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昇又做怪梦了。似乎每次见了易思恒他都会做怪梦，但梦的内容纷乱复杂，摸不到规律。
这次他梦到一个很普通的周末，跟易思恒高高兴兴腻了一天。
时间点他也不在乎了，当时两个人之间的状态他也不在乎了，就算闹别扭，只要他好好哄总能哄好。跟易思恒回到恋爱模式相处的机会那么弥足珍贵，明知是梦都舍不得醒来。
钟昇一直沉醉在美梦里，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他出了卧室去卫生间洗漱了一下，收拾完想下楼找找潘绍景，可一转过墙角就从天井看到楼下的沙发上潘绍景正压着一个人接吻。
“咳咳……”钟昇清了清嗓子，然后踩着楼梯下了楼。
潘绍景从沙发上爬起来，迎着钟昇走了过去。
潘绍景穿着米白色的真丝睡袍，睡裤，腰上的带子没系，敞开的衣襟里露出来的胸腹部居然有几块肌肉，让钟昇有点刮目相看。他正想揶揄他两句，可眼神往沙发那瞥了一下瞬间愣住了。
坐在沙发上的人是楚宁。
等等，潘绍景和楚宁……那思恒……钟昇的脑子飞速运转起来。
“怎么才醒啊？中午你就在这吃一口吧，吃完再回北京。”潘绍景走到钟昇面前，一点也没因为刚才的事感到尴尬。
钟昇冲着沙发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什么情况？”
“炮友。”
“不是，他哪边儿的？你把他介绍给思恒什么意思？”
“什么哪边儿的？我是哪边儿的你不知道吗你问我他是哪边儿的？”潘绍景满脸疑惑。过了两秒钟他突然反应过来了，圈起嘴巴“哦——”了一声，“你你你……你不会以为楚宁想追易思恒吧？”
“不是吗？”
潘绍景一通大笑，笑得钟昇直皱眉。
“到底怎么回事儿？”
“他是想找天使投资！你傻不傻啊？我——我会给人拉皮条吗？”
“那你问我介不介意是什么意思？”
“废话！”潘绍景一瞪眼，“你又没跟我说你们俩怎么分的，万一撕破脸闹翻天老死不相往来呢？我不得问问你愿不愿意看见他啊！”
钟昇这会终于弄明白了，瞬间感觉卸下了千斤重担，表情也舒展开了。
看他那样子潘绍景心中一动，可想一想还是没说什么，只拍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去沙发上坐。
楚宁站起身，“钟总，早。”
“早。”
“早什么早，太阳都晒屁股了。”潘绍景冲楚宁说，“你们俩聊聊吧，易思恒那边要是不行你可以找他，不过他在北京，谈事儿不太方便。”
三个人坐下聊了一会，不一会外卖到了又一起吃了饭，吃完钟昇就走了。
把导航终点定在北京的公寓，开上车，钟昇走了一会忽然有点不想回去了。
十一长假，人们要不结伴出门旅游，要不跟亲朋好友一起欢度假期，自己却孤零零一个人，好可怜啊……
钟昇停在街边抽了根烟，然后把导航的终点改成了父母的家。
他想回家看看，哪怕只是在楼下站一会。
二十分钟后钟昇到了地方，停好车下来仰头看了看。
昨晚开放的茉莉花还在枝头挂着，没有妈妈被掐下来别在耳朵上。
钟昇对着那盆花发了会呆，正想走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哥？”
钟昇回过头看见钟晟冲他走过来。“晟儿。”
“怎么没叫妈下来？”
钟昇摇摇头。“没叫。别跟妈说我回来了。”
钟晟点点头。
“漫漫呢？没跟你一块儿回来？”
“这两天吵架了，她回她爸妈家了。”
“嗯。行了，你上去吧，我走了。”
“哥！”钟晟往前凑了一步，“房子的事儿……谢谢你。”
钟昇拍拍弟弟的胳膊，笑着说：“没事儿，走了啊。”
说完他拉开车门坐进去，缓缓开动了车子。
钟晟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那个身影映在后视镜里，让钟昇心里有了一丝暖意。
出了父母的小区开上大路，钟昇没有设置导航，而是凭着记忆开回了那所房子。
他和易思恒曾经的家。
