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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绕指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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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柔吃了一惊,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她的神色,想看出这话里有多少分真心。

饶是盛世,一个地位尊贵的女子未能出嫁也是要受人非议的,何况还是动荡的乱世,女子若至死仍无依无靠,这一生便是白受苦了。

“公主,你也一道去突西吧?”她忽然说,忘了前面是谁在劝离。

李及双笑了笑,粉末又掉散来,沾了一些在嘴上,她有些不满地用手背刮去,正好说:“或许不行,我受不了这些粉末沙尘。”

之后,沈无淹回来说人已经安置好了,现下需要处理的是那些被咬伤的人。

根据以往经验来看,不出七日这些人都会变成伥人。

柳易文一听说被咬后便会变成伥人,立刻主张全杀了,以绝后患。

沈无淹等人没有出声,沉默就是默认了。

李及双很明白现在的形势,现在手上没有鲸死草,就算有,也救不了所有人,等到他们变成伥人,冲出县衙,又会造成新的伤亡。

但是她出乎意料地做了一个所有人都不理解的决定:“先不要杀。”

柳易文怔了怔,继续劝阻:“公主,若有一个变成伥人,其他一同关着就算没事也得有事了。”

“而且,城外已经有伥人了。”留着两道胡子的县丞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柳易文低首侧头轻斥道:“住嘴,没你说话的份。”

她哪能不清楚,但这件事没那么容易,“上天有好生之德,万千人中,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被咬了却没有变成伥人的吗?先用铁链将人隔起来,这样就算有一人发作,也不会伤及他人。”

沈无淹黯了黯眼,好像她没有在说他,也没有不在说他。

柳易文还想再说,她一句话便将他堵得死死的,“未变作伥人的人,便还是人,还是你的子民。”

既是父母官,便要遮蔽一方百姓,柳易文熟读圣贤书,比她更明白。

当下阵脚便转到了李及双这边,也不管县丞在身后长吁短叹的。

伤者要严加看管,外头的人也得安抚,她命柳易文做好善后工作,先向未外头的民众做好交代。

这些人中有他们的亲人或朋友,稍有差池,就会引起动乱。

总而言之,这件事情很棘手。

柳易文用余光扫了一眼疲惫的手下,领命退下了。

这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完成的事,她忽地闲了下来,这时,沈无淹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于是她跟着他穿越了小半个城,来到了一间门面有些破旧的医馆前。

“你受伤了?”她抬着头,望着掉漆的“王医馆”三字招牌问。

“没有。”他推门进去,“我早先来过,医馆里一个人都没有,许是头先城门暂开的时候跑了。”

她跟着进去,一股浓烈干燥的药香迎面扑来。

很奇怪,捣成汁的药味总能勾起噩梦般的回忆,但干燥的叶片却只是简简单单的浓烈。

沈无淹转进长条的药柜后,面对着铺满整墙的药斗,缓缓地寻找着什么。

门只开了一扇,光线掉进来长长的一格,外头的街无比静谧,好像从来没有人惶恐地尖叫着从门前跑过。

她坐在墙边摆着的长椅上望着对面的人,他正一层一层地打量过去,沉稳得像是一个行医多年的郎中,却也迷茫得像一个不知道药材位置的学徒。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伸出手拉开了一个药斗,取出几片还未干透的花瓣,带着骨朵连着茎。

他就放在惠夷槽里,两手握着圆轱辘的柄来回推了几遍,望着有汁液溢出了,便对她说:“来。”

她起身,跨过二人之间的光,站到了药柜前。

他从药柜后转出来,两手轻轻将她的头摆正,食指往药槽里一点,还不待她反应过来,就朝伤口处涂去。

“什么?”她下意识就躲,还是被他点到了,一阵凉意裹着清香漫上来,“我涂过药了。”

“这个更香。”他答,朝她踏了一步,又点了一遍,“别动,掉到领子上洗不掉。”

她放弃抵抗,却觉得有些好笑:“更香就可以了吗?”

“嗯。”他答,用手指反复地抹了抹,许是怕刮开伤口,似触非触,弄得她有些心痒。

“你怕我么?”他认真地问,侧着脑袋,露出好看的侧脸和修长的脖颈,毫无防备地。

一双眼睛只瞧着下巴,心无旁骛地察看是否有多余的药汁掉下来。

他靠得很近,近到眼里的两抹墨绿都浮出了水面,泛着让人迷醉的光。

“不怕。”她回,稳住心绪,移开目光,望向通往内院的走廊,门框里装着露了半边的矮枝繁叶,郁郁葱葱。

“那便是我冷到你了。”他收起手,一脸平和地用帕子擦去指尖上的洇红,“你一直在躲着我。”

她收回目光,落在那双骨节分明修长的手上,这双手好像不太像习武之人的手,不知翻出掌面会否有茧子。

她深吸一口气,把各种念头压下去,扯开话题道:“这药为何如此香?你确定能用在伤口上?”

