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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Case Two - Chap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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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清玥的杀人计划和具体实施

江清玥又重新拾起刚才被她扯断的记忆丝线,开始拼凑两起杀人案前因后果的片段和细节;江清玥一手托腮,另一手漫不经心地用勺子将甜品弄成小块,小口地抿着冰皮榴莲;她脸上浮现出怪异又无辜的微笑,用着像与二三好友谈论什么明星八卦一样的语气神态,说道【那天(周五)早上我从任祺口中知道了小熙的死讯,头脑一片空白,手脚都不听使唤了;但我们也不能在小吃街上干站着,半推半就地被任祺拉回学校,在路上就浑浑噩噩地开始想接下来要怎么办。一大早倩倩和小怜又跑去什么影视城做群演,宿舍就剩我一个人;当时也还没把小熙和我计划的事告诉宿舍其他人,我们就是试着拼一下看能不能成,如果不顺利也没必要拉上她们一起;所以小熙这突然一出事,人就这么没了,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和她们说;任祺他才过了一天都被迫成了帮凶了,就更没人能一起商量;反正也没有什么时间概念,我只能坐在小熙的座位上哭,更没有气力想其他事。。。】

江清玥盯着桌面,对着剩下几块甜品又戳又挑的,半天也不动口,她的动作惹得萌萌有些分心,可下一秒还得专注在笔录上;江清玥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神态变得有些落寞,接着呆呆地说道【我哭了好久好久,都不知道有多久。。。因为其他宿舍还有同学,我也不能放开了嚎出来,就使劲憋着哭,憋得难受了,觉得心肝儿都成了一瓣一瓣的;最后哭得有点头疼胸闷,还晕乎乎的,想起来透透气,一抬头就瞄到了小熙书桌上的手账本。当时也没什么其他想法,就鬼使神差的,随手拿来翻了翻,刚打开就看到了小熙之前拉着我去参加过的神秘学讲座传单和门票,旁边还贴着一张看不太懂的照片;那刚好就是这位欧队长前几天问过我的,小熙自己跑去找那个安老师占卜过的内容,我当时确实不知道小熙自己私下去搞过这些东西,她可是一个字都没和我说,应该是她知道我平时就不信神神叨叨的玩意儿。不过当时看到门票和照片,我才记起来,小熙其实提前帮我和薇薇都买了另一场讲座的门票;因为薇薇那段时间对西方神秘学有点兴趣,所以我们约好了要找个空闲时间一起去听一次相关内容,我反正有空,就答应陪她们一起;很不凑巧,小熙给我们买的那场讲座的票,就是当天下午,在附近中文大校区。】

江清玥说到这里顿住了,无奈地笑笑,认命似的叹了一口气,回忆道【我后来实在困得不行,午饭就没吃,随便塞了两口零食,然后昏昏沉沉地就趴在小熙的座位上睡着了。本来以为这么睡一觉就过去了,下午快到点的时候,还是薇薇跑来我们宿舍找我的。我那天脑袋里一团浆糊,早忘了她约我在学校正门和她一起过去,她发W信打电话我都没接,她才不得不找上门来催我。我当时没想好措辞,当下和薇薇也开不了口说小熙的事儿,只能借口她临时有事去不了,就只有我陪着去。】江清玥又露出一个古怪的轻笑,说道【薇薇去了之后倒是很感兴趣,跟打开新世界大门似的,结束了还跟着人家问东问西的,我们俩便一直跟到了中文大门口的城市快线车站;后来回来的路上,她一路还念叨之后要和安老师学习占卜。】

讲座之后发生的事儿警方都知道了,那个周五傍晚,在雷阵雨的沉闷伴奏下,俞佑熙的尸体被清理人工湖的工人打捞出来,而后西陵区警队顺理成章地接过了案子。俞佑熙宿舍剩下二人和搬入新宿舍楼的另外两人紧接着都被警方叫出来问话;由于江清玥之前没有把二人的计划和俞佑熙遇害的事情透露给她们其中任何人,所以当时其他四名女生的反应确实是最真实的,自然让走访调查的警员看不出任何破绽,走访便草草收场;而江清玥也按在心里已经准备好的那样,用激动又惊讶的神态,把时间线和故事线给捋顺了,在傍晚鲜血一般的暮色掩盖下,硬是没有让老练的街道民警看出任何异常来。

