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读云

繁体版 简体版
搜读云 > 伥人志略 > 第34章 我心匪石

第34章 我心匪石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他反问:“那您呢?您身上并无外伤。”

“我是吓死的,那群出殡的,哭丧哭的太吓人。”姚虚公说,半带着些笑。

姚虚公吃了两个便撑了,挺着肚子懒懒地靠在树干上,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你想要什么?”

沈无淹不明白。

姚虚公饶有兴致地一笑,斜坐着,一手撑地,娓娓道来:“我最嗜吃,哪怕什么味道也尝不出来,看见结的大果子就走不动道,宁可把果子熬坏、熬掉了,也不走。所以我在这蓬川的中□□上耗了几百年,就是去不了黄泉。”

说完,他笑呵呵地望着沈无淹,换个说辞再问了一遍:“你呢?你被什么留住了?”

“我不知道。”茫然和困惑弥漫开来,遮住了眼前的高林。

姚虚公几百年的人瑞,什么都见过了。

他扶着石块起身,活动起肩背,顺带提点两句:“你以为你就只是活着,是吧?大错!你现在连死都死不了!你要找到留住你的那个东西,或者那个人,抓住,或许还有生机。”

“死便死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听着这么复杂,像是李及双才会费劲去认真思考的事。

“没那么简单。”姚虚公停下来,摩拳擦掌准备再战,“你要是能死,早就死了。”

又说了几句,姚虚公估摸着时间,南头地里的脆萝卜要熟了,得赶紧守住,二人便道了别。

荒莽的密林中又只剩下他一人了。

其实他知道是什么留住他,只是这个心愿并不强烈,就像是中了断想蛊,对世上一切都不再动心。

断想蛊下,人无欲无求却会饿会倦,但这里,他可以不倦不饥地走到天荒地老,唯独想她的心,没有完全消散。

他一开始就知道,她在跟自己闹着玩,把他当成一个心爱又特别的物什,不考虑他的身份、他们之间的距离,这一点她恐怕都没有发觉。

若换作别人,这样的事绝不可能发生,但他默许了所有肆意的亲昵,一开始单纯因为他着实不知如何应对,到后来只是因为她是她。

明明她才是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到头来,从幻海里把他救出来的是她,从人生的虚无与飘荡中令他抛下锚不再游荡的也是她。

