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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不见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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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偏不信这个邪,“死了?尸体呢?”

拐子鹑用力地扇着翅稳住落地的身体,掀起了一地尘土,“他自己都说了有蓬川之神,神要吃人,连骨头都不给人留的。”

它翘着头,为自己的博闻得意不已:“公主你不知道这山上多少冤魂吧?幻海死的冤魂海了去了,蓬川之神杀的倒没有魂魄,那东西好吃,还要一点一点地吃上数年。”

她一把将它扯过来,却只揪掉了几根野鸡的羽毛,“你要是再拿这件事说笑,我第一个就杀了你。”

拐子鹑赖皮地一笑,“你可杀不了我。”

她冷冷地站起来,望着这头不知好赖不会看颜色的傻鸟,“那就把你的毛染成蛋黄色的,鲜光透亮,让你做个笑话。”

说完拂袖便走,拐子鹑这才知道错了,一边求饶一边追。

等到它老老实实闭上嘴,把她驮起来时,还不明白自己着了道,以为是成功收拢了李及双。

在拐子鹑背上的时候,她仍旧严密地察看着山林的情况。

空中除了眼界更开阔,没有别的什么优势。

俯瞰蓬川时,只觉这片山川如此寂寞。

目之所及都是茂密地争抢阳光的林树草木,满满当当不留一白,可却又如此空旷,不止能装下无数冤死之人,还有千万年的时间。

越过山脊,她瞧见山脚处有一大片被烧焦的土地,依稀能认出房屋的架构,梁木均成灰烬,只有暗黑的颓垣和瓦砾。

杂草和乱枝像是围城的伥人,疯狂张扬地围得水泄不通,就是半步都迈不进去。

整片土地看上去像是从蓬川身上生剜下的肉,迟迟无法愈合。

“那儿是什么?”她问道。

“是个荒村,十几年前发生了大火灾,全村人都烧死了。”拐子鹑在空中不断变换着身形,既不中看,也不中用,“你想去看?”

她心中纳闷,“十几年前的火,不可能荒到寸草不生。”

“那不是普通的火,蓬川山上那伙老胡子干的,用的是药火,还得上百年才能长出草。”拐子鹑真的什么都知道。

“药火是什么?”

“就是炼丹药用的火,臭得慌,而且连烧了数十日。现在要是有人靠近那片荒地,一准晕。更别说有的野鼠不注意,蹿进去,还把脚趾都烫掉了。”拐子鹑愤愤,“去过那村的野鼠特别难吃……”

拐子鹑絮絮叨叨地介绍起自己的饮食喜好,她却一个字没听进去。

她没想到自己不经意地窥到了一个秘密,并看到了全貌,虽然想知道秘密的人,或许真的已经不在了。

到了罗王庙时,燎叶正坐在只有几根孤柴的篝火旁,百无聊赖地掰断树枝,再投到火中。

见到李及双时,郁郁寡欢的面庞上现出了欢喜的神色。

但他很快发现沈无淹不在其中。

“沈无淹可有来?”李及双道先发出了疑问。

他搔搔头,想了想,答:“没有啊,他不是跟公主你一块儿吗?”

“遇到一个幻海般的邪境,邪境消失后,他也一同不见了。”她简略地说,也一同张望着,“我以为他从别的出口出来了,在这等我。”

很显然,没有。

燎叶一下子未能接受,坐着呆想了半晌,才忧心忡忡地问:“会不会他出来了,没看到我?”

其实他比李及双更清楚答案,凡是在蓬川失踪的人,没有人再见过,沈无淹再骁勇敏捷,也抵不住好运消散的那一天。

人们说蓬川险,并不是随口的玩笑。

李及双没有回答,而是道:“我们在这等等,也许过两日他就能赶来了。”

拐子鹑在旁听到了,只是背着她用力地摇摇脑袋,又望望天,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燎叶满口应下,别开眼不去看拐子鹑,心中也自我宽慰,相信他一定会没事。

**

等了两日,沈无淹都未出现。

燎叶总是趁她不注意时观察她,除了更沉默更凝肃,她跟平时没有太大的不同。

他知道自己愚钝,但他知道她连半分的悲痛都没有表现出来。

一个人去打水、捡柴的时候,他总会想到沈无淹,当初逃出蓬川时,沈无淹曾毫无保留地告诉他们如何辨别方向、食物,遇到野兽时应如何做,一心一意地带着他们出逃。

求沈无淹去救庚柔,他也只是说了一句:“须等公主休息或无事的时候,我才能出去。”