回忆告一段落,江清玥渐渐从过往中回过神来,低着头嘟囔道【哼,说来也是巧了,那天安老师的讲座好像提了集体无意识和心理原型的一些概念,具体说了啥我全忘了,我当时的心思根本不在那里,基本全程都在发呆,反正就偶尔听着几个陌生的词汇,什么“祖先溯源”,“共同记忆”,“系统遗传”等等,我就没由来地想,能不能去找那个安老师也给我占卜一下。反正小熙不是已经去过了嘛,她既然能把占卜有关的东西都贴在手账本里了,说明那次占卜的内容对她来说很有意义;所以我就好奇,想看看小熙是不是和我有什么前世今生的联系,我们才会一见如故,又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坏事儿,关系还越来越亲密了;她这么急匆匆地走了,我们都没能见上最后一面,也没能好好道别;她是不是有给我留下什么话,冥冥之中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做;想到这里我就心里痒痒的,好像有一只手在挠着我,真是一刻都忍不住了。】

经过欧仲霖的努力,江清玥去占卜的具体结果警方已经从安辰那里提前获知了,但现在众人听着江清玥自己再说一遍,还是觉得这一切发生得如此巧合神奇,这里就不再一一赘述了。

江清玥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了自己手下那些可怜的食物,接下来她恢复了一副饭后精神饱满兴致勃勃的样子,竟然嬉笑着说起了她是如何策划了杀害田广博、孔立武和段淳铭三人的经过。当欧仲霖等人看到萌萌的信息,大步走进审讯室(急忙冲进监控室)时,江清玥正好在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是如何“说服”其他几人入股,并最终上了这艘违法乱纪的“贼船”。

江清玥被稍稍打断了一下,她侧头朝刚进门的欧仲霖眨了眨眼,继续说道【周六下午从安老师那边回宿舍后,我立马就把她们四人都叫来了,直接告诉她们小熙被害的缘由和之前我们私下计划的事情,摆出两条路让她们自己选。田广博他们肯定猜到我们手上有视频备份,小熙已经走了,下一个不一定轮到我们中的谁。所以第一条路嘛,就是乖乖呆着什么也不做,继续当行尸走肉,不仅时不时被拉出去接客,还每天提心吊胆地等着哪天被田广博他们处理掉;那第二嘛,当然就是我们先发制人,在田广博下手之前,抢先除掉他们。】江清玥坐直了身子,调整了一副正经的神态,换上严肃的口吻,口齿清晰地声明道【所以,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策划的,也是我逼着她们四个加入我的复仇,威胁她们去实施杀人的。直说了吧,我告诉她们,小熙的这条命不能白死,她的仇我一定要报;如果她们不加入不帮忙,要么被田广博弄死,要不然就被我弄死。我当时这么一吓唬,加上小熙的死就大大咧咧地摆在眼前,她们几个都怕了,唯唯诺诺地从了我的计划。我们内部统一意见后,我又私下找上了任祺,他这回倒是挺上道的,我把一样的话给他也说了,让他选。想来我没看错人,任祺本来心中也积压了那么多委屈,他想都没想就答应合作了。】

江清玥态度的转变让一直对着电脑埋头打字的萌萌都停下了飞快地手指;欧仲霖微微皱眉后又松开,颇为怀疑地反问道【哦,是吗;独自?威胁?报私仇?江清玥,你这是想要把所有责任都揽自己身上啊,未免有些不妥吧?你们几人都满16周岁了,而你已经满18了,故意杀人,不管是不是受到威胁,都要负刑事责任。你现在来大包大揽,做孤胆英雄,未免有点太迟了吧。】江清玥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仍旧坚持自己的说法,冷冷地回道【哦,刑事责任,就是说,要判刑,对吧?那也有个主犯从犯,对吧?虽然我不学无术,但我也知道这是法院要操心的事,你们警察做不了主;所以呢,用不着你们给我强调。反正,不管你们怎么说,整件事都是我一个人计划的,也是我威胁她们去杀人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不信?那也可以啊,去一个一个问她们吧;我保证,你肯定不会得到和我这里不一样的答案。哟,欧警官,你别这么看着我呀,盯得我不舒服。怎么了,监控录音一样不少,到时候你们难道还能故意篡改嫌疑人的口供嘛?】

