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蝶是欲望的眷属?我没听过这种说法。”
唐纳德推了下眼镜,从书桌前抬起头,“是什么地方的俗语吗?类似黑猫是死神的使者、蝙蝠是吸血鬼的化身。谁跟你说的?”
冯靠着门框,双手抱臂,“昨天路卡跟我说的。”
唐纳德一针见血:“他为什么突然提到黑蝶?”
“哦,因为前天我们发现一只异常的黑蝶。”冯比划了一下,“那只黑蝶落在我肩膀上,他这么一抓,黑蝶就在他掌心化成了灰烬。”
闻言唐纳德放下手中的钢笔,“你这两天有什么感觉?用本源魔药验过血吗?”
冯漫不经心:“什么异样感都没有,验过血,放心,没感染。”
唐纳德嗯了声,沉思片刻,“可能是某个大法师捏造出的魔法蝴蝶,既然没有负面效果,不用太紧张。”
“一种魔法效应对吧?我也这么想,但路卡好像挺在意。”
“变傻之前的经历不算,他这几天刚接触魔法界,难免会一惊一乍,过分紧张。”
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有道理,不过他昨天突然这样说,真是吓了我一跳。”
“吓了你一跳?”唐纳德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你心虚什么?”
“呃……”
“欲望的眷属——说中你的心思了?”唐纳德眯起眼睛:“冯,你是不是对路卡产生了暧昧的感情?”
“啊?”冯正要高声反驳又惊觉走廊拐角传来脚步声,于是砰地一声关上房门,疾步走近,双手压在书桌上:
“我怎么可能对他有、有那种想法!我们才认识几天?我对他纯粹是一见如故的友谊、遇到天才的欣赏好吗?”
他咬着牙,压低声音强调:“他在我眼中只是队友、同伴、朋友!队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格,不要随便乱说好吗!”
唐纳德靠着座椅后背,表情淡淡,“最好如此,我不鼓励队内恋爱。”
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嗤,“那你和凡妮莎是怎么回事?别说只是普通的队友关系啊,大家又不是瞎子,我们撞见过好几次你们的约会。”
唐纳德神色不变:“她是坚定的单身主义者,只是利用我应付那些追求者。”
当当当——
悠远的钟鸣声传来,下午四点整了。
唐纳德站起身,从衣帽架上拿过外套和礼帽。
冯扬了扬毛:“你现在出门有什么急事?”
唐纳德穿戴整齐,拉开书桌抽屉,拿出装着转化魔药的小水晶瓶,用绢布裹了两层便装进大衣口袋里。
“我去趟教堂。”
冯眼珠一转,“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出门时,正好撞见凡妮莎进门。
她不知道刚从哪个贵族夫人办的下午茶会回来,黑色长卷发盘成优美的发髻,海蓝色的双眼画了闪着淡淡荧光的眼影,丰润的双唇鲜艳如血。
一进门就脱了大衣,露出里面精心打扮的衣饰,迎面走来暗香浮动:“队长、冯,出门?”
唐纳德嗯了一声,急匆匆地走了。
冯脚步不停,笑嘻嘻地跟凡妮莎打了个招呼,“凡妮莎,你今天也是一如既往的美丽!”
凡妮莎将大衣搭在手臂上,望着他们的背影出了门,转身正准备上楼时,瞥见新来的小队友坐在房门半开的图书室里。
她随手将大衣放在楼梯栏杆上,放慢脚步走过去。
轻轻的脚步声接近,一股玫瑰花香扑鼻而来,谢灵笔尖一顿,抬起脸。
门口站着一位高挑的女士,穿着黑丝绒连衣长裙,双手戴着长至手肘的黑蕾丝钩花手套,耳垂挂着一对与眼睛颜色相近的海蓝色宝石耳坠,两串长短不一的珍珠项链垂在锁骨和胸前。
这幅盛装打扮的衣饰,再加上妆容昳丽的脸庞,倒像是上流宴会中的贵族夫人,而非整天东奔西走的惩戒者了。
“嗨,你就是路卡吧,我是凡妮莎。”
她笑起来美艳动人,走路的姿势十分优雅。
谢灵礼貌地说:“日安,凡妮莎。”
凡妮莎不紧不慢地走近了,很自然地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看了眼桌面摊开的笔记本,“你在画画?”
“练习画魔纹。”
谢灵手里还握着钢笔,洁白的纸面已经出现某个魔纹大致的构造。
凡妮莎听唐纳德说过新队友的特别之处,此时倒没有惊讶。
她饶有兴味地看了一会儿,伸出戴着蕾丝手套的纤长手掌,“方便给我看看吗?”
谢灵放下笔,“请便。”
凡妮莎拿起笔记本,盯着接近成形的图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这是哪个魔纹。
看她苦思冥想的模样,谢灵出声:“这是13号魔纹。”
“13号?”凡妮莎恍然大悟,“难怪我认不出来,这种后序魔纹很少见。”
谢灵:“很少见?”
在他的印象里,十几号的魔纹并不算罕见,萨兰的惩戒者多多少少——差点忘了,这是维克市,可能很少有魔法师选择两位序号的魔纹吧。
“对。”凡妮莎娓娓道来:“1-10号是常规魔纹,是大多数魔法师选择构绘的基础魔纹。从11号开始序号往后的魔纹都很复杂,构绘所需的超凡墨水也不止一种,据说魔纹师看着书临摹都容易出错。这是其一。”
“其二,后序魔纹往往有些危险的附带效果,这种负面效果是持续性的,极少有魔法师想冒这种险。越强大的魔纹越危险,这是魔法界的常识。”
“11-26号是非常规魔纹,不在魔法学校的教学范畴内,只有教会内部的资料室能找到对应的魔纹图解。”
说到这,她晃了晃手中的笔记本,注视着谢灵的眼睛,意味深长地问:
“小路卡,你是自己回忆起来的呢?还是去了资料室?”
