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瑶迦激动得脸蛋上泛起红晕,十分克制地捡起一枚黑子,佯装漫不经心,正要落子之时,一旁的白云飞飞快捡起一子,随意扔在了棋盘上。
棋子在棋盘上转了一圈,施施然落定。
这下不止尤瑶迦,连那老者也目瞪口呆,傻盯着棋盘不知该作何反应。
白云飞扔棋的动作如此潇洒,但落在棋盘上却是一塌糊涂。
完蛋了。
尤瑶迦握紧手中的棋子,脸都在抽搐,她立刻转头打算兴师问罪,没想到白云飞一脸淡定。
尤瑶迦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她的手指都在颤抖,“你,你你……”
白云飞挑眉,笑道:“赢了吗?”
“你觉得能赢吗!”白云飞居然觉得这样能赢,尤瑶迦两眼一黑。
白云飞端坐于此,乌发雪肤,精致清贵,唯一不足之处就是杏眸黯淡无光,看上去无情无欲无悲无喜,但正因如此,她又平添了几分神性。
老者脸色晦暗不明,“你压根就不想走吧。”虽然是个问句,但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白云飞按住下意识要反驳的尤瑶迦,红唇勾起,“前辈,比起我们陪您留在此地,您难道不想与我们一起出去吗?”
白云飞说完这句话身边就没了声音,她无法判断那老者的反应,只能顺着自己的猜测继续试探,“您守着这里的东西那么久了,不孤单吗——”
“一派胡言!”
白云飞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白云飞眼眸微动,他会生气,说明她猜对了。
尤瑶迦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那老者猛然站起来,表情阴鸷偏执,胸口剧烈起伏,眼珠漆黑压抑,死死盯着白云飞,像是动了杀意。
尤瑶迦被吓得瑟瑟发抖,本能地想拉起白云飞跑,但白云飞却没事人一样,口吻轻飘飘的,说出的话却处处踩人痛脚,“前辈为何动怒,莫不是被我戳到了痛处,想杀我泄愤吧。”
白云飞是故意的,她必须弄清楚蓬莱的秘密,这样才能真正接触眼下所有人的困境,而现在,这个老者就是唯一的突破口。
白云飞笃定那老者对她说的话心动了,所以她才敢如此肆无忌惮,但尤瑶迦不知道,她看着一反常态的白云飞,她平淡又嚣张,尤瑶迦恍惚间仿佛看到了秦牧,慢慢和白云飞的身影重叠。
老者阴沉沉地看着白云飞,心头邪火却慢慢平息,她猜得没错,他太孤单了,甚至这样看不见尽头的活着,对于他而言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可是他不能。
传说蓬莱岛上有仙人居之,但其实都是一派胡言,住在蓬莱岛上的,只有太岁和无相古剑的守剑人。
早在混沌初开之时,蓬莱岛便已经诞生于世,那时的蓬莱岛上还居住着一个名叫天祁的部落。不仅如此,此地汇聚了天地间的灵气,生在上面的许多生物都开了灵智,太岁便是其中之一。
太岁对生存条件根本没有要求,甚至扔到石头缝里都可以迅速生长。
起初天祁部的人们并未在意,甚至还为此高兴,毕竟太岁肉可以延年益寿,但是渐渐的,大家发现岛上总是有牲畜莫名其妙的消失,
再到后来,不只是牲畜,连好好的大活人也像人间蒸发一样,平白无故就消失了,甚至连尸骨都找不见,一时间人心惶惶。
眼见族人遭难,天祁部的首领下定决心,日日夜夜带领族人寻找真相,最后发现竟然是太岁搞得鬼。
人们惊恐地发现,此时的太岁已经可以幻化成人形,它肆意宰杀人和牲畜,让他们成为它的养料。
更糟糕的是,在人们欣然割取太岁肉的时候,太岁已经生生扎根于地下,它把整个蓬莱岛的地下蚕食殆尽,已经长成了庞然大物。
天祁部的首领带领族人一刻也不停歇地破坏太岁的身体,但是无论是刀切还是火攻都于事无补。
太岁见众人已经发现了它的秘密,于是再也无所顾忌,肆无忌惮地生长。
天祁部深受太岁的迫害,人丁越来越稀少,首领心头大恸,他心知蓬莱已经没救了,如果放任太岁再这样无限生长下去,终将会为祸人间。于是,首领带着为数不多的族人,寻遍世间,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补天遗石和无相玄铁。
首领将补天遗石炼化成了茕,用它把蓬莱与外界隔绝开,藏到一个永远不可能被外人发现的地方,为了防止岛上的人生异心,他将茕随手丢在了外面不知哪个犄角旮旯。
随后,他又将无相玄铁一分为二,分别制成了玄阴铁链和无相剑,集众人之力用玄阴铁链锁住了太岁,同时兼以无相宝剑镇之。
太岁无法被杀死,但却可以被镇压。