所以即使是她一时兴起也罢,一叶障目也罢,他还是想再见她一面。

送她回长安,是他们约定好的事,他不能食言。

他又折返,来时曾见那群人围着烤火,不知是否还在。

走到时,那些人的确没走,他挑了个空坐下,没有人搭理他。

他将拇指按在鸟形佩圆圆的脑袋上,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推,竟没有想象的痛。

尾羽的勾一点点刺穿皮肤,从后腰处钻出来,他反手环去,捏住勾子,用力一拽,剧痛登时生起,痛得他四肢百骸都震起来。

鸟形佩拔出来,血喷涌而出,他撑地起身朝蓝火跑去,周围人见他抢火,连忙冲上来阻拦。

饶是他身手利落,躲过了拉扯,也因失血与疼痛失去了气力,所幸的是,他一下子栽在了地上,腹部砸中火堆,蓝火熊熊地烧了一瞬,便熄灭了。

烈火之下,百伤可愈,这可能是长老们送他的唯一礼物。

醒来时,阳光从树丛里穿下来,笼罩在他的肩上,悦耳的鸟语响彻山谷,霜露布满眼前的草叶,他知道自己活过来了。

鸟形佩握在手里,血沾了满身,他用手轻轻一触,这是第一道留下来的伤口,但已经愈合。

后来,他下了山,在罗王庙见到了生火做饭的痕迹,篝火堆一看就是燎叶搭的,歪歪扭扭却怎么也不掉。

没有李及双的痕迹,他猜想她必定是回到土司制所,谁知追过去时,她和燎叶两个人还未走到制所。

望到她时,他第一次听见了心跳声,扑通扑通,震响了整个胸腔。

他没有要与她相认的念头,来时他做好了打算,暗中护送她回到长安便可。

所以只远远地跟着他们,上山下山,穿林过石,淌过河便歇一下午的脚,在弯弯绕绕的山道上再次垒砌起思念。

李及双一点儿也不着急,但走时又不断回头,仿佛后面有一个落了很远的人,在不知疲倦地追赶队伍。

他希望她在等自己,但她和燎叶从来不提起他。

察觉自己冷得异于常人,是在他们走过后的一个茶铺上讨茶吃。

那小二上茶时没留神脚下,一脚尖踢到了桌角,痛得龇牙咧嘴,身形摇晃,差点把茶泼到他身上。

他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却把小二吓得半死。

“鬼?!”小二抱着那只碰到他的手,频频后退,一脸惊惧地看着他,像被烈火灼伤一般。

他当时只以为是自己这幅尊容太过吓人,也不搭腔,虽然邻桌食客纷纷侧目,他仍自若地将茶饮尽,掏出一文钱按在桌面后离开了。

离开后他在水边照了照,才发现眉毛鬓角都覆了霜,朱颜鹤发般。

后来他便缠住了手,戴上遮眼的檐帽,像个躲避仇家的剑客。

有一晚,他后脚跟进去的客栈给他安排了一间客房,正巧在李及双旁边。

他难得地又离她只有一墙之隔了。

那一夜无事发生,其实一路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好像没有他,她也可以走得很远很远。

但他做了一个梦。

开始他还不知道在梦里,他和李及双坐在床边说话,暖黄的日光落了一地,她穿着绯碧裙,耳上戴着青宝石坠子,第一次有这样乖巧可人的面貌。

他满脑子只有“为何我们要坐在床边,这也太有失体统了”的不解,却一点也没挪开身子。

她问了他什么,他总是答不上来,因为压根就没听到。

于是她侧头望他,竖耳等着,酝酿着小小的火气。

朦胧的光线透过窗纸,落在她的面庞上,照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又转过来一些,靠近来,逼得他不敢走神:“如何?”

他还是半个字都说不出,只知道眼前的她与平时全然不同。

她生得很美,但平日里的美是亮烈逼人、无法直视的,当她盯着自己讨要说法时,从来不会如此温和亲切,甚至含情脉脉。

她伸出手来,捏住他的下巴,软绵绵的指尖就像是两只猫爪,挠在心上。

“怎么了?”她问,拉长了尾音,有一丝不耐。

其实她连嗓音都很蛊惑人心,不是娇滴滴的甜腻之音,而是每个字都在胸腔里震动后,一路反复摩擦到了嘴边。

“你还不愿从了我吗?”她又重复了一次,往旁边闪了闪身子,音调带着些许委屈,“婚期都定了,你不会又反悔吧?”

他动弹不得,只听见心跳砰砰砰,砰砰砰,催他快答。

“我们订亲了?”他试探着问,生怕听错了她的话。

她听着古怪,转过身子来正对着他,有些恼:“你怎么了?前边就一直左推右拖。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吃妖怪,为了你,我可以少吃一些,顶多我们亲热后,我再去抓来吃。”

他还想着她跟平日不同,原来已生猛到了这个地步,反倒令他释怀了,她还是她,骨子里的傲逆一点没变。

这么多家人里,她只提过五皇子李吉,其他人都闭口不谈,但有些不快乐是不用说也能感受到的。

“你家人对你可好?”他问。

“什么?”她皱起眉,对他今日的状态甚是恼怒,“自然好的,除了对你很不满以外。你等着,我很快也不满了。”

他便笑了,朦朦胧胧开始意识到这是个梦。

梦看起来如此真实,她连生气都是无忧无虑的样子,若不是生在帝王家,也许就是眼前这般。

抓几只妖怪,就心满意足了。

“你笑什么!”她扬起拳头落下来又变成了掌,没好气地推了他一下。

“我要。”他答。

她着实有些不乐意了,轻斥起来:“要什么?你今日怎么了?”

他握住她的手掌,朝她凑过去。

她吓了一跳,还来不及应对,在他的逼近下一路后仰,倒在了软绵松弹的青花被褥上。

他撑在她身侧,把她囚在身体与两手之间,她望着他,两手抓着他腰边的衣角,像只见到了一整片了不得的云彩的小兽。

细碎的阳光透过来,她周身的皮肤泛着薄如蝉翼的莹光。

“我要你。”他说着,低头擒住她的嘴角,接着是唇,不知餍足地,脑海中建立的所有礼教、规矩轰然崩塌。

又吻了好久,才移到她耳前,像是确认般,喃喃道:“叫我名字。”

她有些透不过气来,任由他在耳边游走,一双手仍紧紧抓着衣角,很艰难地才说出两个字:“敖衍。”

声音颤得跟身体一般。

醒来以后,他晃了好久的神,朝阳未升,破晓前的柔光攀在窗纸上,竖着耳想听房中人的秘密。

梦里的她像被光磨过揉过,越发清晰可见,他却更想那个一意孤行还有些匪气,正不知又要算计谁的李及双了。

下床洗漱时,才发觉自己竟出了一身的热汗。

这倒是新鲜了,他还以为这辈子都要跟个死人一般冷到断气之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