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军队里举办了一场送别仪式。
白沨没去问梁景川什么，他也没有说，只是脸上的笑总算不再那么苦涩了。
齐启所收集的线索，加上梁文原本就有的证据，递交上去后总算是革了邹源的职，并且在之后的审问中，他承认了自己利用职务对齐启所做的一切。
不过，白沨细想过此事，总觉得这是一种壁虎断尾的手法，只不过，他也没空去求证了。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已经到12月底了。
这天雪下得依旧很大，恍然像是当初那天从来没有过去一样。
两人站在一处小区背面无人的树边，一站一蹲着，都沉默不语。
梁景川拿着手里的帽子，擦了擦上面还锃亮的军章，淡淡地笑了笑。
然后他开始慢慢挖起土坑，白沨在一边静静看着，他紧紧盯着梁景川的表情，不断确定他并没有过分的伤心。
等到挖好坑，梁景川把帽子撑地挺阔起来，然后两手捧着放进了坑里。
接着便立正站好军姿，摘下军帽敬礼。
白沨也跟着敬了礼。
雪落下一些在坑内，很快就化成了雪，梁景川看着笑了笑，然后慢慢填好了土。
他转过身，对着白沨勾起嘴角。
白沨却觉得自己竟然越来越能看懂对方每个表情里的含义。
他也笑了笑，牵住了梁景川的手，然后习惯性地拍拍他头上的雪。
梁景川看着他笑，“还好...还有你呢。”然后也拍拍他头上的雪。
“嗯。”
两人顺着来时的路一步步往回走，雪路上踏下他们的印记。
梁景川回过头，再看向那个衣冠冢的地方。
眼神坚定，郑重地和齐启道了别。
“有件事，一直没来及告诉你。”白沨看了看梁景川，然后直视着前方。
“什么？”
“我...我和郑琦推测，这些事的背后，可能有容来集团的参与。”他尽量把词句说得委婉些，可梁景川还是一怔，皱着眉看他，“为什么？”
“国内目前能做到研究轮/盘病毒到研制出变体的机构，除了容来不会再有第二家，况且...”
“够了！”梁景川的语气异常地重，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立马转过脸去，“我...我爸，虽然我和他不对付，但我还是有自己的判断的。”
白沨张了张嘴，没说什么，轻轻叹了口气。
梁景川还是皱着眉，“你...你，”他也分不清自己何来这么大的脾气，“对不起，刚刚是我不对。”
白沨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不再言语。
两人沉默着走在路上，只有踏雪声窸窸窣窣的。
商场外的天空始终阴沉着，而二楼上传来了巨大的争吵声。
“你明明知道有办法带着我们离开这里，凭什么还要让我们在这里吃这种苦？”
说话的是保管枪的那位。
争吵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人们都抬起头朝着那里望去。
很明显，与他争吵的是程峰，但此时后者却沉默不言。
“你说话啊，刚刚不是很能说吗？你有本事让下面所有人知道吗？”
“闭嘴。”
这个声音就小了许多，听起来恶狠狠的。
程峰瞥了眼门外，注意到了众人投来的视线，于是几步上前关上了门。
他背着门，眼神里透出一丝狠戾，惊得原本要张口的人一瞬间闭了嘴。
程峰冷笑一声，“杨林，你别想仗着我和你认识这么多年就敢在这里发作，我的手段你知道的。”
他狠狠看了对方一眼，接着就走回自己的座位旁拿起手机，“现在起，按我说的做，才能走，懂了吗？”
杨林战栗地点点头，背贴上墙，才让他有一丝安全感。
只见程峰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他的声音很冷，眼神还死死盯着杨林。
“想通了？”对面哼笑一声，“得亏你还是个警察，要不然早就死在不知道什么地方了吧。”
“你闭嘴。”
“哼，地址发给我，我让公司派直升机过去。”
程峰一抬手挂掉了电话，然后打了地址发过去，接着两手交叉起来，看着杨林笑了笑。
“想走吗？”
“...想，想。”
“离开的只能有六个人，算上你我，”他瞥了眼门外，“你知道怎么做的对吧？”
他的笑容更甚，激得杨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最后点了点头，然后慌忙地跑出了门去。
一层聚集的人们早早站了起来，看见他从楼梯跑下来，赶忙急切地上去围了一圈。
他看着众人，莫名眼神有些躲闪，然后看了看四周，清了清嗓子，控制好那种冷冷的声调，“今天，你，你，”他指了一圈有四五个人，“你们一起出去找物资。”
被点到的都一脸惶恐，有个人开了口，“可是...可是，枪不是只有...”