欧仲霖和江清玥的眼神两两交错,电光火石之间,都瞬间读懂了对方的意思;欧仲霖沉着脸,虽然带着点不甘,但他现在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浪费时间,眼下把两起案子的来龙去脉先理理清楚,并且确认案件的关键细节和证据,才是重中之重。欧仲霖收敛了眼神,从平板上调出他们目前收集到的物证笔录等等,与江清玥一一核对了她的复仇计划和实施过程。江清玥像做小组作业汇报似的,对着欧仲霖还有萌萌把全部过程从头到尾盘了一遍,大体内容其实都和警方这几天下来的推断猜测差不多,大致行凶过程就是江清玥策划了具体实施步骤,任祺只负责提供辅助,但他俩没有直接行凶;吕筱薇和叶织葭一组,于周三晚杀害了田广博和孔立武;而乌倩和高怜一组,在周五晚上去杀害了段淳铭;随着她的讲述,情绪也进入亢奋,江清玥还很“大方”地给警方补充了不少细节。

不在场证明的建立:

五名女孩都在两起案件案发当晚,相互为对方宿舍做了伪证。田广博和孔立武在周三晚上遇害,当天下午开始,江清玥确实一直呆在吕筱薇和叶织葭的宿舍里,也确实整晚都没回自己宿舍;只不过,她们打牌的时候放着各种背景音乐,还一开始就故意把声音弄得很大,并且提前录了音准备之后循环播放;过后大概11点半左右,隔壁的同学过来打招呼说要休息了,并提醒她们接下来稍微小声一点,借此三人都获得了当晚隔壁学生的第一次佐证。到了12点正,吕筱薇和叶织葭已经将长雨衣和手套等伪装穿戴完毕,怀揣着凶器菜刀,她们相互检查了一番,确认都准备就绪后,瞧好了本就空旷的宿舍走廊里寂静无人的一个空隙,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高三新宿舍楼,把身影投入了无边的黑暗和倾盆大雨交叠的夜色中,向着两名不知情的死者住宿的方向前进,之后发生的就如荣浩和萌萌在无人机拍摄视频中所看见的那样。而当她们把现场的一切处理妥当回到宿舍与江清玥汇合后,把自己清理干净并换回睡衣,故意再次弄出较大的噪音吸引来隔壁同学的上门声讨抱怨,以此又获得了旁人对三人的第二次的佐证。

周五晚上段淳铭遇害时段,高怜和乌倩的不在场证明就更简单一点。反正那晚她们五个人声称都呆在一起,而且同楼层也有其他宿舍的一群秀粉在看直播打榜助威,她们宿舍的只要有声音传出连续不断,自然不会引起其他宿舍的特别注意。之后其实也和周三晚上的处理方式差不多,乌倩和高怜在其他三人的掩护下,戴好手套口罩等装备,先探好路线,趁着夜深时分走廊里没人,迅速地下楼到地下一层,通过防空洞进入男生宿舍楼,将段淳铭杀害后回到了自己的宿舍,装成无事的样子出去随便和其他学生相遇,那一晚就相安无事地过去了,而接下来的舞台便交给任祺来自由发挥。

凶案现场的布置:

在欧仲霖的询问下,江清玥大方地承认了确实是从自己最崇拜的女画家Artemisia Gentileschi的两幅传世名作中获得灵感,从而特地精心安排了三人最后呈现的死亡状态。江清玥反而很惊奇,警方竟然能认出他们的死状与画作之间的相似性和内在关联;但她们为何对田广博和孔立武,以及段淳铭尸体有区别对待,其实没有警方先前推测的那么复杂;仅仅是江清玥感觉田广博和孔立武就是她眼中的卑鄙无耻的“Holofernes”,而段淳铭就相当于懦弱无用的“Sisera”而已;就冲着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相似性”,周三晚上吕筱薇和叶织葭二人多耗费了几十分钟,分别割下他们的头颅并摆放好尸体;而高怜和乌倩则是更为迅速地将长钉直接插入了已经昏迷不醒的段淳铭的脑中。

