是否要告发女孩时的心理斗争,前后的表述用语特别有意思;她着重指出自己想让那女孩改邪归正,强调自己想过帮忙遮掩、再给对方一次机会,最后多么迫不得已才当面供出女孩,魏茗芳的语气中尽是对那女孩子的同情和怜惜、甚至还有点感概,这点我应该没理解错吧?可她在说事件后续结果时,提的是什么?那单个袖扣有多贵、吴老爷子多么宝贝那贺寿礼、为了那事儿吴老爷子如何“欣赏”她的为人等等,可她偏偏就一字没提那女孩子最后自杀了,还是当天回家后立即自杀的。所以我隐隐觉得魏茗芳回答问题的思路前后并不连贯,怎么说呢,有点像她在特地模糊重点、回避谈论这个“结局”,才让我感觉到不舒服。大家都知道的既定事实,为什么要回避?是她心虚了么?】向义昭一时无法反驳欧仲霖的观点,但他并不觉得这有啥大不了的;因为欧仲霖在立案初期总是特别敏感多疑,各种思路满天飞,但他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也时常无疾而终;向义昭不以为意地回应道【虽然原委还是钱经理后来告诉我们的,但我感觉魏茗芳她自己在叙述的时候,满脸都是对那小姑娘的可惜感叹呀;我觉得吧,她特地避开没提女孩子自杀那茬儿,会不会是后悔自己怎么就当面打了小报告呢?要不然就是愧疚、自己没能给那女孩后续的帮助和开导?是,欧队,魏茗芳不论是态度还是回答,都没说出你想听的那些东西、更没有给出你想要的特定反应。可关键是你之前不也没问她么,现在这怎么能怪人家不给你说呢;指不定魏茗芳只是觉得那女孩子人都走了、结局是什么都不重要了;或者她其实也对那女孩子的下场感到不忍心,所以不想旧事重提了呢?欧队,不是我说你啊,有时候你的敏感和雷达用的真不是地方;算了算了,我们回去集思广益啦,先让脑子歇歇吧。】

欧仲霖身上一个不算优点的优点便在于他但凡抓住了一点苗头就一定会深究下去,执着地令人无奈;向义昭自然是没能说服欧仲霖放宽心,但欧仲霖也没有全盘否定向义昭的想法;车辆在前方路口右拐,欧仲霖把着方向盘、换挡缓缓踩下刹车、停靠在路边的收费停车道上,停好车后他并未立即下车,双手仍搭在方向盘上、目视前方,重新拾起思路,不依不饶地说道【小昭你的思考方向自然没问题,合情合理;不过魏茗芳的表现能否从另一方面说明,她或许根本不在乎那个女孩子的死活呢?对她无关紧要的事情当然不必再提了;而她之前所表现出的关怀同情、温和友善,统统都是装出来的,实际上她足够的冷心冷血呢?】向义昭哭笑不得、摇摇头,先收拾好随身物品下车、伸了个懒腰,也不再和欧仲霖争辩个高低对错,他在路边等着欧仲霖回魂,一边附和地回道【欧队,那这样吧,回去呢我们就先调档,既然之前出警却又私了了,那女孩子拿了人家东西的事儿肯定得有个结论之类的;再让萌萌查一下那女孩子自杀的结案报告,好让你安安心,行了吧。我知道你的疑问从哪儿来,钱经理确实说了最后那女孩子打死不承认,而且全程除了魏茗芳的一面之词,也没有其他任何证据能佐证女孩子干了什么。加上监控里只有那女孩子和魏茗芳两人前后出入洗手间,如果那女孩真是被冤枉的,完全可以是别人把捡到的袖扣塞入她换下来卫生巾里,嫁祸给那女孩子;而从时间差来看,能这么做的也就只有魏茗芳了。魏茗芳自己捡了东西,估计吴老爷子一定会大发雷霆,觉得有机可乘,便利用了女孩子的生理期顺水推舟;我这么说行了吧,你满意了吧。】