自己家的车位因为长期没有车停被别的车主占用了，钟昇停在路边一个不碍事的地方，下车上了楼。
站在大门口的时候钟昇犹豫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来，回来了能干点什么。
对着一屋子的回忆不会难受么？况且……他有可能已经把密码改了，指纹删除了，进都进不去。
想到密码，钟昇忽然想试试。他抬起手在指纹区按了一下，门锁滴滴一声响，开了。
钟昇愣了一下。他没有开门，而是等门锁上之后点亮密码盘试了自己的生日，锁又开了。
他居然什么都没改……一个人住了那么久，什么都没改……
钟昇轻轻按下门把手打开门，正想进屋忽然听见电梯门开了，里面出来几个人，其中一个人正在打电话。
“喂，哥，我到了，你给我发一下密码吧。”那个人穿着标准的中介工作服，引着另外几个人边往门口走边说，“诶不用了，有人开门。”
中介走到钟昇对面问了句“您是房主？”，见钟昇点了点头，又举起手机说：“哥，房主来了，给开门了，我带人去看看哈，先挂了。”
挂了电话中介把客户让进屋，发了鞋套，又趁他们穿鞋套的工夫跟钟昇攀谈：“您好啊，没见过您，都是易哥打理这房子。您贵姓？”
“免贵，姓钟。”
“您是来拿东西的？”
“对。”
“行，您忙，我先领客户看看哈。”中介说完套上鞋套领着客户进屋了。
钟昇茫然地在玄关站了一会，见客户转了一圈回到客厅跟中介挑毛病有点烦躁。
他俯身看向鞋架，发现上边只有自己的拖鞋孤零零的摆着，易思恒的拖鞋和公用拖鞋都没了。
钟昇把拖鞋放到地上默默地穿好，然后进厨房打开油烟机点了根烟。
几个客户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油烟机嗡嗡嗡的声音都盖不住。钟昇越听越烦躁，走到客厅对中介说：“你带他们去你门店谈吧。”
一个老阿姨扯着尖锐的嗓音说：“小伙子，你这个房子啊本来就是问题一大堆，你别不爱听啊，这个……”
钟昇没看那人，冲中介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又转身进了厨房。
中介哄着几个人到门口脱鞋套，自己进了厨房。“钟哥，客户看房都是这个套路，他挑毛病就是相中了，想砍价，要是没相中就什么都不说了，你别介意哈。”
“没事儿，你跟他们谈吧，价格的事儿找易先生。”
“行，不好意思啊。”中介说完了转身走了。
钟昇拿起那根抽了一半的烟抽了一口，听见大门关上才深吸一口气，情绪平稳了一些。
抽完烟钟昇走到客厅转了一圈，又进两个卧室看了看，发现自己没要的那些东西都还在原处摆着，而易思恒带走了他所有的东西，除了那个摆件的残骸。
那几块碎片横七竖八地放在它一直摆放的地方，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马头的部分碎成了两块，钟昇拿起大的那块碎片，忽然发现泛着青色的白瓷片茬口上有一片红色。他把它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猛然意识到那应该是血渍。
是他不小心割破了手吗？
钟昇想起在梦里跟易思恒打架害他割破了食指的事，想起他委屈又倔强的表情，心里一阵抽痛。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他放下碎片掏出手机一看，是易思恒的信息。
【你回去了？】
【嗯，想拿几本书】
钟昇回。
发完他走到书架边看了看。那里面横七竖八地摆着一些投资管理方面的书，都是他的，易思恒的书都不在了。
钟昇的目光一本一本扫过去，忽然发现了一本不属于自己的书。他拿下来翻开封面，看见扉页右下角写着“易思恒”三个字。
几年前易思恒的字遒劲有力，跟他的人一样张扬。钟昇用拇指轻轻抚过那三个字，感觉好像抚在了那个人的脸上，那么细腻，温暖。
钟昇苦笑着把那本书抱在胸前，又拿起那块沾着血的马头碎片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