欧仲霖看着手中段淳铭的死亡现场照片,试探性地问道【阿玥,怎么说也是田广博和孔立武以各种手段逼迫你们□□,那为什么还要杀害段淳铭?他不就是个跟班的?或许,他也和任祺一样,受到胁迫才成为帮凶?】再次听到“段淳铭”三个字,江清玥像是受了天大的刺激,用尖锐的声调反驳道【哈?!你说他只是个跟班儿?哼,我呸!告诉你吧,我们杀段淳铭,一半是为了小熙报仇;他那个孬种,骗了小熙感情,就TMD该杀!另一半嘛,其实是任祺要求的,至于为什么,你们自己去问他喽。我也不知道任祺和段淳铭之间什么仇什么怨,反正他帮了我们,我们就帮他,礼尚往来嘛。再说了,段淳铭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除了我们这个宿舍,田广博手上另外攥着的几个小学妹,前前后后不都是他甜言蜜语哄骗来的么?还受胁迫呢,你们瞎吗?我看他倒是乐在其中地很!】

萌萌还是不太理解她们为何还要特地脱下并带走死者的衣物,这不是明显为行凶过程带来更多的麻烦和不定因素么;江清玥白了她一眼,转而恶狠狠地回道【哼,怎么,难道你有见过哪里的畜生死的时候还穿着衣服的嘛?人渣就活该赤身裸体地去死!再把他们肮脏的尸体拍下来放网上,让所有人都好好观摩嘲笑,就算死了也要让他们臭名远播,不得安宁!】江清玥直白又尖锐的回答让室内室外的警方人员都一同陷入沉默,一时间萌萌都不知道如何接话了。欧仲霖则是很快恢复了问话,让她再继续说说那些衣服的处理,江清玥一脸不耐烦地说道【处理?还要怎么处理啊,当然是顺手全部扔掉喽;反正最近每天基本都有人陆陆续续搬离旧宿舍,把那些东西混在其他人不要的衣服杂物里头,往楼下垃圾桶里一放,第二天早上那些大妈大婶就迫不及待地上来挑挑拣拣;等11点一过,垃圾车一开走,其余的就什么都不剩了。】

刘菁和向义昭等人在隔壁一直全神贯注地盯着江清玥的一举一动,刘菁敲敲向义昭手中密密麻麻的笔记,低声对众人说道【这个江清玥的态度很有问题;她们几个女孩子协作杀人的部分我能理解一点,但在处理田广博和孔立武尸体时,她们执意切割死者的头颅,让她们处理尸体的总体时间大大延长,与处理段淳铭的尸体形成鲜明对比。江清玥和任祺都没有动手,其他四名女生才是真正的执行者,江清玥躲在幕后坐享其成,其他几个孩子又不傻,这个安排恐怕不好服众;特别是被安排去杀害田广博和孔立武的吕筱薇和叶织葭,她们二人在那一个多小时里其实冒了极大的风险,如果仅仅是受到江清玥的口头威胁,没点其他好处,换做我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就点头答应。我看她们几人和任祺,必定是一起策划了两起案子,江清玥可能只是个发起人或领头人;只不过他们早已商量好了,最后要是东窗事发,由其中年纪最大的江清玥,一个人出头顶了大部分的罪责;现在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江清玥心甘情愿这么做。】

欧仲霖静静地听着耳机中传来的镇定女声,回头看了萌萌一眼,用眼神压下她马上要开口的问题;转而一脸没事人儿似的,又拿着平板上的照片,向江清玥“讨教”剩余的一些重要证物和疑点。

其他证物和细节:

出入几处地点的钥匙:这与之前警方推测的一样,钥匙基本是由任祺从田广博那里偷来的。首先就是任祺趁着田广博某天在操场踢球的空档,先偷走了那把教职工楼后门的备用钥匙;在吕筱薇和叶织葭行凶当晚,结束后“归还”了教职工楼后门钥匙并偷走了两边防空洞铁门的钥匙,最后再由“偶然发现”尸体的任祺,趁机归还那两把钥匙;只不过最后一趟由于情况紧急多变,任祺那里才出了疏漏。

死者体内检测出来的管制药物:几人体内发现的药物其实都是任祺从他们的淫窝,既明秀园的那栋别墅里偷的,田广博和孔立武在别墅内会放置一些特殊的“药物”,以便满足一些嫖客的特殊爱好,没想到这一点被任祺牢牢记住了,并最后用在了他们自己身上;真算是物尽其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周三下午,任祺刚好“奉命”为田广博和孔立武晚上看球赛而提前购买了一打啤酒,并于晚饭时分,在回来的路上途径东侧门交给二人;他便以最原始的方式,将溶解的药物用针筒注入了每一罐啤酒里。而任祺要给段淳铭下药就容易多了,由于把柄在他们手里,平时都是任祺给段淳铭进进出出地跑腿,打饭取外卖等活计更是不在话下;所以他本就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和机会,在段淳铭的吃食里,少量多次地,随时随地下各种药物,只是为了不让段淳铭察觉出用药产生的异样效果,任祺才选了最容易用其他借口掩饰过去的安眠药而已。

