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女孩几步远的地方，四五个土黄长衫的人立在那里，为首那个獐头鼠目神色凶狠的人冷笑一声：“你爷爷我在说！怎么着，又犯病了是吧？你这样子活了和死了有什么区别，不如老老实实跟我回去，老子还让你死得痛快点！”
“我没有病……没有病……不要死！”女孩突然大声喊叫起来，可她说“不要死”的时候好像并不是真的明白自己在说什么，语气中有种异于常人的迟钝和迷茫，只能大喊大叫来发泄内心的恐惧。
怀玉连忙喊：“姑娘你别怕！我们现在想办法救你！”
可女孩无动于衷，似乎听不到他的声音。
燕臻奇怪：“难道她只能听到我吗？”
她在洞口附近转了转，对女孩说：“小姑娘，能听到我说话吗？你把他们骗到洞里，我们只能在洞里对付他们。”
女孩声音颤抖，自言自语般：“洞里……洞里……”她只是在下意识地重复，并不能理解燕臻说的话，女孩说话的方式和语气和正常人截然不同，怀玉突然懂了那人为什么叫她“疯丫头”。
“嘀嘀咕咕的，这疯子又自说自话了！”
“我不是疯子！呜……不、不是疯子……”哭声中还夹杂了一丝微弱的呜咽声。
“行了，烦死了！再哭我现在就砍你一只手！”那人啐了一口，大摇大摆走上前来要抓住女孩。
“呜——汪！”
“哎哟，这死狗！”那人痛呼一声，紧接着有长剑出鞘的铮鸣，似乎是他用剑刺中了什么，那女孩尖叫一声，外面顿时乱作一团。
“大师兄！你的腿被咬出血了！”
“老子没眼自己看吗？用得着你说！真他妈晦气，把这畜牲扔远一点！”
“不要！！！”
女孩突然爆发出一声极惨烈的哭嚎，只见洞外光影纷纷，声音杂乱，像是爆发了什么冲突。忽然，随着此起彼伏的吸气声，燕臻听到了刀剑入体的声音。
“糟了！”
燕臻猛地向洞外冲去，但她的魂识瞬间就被法阵的灵流锁住，灵流像烧得滚烫的锁链立即将她裹挟，燕臻飞快地将魂识打散，挣脱开灵流锁链退回洞口内。
只听一声重物倒地的闷响，一只瘦弱的手落在了洞口，沉沉地垂了下来。
“谁他妈让你动手的！这么难得的纯阴体肯定能炼出极品人丹，你杀了她还让我怎么炼啊！拿死人炼的丹能赶上活人吗！”
“她、她自己扑上来的啊！”
“打就是了，再不济用脚踹，谁让你拔剑了！”
外面火光跃动，乱哄哄的。
怀玉见燕臻重新凝聚起魂识还要往上飘，忍不住说：“你别再试了，我们出不去的。”
女孩的手从外面垂下来，手指微弱地颤动。
燕臻听到她用最后的气息说：“救……救救我……”
接着她急促地喘了几声，长呼出一口气，便再无声息。
怀玉听了越发难受，他看到那团绿光在女孩的手边上下漂浮，好像正在发愣。
“咦？”魂识里突然传出燕臻迷惑的声音。
“你想到什么办法……喂！你要干什么？！”
“有什么……等下，我先去看看。”
怀玉猛地冲了过去。燕臻的魂识正一点点没入女孩的指尖，绿光渐微，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怀玉怔怔地盯着那只手，整个魂都放空了。
不是有法阵吗？她怎么能出去呢？
紧接着他又意识到一个悲惨的现实。
草，那不就只剩他一个还封着了吗？！
沉骨洞外，周献川满脸怒容地望着一边低头发抖的黄衫弟子，那师弟刚才在少女扑上来的时候骤然拔剑，一剑刺中少女的心脏，女孩当场便咽气了。
他费尽心机寻得这世间少有的纯阴体，正好拿她做洗魂丹的药引，只要炼成这活人为引的洗魂丹献给师父，他就可以从师父那里学到驭邪驱鬼的神通，届时哪怕没什么修行根基也足够凭此站稳脚跟，邪道又如何，宗门百家千百年出不来一个修成仙身的人物，他只要活着时横行一方就够了！
这女孩是他在伏牛山下的村子里找到的，父母早亡，只有个跛脚的老太婆照顾着，村里人说她从小就有疯病，脑子时常不清醒。他本来想哄骗那老太婆把这丫头带走，结果反被识破，村里人要赶他们走，他们索性直接把全村几十口全杀了，谁知混乱之中这丫头却往山上跑了。
眼看着上好的药引没了，周献川一巴掌扇在师弟脸上，怒不可遏：“坏老子好事！要是师父知道了，你有一百条命都不够他杀的！”
“大师兄！大师兄饶命啊！这事儿可千万别让师父知道啊！”
另一人道：“师兄，既然人已经死了，再说这些也是无用，用尸体炼丹的功效虽远不及活人，但到底是纯阴体，没有十成药力，六七成也是有的，总好过那些普通人。”
周献川略一思考，事到如今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冷冷地看了眼那捂着脸瑟瑟发抖的师弟，骂道：“废物！还不快把人带上！”
“是、是……”
师弟跌跌撞撞地走上前去，颤着手去拔女孩身上的长剑，可还没碰到剑柄，地上那具早就没气的尸体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
他看到那本已失焦的眼珠突然动了一下。