二人下车走向此行短途徒步的目的地,沿街的一家商铺【TopCuppa】,那是最近新开的网红CupCake和特调饮料专卖店;他们边走边闲聊,惊奇地发现今天竟然不需要排队,机不可失,便依照家里俩大宝贝的吩咐,帮萌萌和文佳媛买了这家的三款招牌纸杯蛋糕和冬季限定热饮。好在这家店离市局就隔着三个路口,二人也不再回头取车,便一路悠闲地逛回去,刚好还能消耗一下欧队长接近月底却还算富裕的停车费。向义昭的一番推测那是正和欧仲霖的心意,头尾仅隔了三分钟,欧仲霖就对向义昭的开窍刮目相看了,他言语中带着一点期待和兴奋,说道【对嘛,我正有此意!你现在尽管把每个相关人员都往坏处想,所谓造成魏茗芳被提拔为领班的“一件小事”,整个过程都显得太过刻意了。如果真是那女孩私藏了人家的东西,魏茗芳想给她个机会,我还能稍微理解下;但如果那东西根本就不是那女孩捡的呢?如果她是被某个想表现的人故意栽赃嫁祸的呢?那魏茗芳的真实目的就很可疑了嘛,她是不是为了接近吴家才埋了这条长线?试问,不过区区一个饭店包房领班的职位,值得魏茗芳去泼脏水污蔑、甚至间接地逼迫害死另一个年轻人来获得么?要是答案是“值得”的话,她为了接近吴老爷子、或者说是接近吴家才做出的一系列行动,背后的动机又是什么呢?最后,今天的投毒事件,我们之前猜测游晔是多么多么地可疑、动机又是如何如何地充分,那魏茗芳她真的就没份么?她在里头扮演了什么角色?占了多少比重?还有更关键的一点,魏茗芳当了快一年七号厅包房领班,如果她一开始就是冲着吴家人来的,那为何过了这么久才下手?之前她是在准备?还是在犹豫?又是什么契机触发了她最终决定下手呢?】

向义昭好像有被欧仲霖说动了一点点,不过他仍旧保持怀疑、小心求证,当然还要接着往下挖魏茗芳的料,嘴上说着让萌萌去调档,尽早还欧仲霖一个头脑清醒。相比于欧仲霖的无比上头,向义昭反倒更在意剩下两个漂亮小姑娘,反正来都来了,话赶话说到这儿了,他也毫不客气地追问欧仲霖,如何看待金莉和夏茵茵二人今天的表现,是否有从她们身上发现什么问题;之前特地问了钱经理她们二人与吴家人的情感关系、是否是觉得两个女孩子被吴家的花花公子始乱终弃、因爱生恨,才对吴家人下死手的。欧仲霖的长腿踩在人行道上,和向义昭躲避着下班的路人和车辆,穿过小巷,径直赶往市局;欧仲霖对待金莉和夏茵茵的态度不太重视,他提了几句之前等红灯时向义昭抽空给他看的照片,痕检组已按照吩咐将员工专用更衣室内的个人储物柜一一拍照传给二人,欧仲霖回忆着其中的内容,指出金莉和夏茵茵储物柜里可有不少好东西,从她们的私人着装到背包和化妆品等等,远远超出了她们的工资水平,所以即使不是吴家人,她们肯定也是给其他大老板或大人物做小的,少不了几段露水情缘;这二人就是吃一口青春饭,求财得财,和贵客们各取所需,无非是让自己的生活过得好一点罢了,能保持现状当然最好;既然给谁干都是干,这个金主的钞票和那个金主的一样香,大家都是做生意就没有必要因爱生恨了。反正个人选择嘛,旁人自是不好做过多的评价,所以在欧仲霖这里,那两朵姐妹花的嫌疑反而是最低的。