凶器的来源:那把崭新的菜刀是任祺从自己家饭馆的后厨里顺出来的;而那根长长的帐篷地钉则是高怜和乌倩两名女生去剧组跑龙套的时候,特地从某个剧组的道具组那儿偷拿的。

俞佑熙手机上的通话记录:

根据江清玥的供述,萌萌和欧仲霖仔细核对着细节,相互低声交流;萌萌指着一份死者的通话记录,问道【既然你们都准备杀人了,为什么还要在行凶之前,也就是周三下午,特地用俞佑熙的手机给田广博打电话呢?而且你们还在那之后数次开机,我们周日晚上打电话过去,竟然还接通了几秒,又是为了什么呢?】萌萌这么一问,江清玥听得一愣,她回想了一会儿,才道【哦,那个啊,原来那天晚上竟然是你们挂的电话,真是巧了不是么,老天让你们破案,我不服也不行。哎,之前给田广博挂电话,算是我突发奇想的恶趣味吧,说白了就是为了吓唬他;让他们心虚,让他们觉得是小熙的冤魂来索命了。不过,田广博自己就是恶鬼吧,和他玩虚的没用,得让他真的下地府见阎王,下油锅用热油炸,他才知道怕,对吧?至于其他几次开机嘛,只是我想小熙了,随手开机看看而已,真没想到会跟你们撞上了。】

看江清玥这么直白,欧仲霖把手中的资料一放,很坦然地说道【其实,还多亏你那天用俞佑熙的手机打给田广博,才让我把田广博等三人的案子,顺利地引向了俞佑熙的案子。也正是那通电话,让我们仔细研究了俞佑熙的案子和相关线索,接着才怀疑到你们几个头上,猜测他们四人的死背后一定有联系,很可能还有什么故事;最后顺藤摸瓜,加上机缘巧合,才找到了那栋别墅和里头藏着的视频等证据。】江清玥静静地听着欧仲霖用炫耀般的语气概括了这几天的探案过程,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神色,看不清她此刻在想什么;稍许,她抬起头满含笑意的说道【哼哼,是么,还真是冤有头债有主啊;冥冥之中,幸好小熙保佑,她的案子才能沉冤得血,没有被什么西陵区的废物警察随便糊弄过去。】众人听着江清玥口中不知是好是坏的评价,一时间都静默了下来。

待江清玥把以上一些细节都交代清楚无误后,欧仲霖回到电脑前,看了一眼萌萌敲了半天的记录,过了一会儿,才严肃地站在江清玥的正对面,至上而下地看着他,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同情,还有困扰他多日的疑惑;欧仲霖终于还是问道【阿玥,一开始你们计划揭露田广博等三人的勾当,在俞佑熙遇害后基本就以失败告终了。可之后你为什么一定要冒那么大风险继续下去?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为俞佑熙报仇?又为什么一定要为她完成这桩心愿?你难道没有想过,就为了三个人渣,拉着同宿舍的所有人一起下水,再赔上自己今后的人生,这一切都值得吗?】

欧仲霖的问题成功地让江清玥轻笑出声来,虽然不知话中的哪个字眼戳中了她的笑点,欧仲霖还是温和地看着面前花枝乱颤的女孩子,十分耐心地等待她的回答,即使他已经隐隐地预感到,她的答案可能会让他们感到不适。江清玥很快平静下来,挑着眉反问道【欧队长,我先前也没见过哪个警察想你这样不依不饶的;你是不是对什么事情都好奇,对人家的什么秘密都想知道啊?我为什么这么做,很重要嘛?还有,一件事到底值不值得,我心里自有掂量,你又操心什么呢?】欧仲霖一点也不介意江清玥的态度,而是很诚恳且认真地点点头,一本正经且毫不避讳地表示,作为一名刑警,他自然有责任和义务去完全地了解、并剖析案件相关人员的心理和动机,特别是现在面对的还是负有两起凶杀案(共计三名死者)的犯罪嫌疑人;同时他也是为今后可能遇到的其他案子积累经验。江清玥又恢复了一手托腮的姿势,听后“恍然大悟”地张了张嘴;接着露出一副略带苦涩的羞赫笑容,她斜眼瞟了瞟监视器,淡淡地说道【哦,原来你这么想听啊,那好吧,今天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说给你们听听喽。】