这是个明摆着的陷阱题,谢灵没有回答,只是坦然地笑了笑。
“我明白了。”凡妮莎眉梢一挑,“小路卡,提醒你哦,维克的资料室并没有11-26号的魔纹图解,只有萨兰大教堂才有。”
她将笔记本递还给谢灵:“如果不想让别人探究你的过去,那么最好找机会去过萨兰的资料室,再肆无忌惮地展示自己的天赋才华。”
“感谢提醒。”谢灵微笑道,“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我并没有去过萨兰教堂的资料室,而是看过其他魔法师身上的魔纹呢?”
凡妮莎一愣,这倒是她未曾想过的解释。
“呃,有道理。”她想起参加下午茶会时聊到的八卦,随口一提:“据说这两天来维克市的那个加西亚·伊文斯,魔力很强,可能构绘过非常规魔纹。”
谢灵不咸不淡地哦了声。
凡妮莎若有所思,少顷眼眸闪光:“小路卡,你有兴趣做点兼职吗?刚好我有个朋友的朋友,想构绘魔纹。”
谢灵心念一动,“几号魔纹?”
“11号,对方不方便去萨兰大教堂做登记绘魔纹,正发愁呢。”凡妮莎眨了下海蓝色的眼睛,“报酬很高哦。”
来了。
熟悉的灰色收入。
看来换了个地方,惩戒者的作风都差不多。
谢灵点头:“可以,超凡墨水她要准备好。”
“这是当然的,”凡妮莎说,“过两天她有个宴会,我也拿到了请柬,你作为我的男伴前去,可以趁机观察他们,考虑清楚我就把你引荐给她。”
“没问题。”
窗外天色暗了下来,凡妮莎掩唇打了个哈欠,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她又忽然转过脸:“小路卡,我有点好奇,你说看过魔法师身上的非常规魔纹,那人是谁——加西亚·伊文斯?”
她红唇漾起一抹笑容:“听队长说你们碰过面,他对你很有意思呢,难道他在你面前宽衣解带了?”
谢灵:“……”
“哈哈,只是一点小玩笑,不要在意。”
凡妮莎姿态优美地摆了下手,笑着离开。
·
“今天散会后,加西亚跟我说想构绘21号魔纹。”
——这是灵的声音。
四年来魂牵梦绕的嗓音再次响起,即使清楚地知道这只是梦境,加西亚也难以控制自己,近乎痴迷地、狂热地注视着梦中的人。
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梦见过谢灵了。
这两天格外想念谢灵,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无论如何都想见一面,就对自己施了魔法——让关于灵的回忆在梦境重现。
别墅客厅与花园相接的连廊里,赫尔曼·沃克和谢灵站着说话,年轻的自己站在一棵茂盛的常青树后,悄悄地望着他们。
而他站在走廊尽头,光明正大地凝视着谢灵。
“他明知道21号魔纹的负面效果很明显,估计是第一次参加全员出行的大任务,他太焦虑太紧张了。”
谢灵皱着秀气的眉毛,看起来有些苦恼:“下午开会的时候脸都发白了。”
“灵,你太关注加西亚了,他已经19岁了,可你还把他当孩子。”
谢灵歪着头,“可他跟你相比就是个孩子。”
“灵,”赫尔曼抬起手按住谢灵的左肩,俯身低头,披散的银色长发瀑布般地垂下,遮挡了谢灵的侧脸。
19岁的他和现在的他看着这一幕同时咬紧了牙关。
因为是回忆,19岁的他看不到,现在的他当然也看不到,只能眼睛发红地盯着他们的侧影,心如虫蚁啃食般地想象着谢灵在被怎样对待。
是亲吻吗?
还是耳畔低语?
他站在走廊尽头,当谢灵推开赫尔曼,大步往这边走来时,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灵!”
手掌从梦境的虚影里穿过,徒劳无功地抓了把空气。
紧接着画面转换,四周变了景象。
天空幽暗,街道亮起盏盏路灯,他和谢灵并肩走在熟悉的小道上,一路溜达回别墅门口。
加西亚知道这还是那一天,晚饭后谢灵喊他散步。
魔法吊灯下,19岁的他用那种可怜兮兮的嗓音和表情在说话,而谢灵笑着回应,伸手抚摸他的金发。
加西亚站在旁边,直勾勾盯着这一幕,开始嫉妒四年前的自己,忍不住抬起手,虚虚地抚摸咫尺之外这张熟悉的脸庞。
“灵,你看看我啊。”他喃喃自语地祈求道,“看看我好吗?我就在你面前……”
直到最后,梦境崩塌,回忆再现的幻影也没有看他一眼。
叮铃铃铃——
加西亚从睡梦中惊醒,床头挂铃正响个不停。
他额头沁满虚汗,眼底阴霾密布,犹如乌云压近的湖面。
咚咚。
敲门声传来,加西亚没有出声,而是瞟了眼壁钟。
今天返回萨兰,现在八点半,九点就该出发去航空港了。
两天过去,那个路卡·爱德温始终没来找他,看来真是……算了,只是个劣等品而已。
加西亚无声地吐出一口长气,起了床。
洗漱的时候,他盯着镜面中的自己,回想起凌晨的梦境,不由自主地想:
要是灵看见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感觉?还会把我当成孩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加西亚:要是灵看见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感觉?还会把我当成孩子吗?
不,你已经长成他讨厌的大人模样(恶魔低语.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