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疾行，未至会仙道山门，这场雨便倾盆而下，耳边尽是穿林打叶声，铺天盖地满是潮湿的水汽。
慕岁雪给自己念了避水咒，转头一看身后的少女早被淋成落汤鸡，他略有几分愧疚:“对不起，避水咒只对自己生效，要不我教你念？”
燕臻不想在瓢泼大雨中跟他请教避水咒的念法，况且她又不是不会念，只是刚才召唤落月消耗了仅存的灵力，如今恢复缓慢，又要匀出一点来御剑飞行，实在力不从心。
淋点雨就淋点雨，反正她刚才跳进潭水里也都湿了，不在乎多湿一点。
但是慕岁雪这个人真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从外貌上看，他确是万里挑一的俊美皮囊，且气质淡然，不骄不躁，仿若温润玉石，内敛沉着。可持枪的招式又狠厉凶猛，气势磅礴不可挡，与他本人的言行举止完全不匹配，而跟他说话又觉得这人是一本正经答非所问，一整个别人问地他答天，不知道是真听不出好话歹话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反正总给她一种微妙的纯良感。
说白了，慕岁雪虽然长相清俊，身手不凡，但似乎意外的耿直。说好听点叫耿直，说不好听了就是木，而且看起来还怪好骗的。
……现在这世道居然还有这种人。
燕臻心情复杂地望着他的背影。
……
大雨滂沱，九条脊骨的山门伫立在风雨之中。
会仙道前早就一片混乱。燕臻走后，祁素素将体力透支的奚鹤杳送回玄清观，一回来就看到秦从周被七八个身着蓝色劲装的玄门修士围住，他还在好言劝阻，那几人却咄咄逼人，为首的男子一把将他推倒在地，气势汹汹就要跨过山门。
祁素素立刻掏出之前画的百兽图，为方便携带，她和秦从周各自拿一百五十张，捆成一沓挂在腰间，每一张画上都附上了化形符，使用时只要随手抽出一张，念出咒语，画上的猛兽就可以幻化出真实形体。
她随便摸了一张往前掷去，急声道:“道生一炁，阴阳汇通；幽赞神灵，万象即成！”
轻薄的纸张刹那间泛起红光，伴随着一声震彻山林的吼叫，一只吊睛白额虎从纸上跃然而出，毛发光亮，双眼闪着凶光，威风凛凛落在了地上。
它环视一圈，看到了神色惊慌的祁素素，便走上前来嗅了嗅她的手，昂着脑袋要蹭她的手心，祁素素没那个闲情逸致，急得快跳起来：“快快快！去救师兄！”
老虎得了命令，转身怒吼着向人群跑去。
“大师兄！有有有老虎！”
那几个修士只见一只体型硕大面目狰狞的猛虎向他们冲来，连忙拔出剑来直劈砍去。
老虎也不惧刀剑，咆哮着冲了上去，尖锐有力的爪子一把将最近的一个修士按在地上，张开血盆大口就往他脑袋上咬去。
“啊啊啊啊——”那修士只觉得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死死按在地上，野兽腥臭潮热的吐息近在咫尺，一抬头都能看到它明晃晃的尖牙，吓得他面如土色尖叫起来。
老虎一口咬下，其他修士趁机提剑刺来，然而剑端并没有刺入实体的阻塞感，几人一怔，只见那老虎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眨眼间竟然消失不见了。
只是地上那个同门已经被吓晕了。
有修士认出了祁素素的把戏：“是化形术！”
“她糊弄我们！”
为首被称作“大师兄”的男子冷笑道：“把她抓过来！”
那几人神态凶狠，祁素素“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见他们抬脚追来，她转身就跑，边跑边哭边又抽出一张画纸，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呜呜呜我就说我不行嘛！……熊可以吗？呜呜呜给我缠住他们！”
另一边秦从周也忍痛站了起来，他见祁素素被追，心里焦急，趁身边那几人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也摸出画纸，低声念出咒语。
一声尖细的戾叫从纸上传出，不等他身旁的修士反应过来，一只赤红的鸟飞出画纸，尖啸着冲他们袭击过去。
场面混乱不堪，雨势渐大，雨水将画纸浸透，墨水渐有晕染之象，两人的体力也不济，缠斗几番后最终还是被他们抓住捆在了山门前。
祁素素哭得一抖一抖，雨滴顺着发丝落尽眼里，她眼前都是雾蒙蒙的，靠在秦从周的肩上低声啜泣。
“我是看在奚前辈的面子上不想伤你们！你说你——你俩就非得找不痛快吗？这种低劣的把戏就能对付我们了？你俩几斤几两我能不知道吗？”
秦从周的脸上难掩嫌恶之色：“吴连海！你叛逃宗门就算了，现在还带着人回来抢东西，你有什么脸提师父！”
那个大师兄正是紫霄门之前的弟子吴连海，平日里也不潜心修炼，只一味投机钻营偷懒耍滑，是巴结卖乖的好手，惯会见风使舵的。几年前他见紫霄门陷于落魄，寻了个由头就带着几个亲近的同门离开了，转投其他玄门之下。