江清玥和俞佑熙的“小确幸”:

江清玥低着眼帘,她的手指划过桌面上浅色斑驳的痕迹,仔细地描摹着深色的刻痕,轻轻地说道【你们一定很好奇,为什么几年前江家一家四口都移民了,却把我一人独自留在这里,换了个非亲非故的监护人,还托付给其他亲戚帮忙照看,对吧?虽然说是被收养的,但也放家里养了这么多年了,还十年如一日地请粤港顶好的老师培养我绘画,江家难道就唯独差我一个人的移民费、国外学费和生活费嘛?】江清玥抬眼,双眼无神地透过欧仲霖和萌萌的身子,穿过审讯室的高墙,好似盯着自己过去的一幕幕如走马灯般闪过,陷入了回忆,黯然道【我来告诉你们吧,他们一点都不差钱;江家的那个老畜生和两个小畜生,倒是很“愿意”带着我一起移民,但当时我的养母坚决不同意;我知道,她那是为了自保,也是在变相地救我,说来也是她唯一能够不声不响地救我的方法了。】

江清玥,她没有本名,没有根源。当年只有一个写着出生日期的薄薄条子夹在尿布兜里,和她一起,在一个不那么闷热的夏季夜晚,被放在了江东区孤儿院的侧门口。在她长到一岁还不会说话时,幸运地被当时到处求女不成的江家夫妇相中,奠定了她接下来十多年里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直到初一下学期开学伊始,也是她第一来例假的时候,在她生命里所有意味着美好和谐的音符,都在那个夜晚戛然而止。

江清玥的记忆与灵魂深处,永远抹不去那张在微凉又潮湿的春夜里,糜烂又腥臭的粉色床单。就在一周多前,她刚刚胆战心惊地在妈妈的帮助和安慰下,经历了人生的初潮;侧身蜷缩躺在柔软馨香的被窝里,身上盖着轻薄暖和的蚕丝被,从妈妈口中听到了学校里和课本上从来不会提及的实用两性知识,还收到了来自爸爸和两个哥哥的祝福礼物。但她也不知为何,仅仅过了短短十天,在那个妈妈临时去隔壁市出差,而爸爸又去应酬的夜晚,她那俩才参加工作的双胞胎哥哥,嬉皮笑脸地把她堵在了房间里,一边伸手拉下她的睡裙,一边抚摸着她的裸露在外的身体,一脸不怀好意地说着什么“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阿玥都长这么大了”,以及“就让哥哥来教阿玥如何做个真正的女人吧”等污言秽语,然后就是三人之间相互不停的推搡和撕扯,还有被紧紧锁在房间内的唾骂,尖叫和哭喊。

江清玥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房间里挂钟上窄窄的刻度所代表的每一分和每一秒,竟然能过得如此漫长;天花板上她最喜欢的大片大片樱花粉色的装饰墙纸,那晚倒影在她眼里,竟也变成了漫天飞舞的血红色。年仅13岁的混沌大脑开始刻意模糊并遮掩主人的记忆,江清玥也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是如何结束的,反正最后她只知道,她颤抖的双腿还站不稳,松软疲惫的身体就被两头畜生硬拖拽着去清洗干净。而当她像一只破碎的布娃娃一样被扯出卫生间时,正好被应酬归来,醉醺醺地在玄关开灯换鞋的爸爸撞见了;那对双胞胎正结巴着不知如何解释,僵在原地的同时,而已经醉地满脸通红、浑身散发着酒气的中年男人,阴沉地盯着三人数秒,打着酒嗝,粗声粗气地吐出一句“TMD,老子白白养了十年,被你俩小兔崽子抢先了”;随后,他也理所应当地加入了这次荒唐且邪恶的□□盛宴。

