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廉给闻怀瑾看了一眼，便好似若无其事地把手套拉上去戴好，细心地整理了一下手套口，确保与长袖紧密地接在一起，严丝合缝。

他细微的动作间，隐约飘来好闻的信息素，像是刚从太阳下刚收回的被子，和煦而温暖。

只是，那是荧者Alpha的信息素。

闻怀瑾呆了半晌，下意识地想要去拉柯廉的手，却又在碰到手套前堪堪顿住，他如梦初醒似的急急道:“遏溃针剂呢？！”

语气急促，声音却是哑的。

柯廉摇摇头，笑了:“我已经用到第三级的针剂啦，第四级……我没申领到。”

“毕竟我现在已经过了生育适龄，异能也并不是特别强大，而且信息素也并非稀有的种类……”

这位曾出生入死，战功赫赫的精英觅荧者怂怂肩，语气淡然，“所以申领不到也正常，我背负着她的异能与信息素这么久，也很累了。”

柯廉见闻怀瑾还是怔忪地望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语气安慰:“抱歉啊，是不是吓到你了？不过你别怕，你现在年纪还小呢……你承继的是程鸣磊先生的异能，很强的。而且你本身的信息素也很稀有。你以后……肯定可以申领到的。”

他本想说“你以后用不上”，但却知道这是天方夜谭。

闻怀瑾:“……”

能申领到第四级的遏溃针剂，勉励维持着脆若琉璃的生命，这是荧仙之间最真情实感却又无奈至极的祝福。

因为无论是体质多强大的荧仙Omega，最后都无法逃脱名为“溃荧”的终局。

如今的柯廉，就是以后的闻怀瑾。

闻怀瑾觉得自己仿佛猝不及防地被扔进了善提大峡谷，脑子都是懵的。

“小瑾，小瑾？”

“闻怀瑾。”

一直到几人来到了他们暂住的海景别墅，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闻怀瑾转头，却看见程问檀微皱着眉，眼神沉沉地望着自己。

“怎么了？”

“没，没事……”他勉励笑了笑。

程问檀深深看了他一眼，只是用眼神示意闻怀瑾去餐桌边——

柯廉和林家兄弟在左边整齐稍息站好，右边则是蔡文修，言尔雅，闵斯敬。

诸位留给程问檀，桌对面的副队长安暖已经把相关资料情报投影出来。

铺着白色餐桌布的桌子已经变成了一个商讨战略部署的会议桌。

闻怀瑾迅速走到蔡文修旁边:“哥们，给我让个位。”

蔡文修:“……”

蔡文修默默往旁边挪了一步，而后在程问檀幽幽的目光下，又挪了两步，只差没贴到言尔雅身上。

言尔雅身边的闵斯敬看了一眼，把言尔雅拉倒了自己的另一边。

言尔雅：？

为什么他似乎觉得哪里怪怪的？

“虽然任务资料都已经通过觅荧者协会专用的加密文件发送给诸位了，但我在此还是再次进行一下说明。”

安暖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睛，语气冷然严肃：“虽然环境部汇报的失踪人数是21人，但是我调查了近三年来，与森娑洛岛有关联的失踪与死亡案件——104人下落不明，74人死亡。”

这两个数字一出，在座的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呼吸一滞。

虽然森娑洛岛与善提大峡谷每年都会吸引不少游客与浮潜运动爱好者前来，而海岛也确然是事故高发地，但是这数字已经远超正常的意外死亡与失踪人数。

安暖看着收集到的资料，蹙眉：“失踪人数中，八成以上是Omega，但最后失联的情景都不一样——除了浮潜时在海中失踪，还有夫妻吵架出走，遇上‘真爱’而后失踪的，以及……不知道为何，一夜过去人就凭空消失的。”

“正因如此，最开始并没有引起当地的重视。”

闻怀瑾联想到前些天程吟烟推送给他的帖子，想着确然如此——吵架后赌气离开，他的爱人甚至都不能确定是不是在森娑洛岛失踪的。

而那些凭空消失的……多半也和他一样，吃了那所谓的“赐福”的鱼子，半夜三更自己跳海了。

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一个成年人就凭空蒸发了，而且黑夜之下，就算有监控也拍不到海面，顶多只能看到他平静地走在大路上。哪怕有专人前来调查，只怕也会不了了之。

更何况，这岛上的居民，只怕也参与其中，会互相包庇，做出为证。

程问檀手指轻敲桌面，沉声道：“死亡的人呢？”

“除去正常的意外死亡人数，其余的死者，大多是有异能的Alpha。”安暖道，“只是这些遗体被找到时，大多都有被鱼噬咬过的痕迹，而且被海水浸泡，几近腐烂。”

这听起来很正常，毕竟森娑洛岛的海域保护做的很好，自然物种种群丰富，死者的尸体泡在海里数日，被鱼吃了也很正常。

“但是，”安暖话语一转，“我来之前特意找环境部要了最近的一位死者的遗体照片。请看——”