他全都看得清楚,她若有所思的时候都在看着什么。

“当然,还可以吃。”他说,便将无名指放近口中,尝了尝。

“倒也不用。”她缓缓地说,金疮药一类的药能随便吃吗?他也是挺任性的。

“可以吃。”他说得笃定,忽然抽出指头,将那只手指放到她唇间,她不知是自己下意识地张开了口,还是他的指尖长驱直入。

她说不出半句话,不止是因为脑中空白,还因为她正含着他的手指。

他无波无澜,甚至还很认真地问了一句:“我是甜的,对吗?”

在舌尖傻乎乎地裹上去时,她才从汹涌澎湃的震颤中轰然醒来,正要拿开他的手,他已抽回了手指。

她甚至忘了自己是个多爱斩人手指的人。

“不怕我便好。”他说,忍住了舔干那个手指的念头,只将所有手指蜷进手心里,看向门外。

“怎么?”他问,燎叶正站在那儿,探头探脑的。

他知道燎叶没看到什么,就算有,他也不是很在乎。

“你们在这儿啊。”燎叶答,语气有些急,“县丞说有几个被咬的人发作了,牢头不敢进牢里。”

他点点头,从袖中抽出一片叶子,握住她的手,从掌心里传过去,“有事吹响它,我立刻便来。”

话说完,便走了。

到门边他回头看了一眼,她仍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地,像尊白玉雕的仙,看了这千年的人间也未看明白。

譬如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抹药的是食指,放在她嘴里的是无名指这回事。

她的心跳得厉害,像是把沈无淹的那份体温也一起烧了一般,周身都滚烫着。

茫然无措地站了不知多久,直到那片叶子也坚持不住,脱手飘然坠地之时,她才彻底反应过来。

形势转变得太快,转眼间,兵强马壮的攻方已沦为了俘虏。

早知道也去安抚民众了,若不是柳易文说这事还是让他出面比较好,她现在也不会如此百爪挠心。

只能呆坐着,盯着那片绿油油、嫩青青,闪着嘲笑的光的叶子。

一片叶子能有多大声?喊打喊杀声一响起,便听不到了吧。

更不要说沈无淹也不问一下她到底会不会吹,就交过来这么艰难的一个任务。

像是要抵消口中那磨人的触感,她试着将叶片衔在唇间吹了起来,只有不雅的“噗噗”声,便是不用叶子都能发出来。

她不死心,变着法儿地摸索着、尝试着,终于吹出了一声略为响亮的哨声,接下来又被打回了原形。

外头忽然响起嘈杂的人声和哒哒交叠的脚步声,从远处一下子奔来。

“在这!”有个女子在高喊,闪身出现在药馆狭小的门前。

她起身要去看,身后的民众已经循声挤了进来,潮水般把丁点大的医馆围得水泄不通。

当先的妇人先冲上来,指着她声嘶力竭地问:“是你?就是你下令杀了我的儿子?”

她瞬间明白,安抚工作出了纰漏了。

柳易文带着衙役在后面匆匆赶来,一下子挤不进来,也看不清形势,只在外围大喊:“放开公主!要造反吗!”

那妇人仰天深深地吸下一口气,当先跪倒在地,满面通红,无比悲恸地喊道:“我的儿啊,你命苦啊,生下来吃不饱穿不暖,现下不明不白又要死了。”

她哭得伤心,极用力地捶着胸口,“要杀便杀我吧,求求你们放过我儿子。”

周围的人也附和起来,质疑声此起彼伏。

“还有我哥哥!”“我家婆娘也要放了!”“无缘无故为何抓人?”

她听够了,压了压手要大家静下来,开口道:“被咬过便会变成伥人,若不杀,大家都是死路一条。”

有一人喊:“你说变成伥人就变成伥人吗?”

其他人便举起拳头叫:“正是!正是!”

群情激愤、喊声如雷,只要有一人先冲上来,其他人都有可能群起而攻之。

“我没有下令杀人,只是说等他们变成伥人以后。”她认认真真地望着那一张张脸,哭着的、怒着的、凶着的全都看进眼里,“我会一直在这里,大家且等着,看看那些被咬的人会不会变成伥人,若是没有,我自会放他们与你们团聚。”

妇人先反应过来,满面泪痕地问:“那、人先不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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