越靠近市局、二人的脚步渐缓,向义昭看着袋子中花花绿绿的纸杯蛋糕,即使肚子不饿,他脑子也饿了,顺手就拿了个颜色最显眼的大口大口地啃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道【欧队,那你还在烦恼个啥呀;回去先查游晔和魏茗芳两个,再盘金莉和夏茵茵,两天内我们肯定能结案!刚才你还说了案子不难破呢,难不成我们七七八八地说了一路,现在你反而没把握了?说吧,最大的问题在哪儿呀?】欧仲霖一手拎着包装精致的甜点盒,另一手肘捅了捅向义昭让他节制一点,回道【我说小昭,你今天不带耳朵出门呀;刚才不是说过了嘛,一个是下毒时机,另一个是下毒手法,还有毒物残留和容器是如何处理的?关键是粗略听了遍他们今天席间一个小时左右的行动线,我还没听出什么问题,也没看出哪里有下手的可能性;果然,没有监控的投毒案想破案真是太麻烦了。】这回向义昭难得想得开,大言不惭地安慰时常得一人carry全场的欧仲霖,有道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语毕便囫囵啃完了一个纸杯蛋糕,拍拍手掌中的碎屑,又问道【欧队,我们目前集中精力在七号厅的四个人身上,但如果一开始就想岔了了呢?厨房内部人员和送菜的帮工也都有机会下手,后厨没有全监控覆盖,看不到厨师的做饭过程,目前还不好说;虽然每次上菜的帮工不一样,途中人来人往下手也不方便,加上送菜帮工确实不知道房间内客人是谁,但要是今天哪个帮工早上起来神经失常、立志报社,就随便挑了几盘菜无差别下手,而刚好吴家倒霉就碰上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吧?】刚才还在求大佬带飞的向义昭,消化了两个纸杯蛋糕后容光焕发、语气认真起来,欧仲霖掰着手指头、摇头晃脑地逗他道【嗯,按你这么想也不是不行,那不如我们再拓展一下其他思路好了;之前大姚的消息说,吴家现在还剩谁存活了?一个吴老爷子身边名不正言不顺的小情人、一个入赘吴家的软蛋女婿,还有,成天不务正业混吃等死的吴家二少爷;现在吴家俩掌权老头儿都翘辫子了,第二代手握实权的大儿子和宝贝女儿双双殒命,第三代一对双胞胎也没了,那你说,这场投毒案最大的赢家到底是谁呢?】

向义昭被欧仲霖的三言两语这么一糊弄,恍然大悟,兴奋地说道【欧队,你是说,我们这是遇到了豪门内斗成王败寇、扮猪吃老虎的吴家小少爷励志上位史么!哟呵,有生之年呀,要是传出去八卦媒体还不得炸翻天了呀!】欧仲霖让他正经点,笑道【你小子最近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商战网文了;那吴家二儿子叫啥来着?哦,吴烨柊是吧,他可是被推进去洗胃、差点也走了。你想想看,要是吴家小老三真有那个头脑和胆识敢用命来赌这么一下,那他也不会一直被自己的哥哥姐姐当头压着、在浩铭集团里连个像样点儿的闲职都混不上、连那个倒插门的女婿还不如,还白白当了这么些年娱乐八卦榜头条的风流废物;小昭,就算再离谱的逆风翻盘小说里,男主“卧薪尝胆”和“韬光养晦”也是有前提的呀,励志也不是这么用的呀。】向义昭一下子被欧仲霖戳破了间接参与豪门内斗的幻想,佯装可怜兮兮地问道【知道啦,我也就随便想想么;欧队,就确认一下啊,目前你是认为此次投毒案是无差别杀人,还是针对吴家的可能性更大点?】稍加思索,欧仲霖也严肃了脸色,冷声道【我个人倾向本案是专门针对吴家人的行为,凶手已经狠毒到连七岁的孩子和肚子里的胎儿都不放过,活下来的三人纯属走了狗屎运了,滔天的仇恨不过如此,目前看仇杀应该是肯定没跑了。就你刚才说的后厨送菜帮工无差别投毒,可能性太低了;中午吴家出事的时候正值最忙的饭点,和我们刚才离开荣福斋的情况差不多,你自己也看到走廊中的情形了,专用电梯间有监控、挤着好几辆餐车,每次基本上是多人同时来往送菜,极大地降低了下毒的机会;而每间包房门口,基本都有客人自带的安保人员,送菜帮工在走廊中基本没有能避开所有人耳目去下毒的空隙;所以首先要知道吴家人那哪间房,再要找准吴家点的特定菜品,在途中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毒,不能破坏菜品,最重要的是还不能被任何人怀疑或发现,这一套组合拳打下了实在太不现实了。这种操作难度就能劝退绝大多数有心思犯案的无差别投毒人,再说,无差别投毒案的特征,或说目的主要是引起社会恐慌,本就主打一个受众范围广且都是平民、上手容易,而且特别容易曝光,社会负面影响巨大,现在吴家那边秘不发丧、逼着我们限期内破案,可以说整件事复盘下来完全不符合无差别投毒案的初衷和特点。最后,根据钱经理提供的信息,包房之外的人员中,最有动机投毒的就是那自杀女工的堂哥,可人家上个月就回老家结婚去了,也可以排除。所以我们的优先级肯定是先彻查内部四人以及他们与吴家的任何一点关系,剩下的嘛,诶,就等其他组现勘结果出来了再说吧,走一步看一步;再不行,反正安老师今天也吃了我的饭,也大不了我还去让安老师给算一卦呗。】