吴连海听他这番指责也不脸红，叹了口气：“从周啊，论资排辈，你当年还得叫我一声师兄，你是紫霄门最低阶的外门弟子，当年不过是得了奚鹤杳几句指点，如今就这么死心塌地跟着他，何必呢？师兄劝你一句，良禽择木而栖，你跟你师妹年纪轻轻，可别为了一个半截都要入土的老头赔上自己。”
“你——”秦从周气得嘴都在抖。
“你要是不愿意，也得为你师妹考虑考虑不是？哎呀，刚才没看仔细，她还挺水灵的嘛……”吴连海说着就伸手去摸祁素素的脸，把她吓得直往后缩。
秦从周怒道：“别碰她！”
吴连海冷笑：“心疼啊？不过是个以前在宗门里干杂活的丫头，我瞧上她那是她的运气，碰不碰还由你说了算吗？”
他伸手拽着祁素素的头发就要去扯她的领口，祁素素尖叫着死命挣扎起来，惊惧之中狠狠咬了一口他的手背。
吴连海“哎哟”一声，只见手背一圈鲜红的齿痕，隐隐有血渗了出来，他气得双眼通红，手高高扬起便要落下。
忽然一阵“噗”的闷响，吴连海整个人像被什么击中，身体突然向后一仰，倒在了泥泞的地上。那几名修士连忙围上，却见他的手掌心被一柄玄青长枪/刺穿，枪尖刺透他的手掌，穿过手背，死死钉在了地上，吴连海也被钉在地上，手被捅穿动弹不得，五官都疼得扭曲起来，嘴里传出阵阵痛呼。
几人抬头看去，纷纷雨滴落在石阶上扬起一层薄雾般的水汽，茫茫山道中，一个高挑修长的青年缓步走下台阶，走到他们面前。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冰冷，也不凶狠，好像眼前这番乱象不存在似的，神色平淡走上前来，其他修士莫名被这人的气场震慑，不由自主让开一条道，就见他走到吴连海身边，右手握住了那柄长枪的枪杆，猛地从他手掌中拔了出来。
吴连海又是一声哀嚎，疼得他在地上打滚。
“大师兄！你、你还好吧……”
有人质问：“你——”他忿忿开口，一对上青年那双淡漠平静的眼睛，莫名就有些气短，语气也弱了几分。
“你……这位公子为何出手伤人？”
慕岁雪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一边表情呆滞的祁素素和秦从周，道：“他说别碰她，你们没听见吗？”
众人静默。
慕岁雪又垂眸看着脚边翻滚挣扎的吴连海，低声问道：“你也没听见？”
吴连海又疼又惧，脸色煞白：“听、听见了……”
祁素素和秦从周正一脸错愕地望着眼前这幕，忽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他们一回头就见燕臻站在身后，她抬起手腕轻轻一划，束缚着两人的绳子便断了，他们赶紧站了起来。
“他、他是谁啊？”祁素素握着她的手问。
燕臻的目光从他们两人脸上扫过，确信他俩的确不认识慕岁雪，心里微微一沉。
“你们都不认得他吗？他说他叫慕岁雪。”
师兄妹面面相觑，一齐摇头：“不认得呀。”
那边慕岁雪已经收回了枪，他从人群中走出来，走到燕臻身边，神色依旧平静无波，却开口道：“要放过他们吗？”
燕臻愣了下：“你问我？”
他点了点头：“我替你动手。”
她顿时感觉到旁边两人看他俩的目光都古怪起来。
别说他俩，她自己都觉得很怪。
燕臻看向对面山门前围在一起的修士，吴连海在几人的搀扶之下已经爬了起来，但疼得站也站不稳，就这么倚着同门勉强站着，见燕臻和慕岁雪又向他们望来，几人都面露畏惧之色。
一旁的师弟悄声道：“师兄……他们好像是从山上下来的，咱们怕是来晚了。”
吴连海痛得说不出话。
“师兄，情况不太对，要不我们先回去跟掌教说说吧，本、本来紫霄门就不剩什么东西了，又不是非要去拿。”
眼看着几个师弟都生了退心，眼前的青年出手太狠，他身边的少女看起来身量纤纤，手中的剑却是奚鹤杳的断影，估计也不是个好对付的。吴连海忍痛轻轻点了点头，从齿缝间挤出一个字：“走！”
本想趁着刚撤掉封山大阵后奚鹤杳无力守山，他两个徒弟又没什么本事，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时候，结果又被两个来历不明的人截胡了，真是窝囊。
慕岁雪喊住他们：“先等一下。”
他眉眼轻敛，声音也放轻了几分，仍是询问的语气问燕臻：“让他们走吗？”
燕臻轻飘飘看了他一眼，转过脸透过雨帘看向他们，声音冷淡：“再有下次，你们就别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慕：好像我初恋，不确定，再试探试探^_^
燕臻：他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ps：咒语是编的，念了不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