虽然沈无淹不过比他大了两岁,却好像什么都能扛,什么都能面对。所以同是话少内敛的人,他觉得自己能听懂这位兄长的沉默。

第二天夜里,他终于忍不住,还没吃下第一口食物,眼泪便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李及双没有去看他,放下了冒着热气的碗,用筷子搅着。

燎叶不停地用手背抹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他知道沈无淹不会来了,等再久都不会来了。

他心知这样太过失态,只能哽咽地解释:“公主……你别看我。我只是想到敖哥哥最后有没有挨饿,我想他这辈子什么都吃不到了。”

“嗯。”她深吸一口气,将冒头的情绪都死死压住,“哭出来就好了。”

她这么说着,却一滴泪都没有流。

等到燎叶哭够了,她才端起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那碗淡如溪水的野菌汤,最后说:“今后你若没处去,便跟着我吧。”

她知道他会想要自己照顾燎叶的,她从心底也愿意这么做。

燎叶扁着嘴看着她,哇地终于哭出了声。

**

翌日,他们烧了一壶水,要给拐子鹑拔了剩下的长毛,刚准备动手,拐子鹑就嚷着不拔了不拔了。

燎叶恼羞成怒,腾出另一只手一齐把它按住,骂骂咧咧地训斥:“我天不亮就起来打水捡柴,好不容易水烧好了你又反悔?!”

拐子鹑从他掌下挣扎脱身,飞到矮墙上,叉着腰抗议:“不好玩,跟上次不一样,上次那么开心,现在是干嘛!坟前除杂草吗!服徭役吗!”

燎叶叫起来:“上次是惩罚你,现在是伺候你,能一样吗?识相的赶紧下来,拔完了我们还要赶路。”

拐子鹑气愤愤地扭过头:“我出了那么多力,你伺候一下不行?笑一笑不行?”

燎叶抓起一把石子朝它砸过去,“你出个力的屁,真有事的时候你在哪?你在拔别的野鸡的毛装自己身上!”

“我不多装羽毛根本飞不了那么久!你这两根毛的知道个乖乖!”拐子鹑毫不示弱,“要解山神局须得以命抵命,我去了也没用,敖衍那小子是自愿要死的!”

“好了。”李及双终于出声制止,声音甚至还有些发颤。

她早就琢磨出来了。

除了开门,奇门遁甲的三吉门还有生门与休门,开门、生门与休门分别是艮宫、坎宫、乾宫,代表的是少男、中男与老父。

他们二人只有沈无淹符合少男的意象,若是走生、休二门甚至其他宫位,他们一样出不去。

山神要留下那个符合三吉门中宫位意象的人,而那个人,还得没有一点为己的私心。

至于他之前是否推测出局意,她不知道,也不敢再想,念头每每到此,便要狠心切断。

她站起来卷起两边的衣袖,朝拐子鹑咧咧嘴,皮笑肉不笑地:“就当是坟前除杂草了,待会拔完我还再在你背上刻个字,还当立碑,如何?”

她话说得狠,拐子鹑也扁着嘴,学着这两日燎叶的可怜样,但怎么看都有些滑稽:“不拔了,等你心情好了我去找你,到时其他毛也长齐了,正好可以清清。”

说罢,竟然真的挤下两颗泪。

“亲亲?”燎叶又把剩下的石子扔过去,“真是癞蛤蟆长翅膀了,亲鬼都不会亲你。”

李及双被他逗笑了,眼泪第一次忽地要流出来,活着真好啊,有吵有闹的,可惜他不在。

她转过身,去取箱笼,背到肩上,扔下两个字:“走吧。”

再不回头,再不去看一眼那片绵延到云端的群山。

**

李及双本不想回巴黄土司制所,但她需要把鲸死草交给伍季海,命他骑快马赶回长安。

如今,她身上的衣着已经脏污得比当地的农家少女还不堪了,再在脸上抹几把灰,便如同一个乞丐,没有半点贵公主的气息。

莫说李成检,就是伍季海见了她,也不一定认得出。

谁知到了半路的镇上,便听闻皇位易主了。

父皇驾崩,太子继位,成为第二十任皇帝,改年号为武贞。

按礼制,她还要回去守孝的,但宫中一直没派人来传,或许是找不到她,但她便不需要那么赶。

对李及双这种目无礼法的人来说,守孝最重要的就是心意,她的心意绝对是满满当当的。

越往东南走,听到的消息越多。

各地农民军起义,巴黄州也有一小股势力蠢蠢欲动,但都被巴黄王悉数剿灭于萌芽中了。

进了城,二人把脸遮得严实。表面上看,巴黄制所仍如离开时那般,挑担货郎穿街走巷,夹道店肆幡幌如云,只是每个人都不敢高声说话,连最善吆喝的摊主都不想卖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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