首领完成了这一切之后,就已经到了灯尽油枯的地步,他临终前给族人的最后一个命令,就是务必看守住太岁,永远不得离开蓬莱半步。
于是,蓬莱岛就成了一个牢笼,既困住了太岁,也困住了天祁部。
时光流逝,转眼沧海桑田。
老者捏紧的手指,关节吱吱作响,到了他这一代,天祁部其他人都已经死绝了,他是天祁部的最后一个传人,一出生就必须承担起镇压蓬莱太岁的责任,日复一日地守着这一片白茫茫,既不得生,也不得死。
若不是多年前岛上来过一个外人,他都不知道原来外面的世界那么新奇有趣,从那时起,他就产生了强烈的欲望,他想出去看看。
现在,他的机会终于来了。
老者骤然松开紧攥的手指,慢慢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无相剑乃上古神兵,一剑划天地,要是能得到无相剑,他就能逃出这个囚牢。只可惜神剑有灵,他拔不出那柄剑,若是强行拔剑,就会被神剑自动献祭,尸骨无存。
但是眼前的这个盲女不仅武功高强,而且冰雪聪明,若是她能得到无相剑的认可,自然能破开蓬莱,那他也就解脱了。
那老者的目光太过炽热幽深,就算是白云飞看不见,也能感受到他想要压制却愈发汹涌的情绪。
白云飞慢慢站起身,不言不语,只静静“看”着老者,风里染上了肃杀的气息。
面对如此剑拔弩张的气氛,尤瑶迦不敢再说话,只是心里不断祈祷阎王爷莫要收她的小命。
老者倏尔挪开视线,悠然转身望向远方,但只有一成不变的白。
百年了,他早就看倦了,是时候去看看真正的大千世界了。
老者闭上眼睛张开双臂,风吹得他衣袖猎猎作响,好似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老者声如洪钟,响彻山巅,“西南方向就是生路。”
白云飞闻言不含情绪地一笑,当即尤瑶迦说道:“我们走。”
尤瑶迦浑浑噩噩不在状态,她不明白为何这死老头又突然要放他们离开了,她下意识觉得那老头没安好心。
但是,尤瑶迦看了看从容平和的白云飞,还是咬牙压下心头疑窦,搀住白云飞出了亭子往西南方走,走到头才发现,根本没有路,再往前走便是万丈深渊。
白云飞还在往前走,吓得尤瑶迦急忙拽住她连连后退好几步。
听到后面的老头哈哈大笑,尤瑶迦深吸一口气,猛然转身,指着那死老头骂骂咧咧,“你想放就放,不想让我们走就直说!前面明明是死路一条,你是在成心戏耍我们吗?”
前面没路吗?白云飞微微蹙眉,心头划过一丝疑惑,问道:“瑶迦,怎么回事?”
听见白云飞说话,尤瑶迦底气更足,昂首挺胸一顿噼里啪啦,给白云飞描述得绘声绘色,即使白云飞看不见,她也能知道眼前的光景。
听着尤瑶迦说完,那老者哼笑一声,闭着眼微微摇头,“真是个愚钝小儿,你可知眼见未必为实啊。”
说罢,老者一甩衣袖,坐于凉亭之下,目光若有若无地望向白云飞,“路不在脚下,而是在心里。”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白云飞和尤瑶迦,反而伸手为自己沏了一壶茶,细细品茗。
尤瑶迦无论怎么叫那个老头,他也不置一词,尤瑶迦眼睛都要冒火了,她撸了撸袖子,正要冲上去时,忽然被白云飞拉住,尤瑶迦一顿,转头看向白云飞。
白云飞立于山巅,长发如瀑被风扬起,面若观音,宛若画中仙,忽而微微一笑,像是从画卷里了出来,“瑶迦,我们走。”
“走哪?”尤瑶迦疑惑。
“就走这儿。”白云飞语气十分笃定。
尤瑶迦不可置信地摸上白云飞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就傻了。”
白云飞无奈地拍开尤瑶迦的手,说:“信我。”
两人僵持良久,在白云飞的空洞暗淡的眼眸下,尤瑶迦率先败下阵来。
她看着眼前的白云飞,又回头看了看事不关己的糟老头,欲哭无泪,认命道:“白云飞,我要死了,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说罢,尤瑶迦一脸视死如归,紧闭着双眼,率先朝崖边的深渊迈出一步。
“欸?”尤瑶迦双眼依旧紧闭,但她明显能感觉到脚底踩实了,如履平地。
尤瑶迦眼睛慢慢睁开一条缝,望向脚下,这一看直接把她吓一跳,她脚底确实什么东西都没有。
尤瑶迦吓得一抖,十分惜命,立刻收回了脚。
白云飞勾了勾嘴角,越过尤瑶迦直接走上前去。
尤瑶迦看着白云飞的动作心惊肉跳,但是很快她惊奇地发现,白云飞居然像是直接漂浮在半空中,居然没有掉下去。
白云飞没有给尤瑶迦犹豫的机会,站上去之后毫不停留,直接拽着尤瑶迦一并往前走。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太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