安暖将照片投影出来前，特意顿了顿，留给几位新人做心理准备的时间，但即便如此，三位新人Alpha还是有被震惊到。

尸体被海水浸泡，呈现出格外夸张的巨人观，几乎看不出人的形状，皮肤上坑坑洼洼，满是被什么生物啃噬过后的痕迹，好几处甚至已经露出白骨。

“嗬！”言尔雅发出一声惊呼，猛地捂住了嘴，转向一边就开始干呕。

闵斯敬神情复杂地拍着他的背，终究还是不忍直视地移开视线。

蔡文修虽然坚持着没动，只是脸色也很难看。

倒是闻怀瑾伸头瞅了瞅：“哟，森娑洛岛这地方还真是人杰地灵、民风剽悍，这儿的生物连啃人都啃得这么有水平。”

旁边的蔡文修脸都绿了：“你瞎说什么？”

“没瞎说啊，这不实话嘛。”这张照片所带来的冲击力，连那日色禽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闻怀瑾看着一旁的三位Alpha同学，轻嗤一声：“好菜哦。”

三位Alpha：“……”

他们突然感觉自己切身领略到了闻怀瑾的可怕之处。

蔡文修觉得自己的肋骨在隐隐作痛。

程问檀的目光落在闻怀瑾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赞许，但声音还是淡漠端肃：“看出什么了？”

“报告，”闻怀瑾正色，一指其中一张尸体后颈的照片：“后颈处腺体丢失，但伤口却过于工整。虽然有人想用鱼虾啃噬作为借口，但是这里还是能看出锐性分离的痕迹。”

闻怀瑾顿了顿，十分肯定地下了结论：“他的腺体被人为割走了。”

异能者不比普通人，在异能觉醒的那日就会被异能者协会登记入册。而后，他们会根据具体能力与实力强度，评定出危险性，是否可控，以及回收价值等级。

如果异能者意外死亡，异能者协会会根据其回收价值，以及所处环境的危险性，决定是否有资格作为荧者腺体收回。

如果有，那就交由觅荧者协会去进行回收。如果异能太过弱，或者其所处环境太过危险，抑或者腺体已经严重损坏，那就会被直接封存档案，作放弃处理，不再进行任何跟进。

“这些异能者的评估等级都比较低，除了一个三级，三个二级外，其余均是一级。”

异能回收价值评估等级，分为一到六级。

一级，无荧者资质，无需特意回收；

二级，非危险情况下，可以进行回收；

三级，建议回收，且值得承担一定风险；

四级，可以为之专门组建觅荧行动小组；

五级，值得以生命为代价进行回收，如无法取回，须立即销毁。

像柯廉的异能【信息素可视化】，就是第三级。

闻怀瑾下意识地摸了摸后颈，他曾在被绑去进行传荧手术前，在一纸印着“机密”二字的报告书上看到过——

他对应的荧者程鸣磊，等级为第六级，也就是最高级。

异能回收价值评估第六级——务必取回，别无他选，不惜一切代价，不计任何后果。

“因为等级不高，而且损毁严重，加上环境部汇报时避重就轻，遮遮掩掩。所以异能管控部虽然早就听说有几位异能者死在了森娑洛，也只当是意外，并没有通知我们。”

“啧，还真是老操作啊。”林竞辉颇为不满，林竞熠也是一样的反应：“因为查不出来，干脆就不去查了，什么尸位素餐的做派。”

“但也不是不能理解。”柯廉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听说他们也有试着求助，只是当时我们三大有战力的组织，都在忙着处理AWC的事，就给暂时搁置了。”

“嗯，的确如此，”安暖点点头，“头绪颇多，没有线索，加上当地居民的阻拦，环境部又是以科研环保为主——”

“当地居民阻拦？”程问檀抬眼。

“是，这件事之所以会落在环境部头上，也是因为他们怀疑与善提海底瀑布有关。”

安暖道，“环境部早先就觉得峡谷之中有些异动，想要组织科考队去探察。但是却遭到了当地原住民的激烈反对，认为这是冒犯亵渎神灵。”

闻怀瑾听完，忍不住干巴巴道：“哇，真是充分的理由呢。”

什么亵渎神灵，只怕全是借口。当地的居民估计自己就是同谋共犯呢。

安暖说完了情况，看向程问檀：“程队，我们下一步怎么做？”

程问檀望着桌上的那几张图，沉声开口：“先把段楷和连旭控制起来。”

“段楷连旭？”

“他们是住在我们隔壁的AO夫夫，声称是来旅游的。”

程问檀想到这些天的遭遇，冷冷道:“但你刚刚提到的那些受害者失联前的情景，他们都一一重现在了闻怀瑾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段楷/连旭本来只是想再拐个人增加点业绩，结果遇上了老程。

老程:想拐小瑾？嗯？

（逐渐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