周献川看到他忽然停下了，以为他又搞砸了什么，怒道：“你磨磨蹭蹭什么！”
然后他就看到尸体缓缓坐了起来，她的胸前还插着一柄长剑，鲜血顺着剑身流了下来。
那本应死去的女孩在众目睽睽之下抬起手，握住剑柄，“噗”一声把剑拔了出来。
师弟神色大变，面色惊恐地往后爬，大喊道：“诈诈诈诈尸了！！！”
少女的神情还很茫然，她用一种大梦初醒的眼神环顾四周，忽然说了一句：“好疼。”
周献川见状也觉得怪异，他看几个弟子都有些惊惶，便道：“叫什么叫！我看是她根本就没死，给老子抓住她！”这样一想，也许是老天赏脸要他炼成洗魂丹，定要把活的纯阴体送到他手上，周献川顿时兴奋了起来。
那师弟听闻也松了口气，底气也足了，走上前要去抓她的手：“你老实点，起来！”
话音刚落，眼前一道剑光掠过，他愕然呆在当场。脖颈间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愣愣地抚上自己的脖子，湿漉漉摸了一手。
他低下头一看，满手都是鲜血。
“你……你……”他惊恐地望向少女，少女左手持剑，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嘴角却带着一丝异常的笑。
“哎呀，太久没摸剑了，一时失了分寸，不好意思。”她语带歉意，莞尔笑道，神色间隐隐有几分肆无忌惮的疯狂。
接着她语气一变，冷声道：“下次不会了。”
他还没理解少女的话，下一瞬只觉得脖颈一凉，身体陡然倒下。
周献川大惊失色，这骤然反转的形势令他措手不及，原先还为着丹药即成的前景沾沾自喜，现下喜悦之情转瞬褪去，一阵罕有的寒意袭上身来。
少女刚才出招之快他们根本看不分明，只看到她手腕微动便将近在咫尺的弟子一剑封喉。
不对啊……不对啊！按那村子里的人说，这疯子自小长在村里，哪儿都没去过，小时候受了刺激就一直疯疯癫癫的，她从哪里学来的这些？！
况且她刚才也没有这样啊……
但还不等他细想，少女已经举起长剑，剑端直对着他，盈盈一笑：“该你了。”
周献川咽了口唾沫。这个少女的气息就突然变了，原本不过一个弱小又疯癫的乡野丫头，此刻却有种异样的压迫感。
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身手，更多的是她眉宇间那种清醒又疯狂的亢奋。他知道疯子都不正常，但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疯子身上感受到过她那种不知道压抑了多久的激狂。
她的脸色如纸苍白，眼睛却格外明亮，闪烁着一种令人胆战心惊的危险光芒。
周献川气息不稳，愤怒和恐慌令他的声音都颤抖起来：“抓！抓住她！！！”
燕臻已经很久没有和人动过手了，从前她都是被人捧着，偶有不服的就打一架，打完就更没人敢惹她了，更多的岁月里，她的对手都是非人的妖邪。所以她的剑法越来越干脆利落，也越来越凶残无情。
周献川一行五人，杀了一个还剩四个，这伙人看起来凶神恶煞，身手却实在太差了，仗着人多能欺负手无寸铁的百姓，却无法招架住燕臻一个人的剑。
眼看着师弟们一个个倒下，周献川目眦尽裂，挥着剑毫无章法地向她砍去，燕臻侧身一闪，轻飘飘地说：“好弱啊你。”
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周献川勃然大怒，大喊大叫着挥砍，盛怒之下破绽更多，燕臻看准时机，一剑刺中了他的右臂。
周献川右手脱剑，连着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地上。他捂着右臂，指缝间源源不断溢出鲜血，那愤怒凶狠的神情中终于流露出明显的惊惧。
他脸色惨白：“你……你是谁？”
剑尖抵在他的额头，恐怖的压迫感令他双腿打颤，周献川感觉那搅动过无数人血肉的剑此时也在一点点刺破他额头的皮肤。
他看得也很清楚，持剑的人手在抖，不是握不住剑的抖，是竭力控制着自己不会刺穿他头颅的抖。
少女居高临下看着他，她的脸上早已没有了原先的疯痴和空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泄的畅快，而她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什。
“你是谁呢？”燕臻平静地问。她的胸口破了个洞，血往外流，浸透了胸前的衣服，可她却浑然不觉，直勾勾地望着他。
周献川被她盯得心惊肉跳，死亡逼近的恐惧令他一阵阵头皮发麻，他一扫之前那嚣张跋扈的模样，咬了咬牙挤出一个谄笑：“这位姑、姑娘，咱们可能有点误会……啊！！！”
他痛叫一声，右手的食指被切了下来。
燕臻又问：“你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