就这么过了大概三个月吧,夏天的到来让江清玥身上一些红红紫紫的印子再也遮不住了,自然而然地被她妈妈发现了;她再三追问下,江清玥才羞愧又痛苦地,吞吞吐吐地把前前后后的事情都哭诉了出来;江夫人大惊失色,久久不能言语,才真正看清自己的丈夫和两个儿子都是什么德行的人渣。其实在江清玥刚上初一的时候,江家夫妇就已经决定要移民M国并开始着手准备了,一是为了让两个儿子大学毕业后能继续读书深造,也为了让颇有美术天赋的女儿将来能上更好的艺术学校。当时突然得知此事的江太太,这位一生风风火火说一不二、做人做事公正仗义、对夫家事业全身心投入支持、对儿子女儿学习生活都关爱备至的女人,也不知道是自己上八辈子做了什么孽,在如此关键的时刻,被一直引以为傲的丈夫和儿子迎头痛击。一方面是愧于自己的失察,另一方面她暂时接受不了如此打击,但在极度震惊中又必须冷静下来全面考量,最后为了割舍不了的血脉亲情,也为了能保全江家和自己的脸面,江夫人毅然决然地从手里执行在即移民的计划中,一笔一笔狠狠划掉了江清玥的名字;权衡利弊之后,转而把江清玥托付给几个走得比较近的亲戚多为照看,又把她的监护人从夫妻俩的名字,改成了家族好友兼公司律师,并留下了家里雇佣了十多年保姆,继续负责这空荡荡的屋子里饭食和保洁等工作。

江清玥面无表情地叙述着自己真正意义上“人生的第一次”,以及自己为什么就这么轻易地被所谓的“家人”给抛下了;随着故事的落幕,她十分优雅地一点一点卷起了宽松皮外套的袖子,停在胳膊肘上方的位置,指着大臂内侧深浅颜色不一、横竖交错的数十道细细的疤痕,机械地说道【他们是在我初一结束时的暑假飞走的;他们离开后的最初几个月,我老是想不明白,是不是我的错造成了再次被遗弃的局面,但我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所以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用裁纸刀反复地割自己,让疼痛稍微覆盖一下孤独和恐惧。从那之后我再也没在人前穿过短袖,不论冬夏。其实,只要你不在意,时间还过得挺快的,我都没怎么反应过来呢,中考就结束了;从小到大除了画画,其他东西我都没什么兴趣,成绩也就那样,能考几分算几分,然后糊里糊涂地就上了黎越。】

审讯室内只剩下江清玥一人的声音在来回撞击着四周的墙体,再重重地砸向其他人的耳膜;欧仲霖和萌萌,连着隔壁监控室里的众人,全程都几乎屏住了呼吸,只有大脑内嗡嗡的回响,逐渐加大起伏的胸脯,攥得越来越紧的拳头,显示他们确实一直在聆听江清玥回忆往昔;萌萌敲打键盘的声音,从轻巧微弱渐渐变得激昂沉重,当江清玥口中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萌萌差点戳破了那块伴随了她多年的薄键盘。

故事时间线终于拉到了黎越高中的起点,江清玥冷淡僵直的表情终于有了点松动的迹象,她的嘴角微微上扬,连眉间都生动地挑起一抹欢喜,原本一潭死水般的黝黑双眸泛着点点波动;江清玥难得用一种温和且怀念的语气和语调,缓缓说道【我住的地方离老校区近,高一宿舍分配公布后,是最早一个跑去整理铺位的;我记得自己正从床铺的扶梯上往下走,小熙拉着箱子就推门进来了,一看她的装扮用度,我就知道她家里也是个不差钱的;她进了门才脱下墨镜四处打量房间,虽然花钱上了个一年十多万的私立,显然老校区的住宿条件根本达不到她的最低标准。哈,我当时瞧她的举止和神态,以为她定是个不好相处的,我也无意犯贱去贴人冷脸,想着之后只要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就阿弥陀佛了。】

江清玥絮絮叨叨的回溯中,终于轮到关键人物俞佑熙出场了;看着她近乎甜蜜的神情和沉醉的讲述,众人也不去打扰;江清玥细致地描述了她们两人见面第一天的点点滴滴,第二天的琐琐碎碎,第三天的来来往往,直到她薄唇微启,双眼含泪地说道【小熙,她是第一个关心为什么我在九月的大太阳底下军训都不肯穿统一发放的短袖着装的人;是第一个硬拉着我的手臂,查看了我这些伤疤的人;也是第一个直视我的眼睛,告诉我那些都不是我的错的人;还是第一个搂着我拍着我的后背,让我知道我也是有人关心着的,不是被抛弃的人。而这些话,我那落荒而逃的所谓养母,一个字都没有和我说过;你知道么,我养母在得知那件事后,除了哭泣和咒骂,就只是摇着我的身子,捶打着我的床铺,喊着她自己的命不好。】