向义昭自动忽略了安辰那从天而降且阴魂不散的名字,回道【对了,说到这事儿呀,刚才就应该把那四个人先给扣了带回来再说,虽然他们身上的物证早被毁尸灭迹了,但几个嫌疑人老长一段时间都没人盯着,我还真不习惯;真希望我们痕检组给点力,能从剩余的物证中找到毒物踪迹和下毒方式。我还真就纳闷了,假设四人中至少一个人没有参与投毒吧,可在复述中午饭局过程时,怎么他们之中没一人发现任何不对劲呢?每人今天中午席间的说话做事,环环相扣,都没有一点可疑的地方么,真是太奇怪了。】欧仲霖捂着食品袋,拍开向义昭还想再蹭一个纸杯蛋糕的手,随口说道【哼,其实没那么玄乎,人不带回来也是让他们先放松一下警惕,明天要是能找到突破口,就给他们来个突击;没有破绽,这即是投毒人真正高明的地方,不过这也会是TA最终露出自己狐狸尾巴的关键。我们目前之所以盘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而且在场其他人也并未指出席间任何相矛盾的流程或动作,说明嫌疑人只有非常熟悉席间上菜流程和吴家人的用餐习惯,才能让自己下毒的隐蔽小动作完全符合平时家宴的惯例、或者说是完全融入了平日里的常规操作中;TA越没有多余的举动,越不惹人怀疑,所以TA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给菜品汤品下毒,还能完全让人看不出端倪。对了,今天晚上记得多去楼上催一下啊,要是杨主任或小芳手头上还有其他工作要忙,你就去痕检组办公室外蹲点,让我们的案子插个队。等痕检那边结果出来,明天开始分别再走访一遍那四人和他们的周边人员,现在开始对他们的了解多多益善。】向义昭回了声“得令”,反手又从欧仲霖的眼皮子底下掏出了一个纸杯蛋糕,三五下啃完,抹嘴抹得不亦乐乎。

二人磨磨蹭蹭地聊了一路,这才慢悠悠地走进了市局大门,和站岗的警卫员打招呼、再和几位赶着下班的经侦队骨干拉扯几句闲话,末了留下几份纸杯蛋糕给大院值班室的小年轻们,才匆匆往办公楼走去。走进市局办公楼大厅,二人才反应过来有什么东西忘了拿了,欧仲霖赶紧把车钥匙丢给大厅的值班小警察,让他去把车从三个街口外开回来,以及千万别洒了车后座的外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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