“废什么话，程警官护着你们都是为了你们吃白饭吗？”
说着他不耐烦起来，就把那些人往外赶。
但人们在如今的情况下早就已经磨平了性子，自然也不会有人反抗，杨林就是看中这点才采取这样的方法。
“可这不是送死吗？”看着他们远去，一个人说了句，可在杨林目光的注视下，他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栗佳紧紧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皱着眉，她心里隐隐地不安，似乎觉察到了什么。
一边的“单清”见她这幅表情笑了声，她立马回过头，“笑什么？”
单清还是笑着，“只是觉得他们终于穷图匕现了。”
栗佳盯着他的眼睛，很久没有说话。
等待的时光愈发煎熬，留在商场内的人们也越发地恐惧，每次抬眼，都能看到一张极度惊恐的脸。
而外面只传来几声枪响。
等到中午时，终于有人回来，但只剩下了一人，她手上拎着一个袋子，脸上沾着血，神色已经完全不像人了。
她沉默地还回了两把枪，然后把袋子一扔，自己找了个角落抱着头哭了起来。
但大多数人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只是疯抢着朝那个袋子扑去。
栗佳回身看了那女人一眼，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老是待在保卫处的那个奶奶，我好像听说她一些故事来着。”
食堂里，崔小禹抬起头看着张汐彤。
“嗯？”
“她以前是在那个，那个当初说的被废弃掉的区块里住着，好像是原本的指挥官在的地方，”他看张汐彤点点头，接着说道，“她一个人和女儿住在一起，据说是得了阿尔兹海默症了，谁也不记得，女儿那次也...没活着逃走。”
“啊...”张汐彤垂下视线，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层故事。
她抿了抿嘴，“唉，我现在不知道怎么的，好像有点麻木了。”
崔小禹挑起一边眉，表示疑问，而对面的张汐彤则看着勺子发愣，摇了摇头。
吃完饭，两人顺着路往小区里走。
雪依旧在下着，只是小了许多，落在皮肤上冰冰凉凉的，张汐彤轻轻叹出口气。
“唉，那是啥？”崔小禹突然拍了拍她，指着一边一栋房子，她看了对方一眼立马转眼去看。
崔小禹指的是他们身旁的那栋楼，她张望许久才发现一处窗户后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而此刻，那人正打开窗户，往下四处看着。
她几乎立刻就知道要发生什么了，急忙四处看着，朝着远处一个护卫队的人疯狂招起手来，声音都劈了叉。
“快——快来这里！！”
可话音未落，一声沉闷的声响传来，张汐彤本能地倒退了好几步，直接往后摔倒在地上。
崔小禹也吓得不轻，连连退了几步，脸色僵得吓人。
过了很久，张汐彤才回过神来，咽了咽口水，她看到大滩大滩的血涌了出来，那女人甚至胳膊还举了举，她自己则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气。
等到视线移开，才看到她脚边落了什么东西，似乎是随着那人一起掉下来的。
只一眼，她当即愣在了原地。
那是杨诺曾穿过的一件衣服，在她离开后...她的母亲跟她们要走了这件衣服。
那...
她止不住地发抖，眼神都不敢再动弹了。
直到有人冲过来，身边开始聚集起一大批人，她才堪堪回过神抬眼。
崔小禹担忧地看她，向她伸出手，她牵住借力站了起来。
“...没事吧?”
张汐彤摇摇头，赶忙探头去望江丽的方向，可是护卫队的人已经给她盖上了被单，她的全身都掩藏在其中。
只有被单一角的那片鲜血证明着她曾经的存在。
她腿一软，几乎要倒下去，崔小禹要扶，她则摆了摆手，胸闷得慌。
目送着他们搬走尸体后，她颤颤巍巍地走到那件衣服附近，手在接触到衣服的那刻，她似乎看到了杨诺的笑颜。
终于是失去力气，跪在了衣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