江清玥擤擤鼻子,倔强地用手背抹去眼角即将落下的泪珠,深吸一口气,抓着她那件亚麻质地短袖的前襟,指尖露出的酒红色布料在审讯室的灯光照射下,好似她正捧着心尖上的一抔浓稠血液,此刻却不知往何处安放。江清玥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冷硬,淡淡说道【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直接或间接安慰过我;也没人告诉我,我其实什么都没做错,错的是那些姓江的人渣。只有小熙,只有她。那天起我就停止了幼稚无聊的自残,我们开始分享所有的喜怒哀乐,我还一度觉得,我们只要有彼此就够了。】江清玥陡然收声,低头隔着皮外套轻轻摩挲着手臂上几年前的疤痕,一时间那里竟然升腾起丝丝的热意,回应着她的记忆。

片刻静默后,江清玥清晰且坚定地吐出了那个欧仲霖之前百思不得其解,但现在又马上呼之欲出的答案,说道【对,所以我厌恶所有男人;我喜欢小熙、不,准确地说,是我爱她。不过真是可惜了,小熙她只喜欢臭烘烘脏兮兮的雄性生物。我也明白我们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我就是想守着她,陪着她,看着她,就足够了。我之前甚至考虑过要放弃申请我的梦想学校,朱莉娅艺术学院,她以后考去哪儿上学,那我就跟着去哪儿生活。】凭借肉身穿行于人世,平生大多事与愿违。两年前的那场颠倒命运的合宿打破了原本可以一直延续下去的静谧与美好,她们命运如风筝线般被别人攥在手里,飘荡沉浮都身不由己。

俞佑熙发现自己被段淳铭欺骗、决定为自己和舍友讨回公道时,即使她知道俞佑熙的一腔热血和愤慨激昂很可能换不来任何结果,江清玥还是愿意陪她赌一把、疯一次。考虑不周、准备也并不充分的二人又一次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撞得头破血流,而这次的代价和后果,是江清玥无论如何也不愿看到的;在听到俞佑熙死讯的那一刻,江清玥的脑中有什么东西“啪嗒”一下裂开了,接着就是山崩地裂般的疼痛和窒息,痛到她必须死死地拽住自己的衣角,咬着下唇和后槽牙,才能勉强在小吃街上川流不息的行人中稳住身形,不让自己光天化日下跌倒失态,还要一边应付着任祺喋喋不休地复述他劫后余生的恐惧。江清玥浑身冰冷,觉得自己心跳不再,血液倒流,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安然无恙地回到宿舍的,头脑空白的情况下,仅能凭着肌肉记忆机械地行动。

句句轻柔忧伤的字词中,掩不住刻骨铭心的恨意和悔意;江清玥的声音越来越低,这场不长不短的审讯,雾里看花般地回顾了她喜乐参半苦痛交织的前18年,耗费了她所有心力,也抽干了她的三魂七魄;江清玥的肩背微微拱起,深深地埋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长长地吐纳喘息着,不再看任何的人的脸色,也不再发出一丁点声响。

正巧耳机那端同时传来罗敏娟和文佳媛刚刚结束审讯的消息,正如欧仲霖所料,得知江清玥自首后,任祺今天终于愿意配合警方的审讯,放弃抵赖,自暴自弃般坦白了自己参与江清玥行凶计划的全部过程。同时审讯室外的走廊上,断断续续的,隐约传来捶胸顿足的尖叫和嚎啕;一听那嗓门、那气势,铁定就是任祺的母亲了。也不知道任祺给罗敏娟坦白了些什么内容,能让他母亲变得如此暴躁疯狂,门外来来往往不知所以的其余警员都驻足观察,神情紧张,怕她太过激动一下子撅过去。

欧仲霖和萌萌互看一眼,心下了然这场对话是时候告一段落。虽然江清玥年满18,警方还是秉承最低限度的告知义务,欧仲霖便让人通知了江清玥的监护人以及学校相关人员。顺手给江清玥准备了些零食和温水,萌萌紧随欧仲霖身后步履沉重地离开了审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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