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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萧萧前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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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还是敲开了她的房门。

她正握着那枚乌金斑盏,又往脚踝的那串殷红处滑过来推过去。乌金斑盏通体透凉,能够驯服潜伏在伤口里的小兽。

“何事?”她问,装作无事,脚仍搭在桌下,并不打算收起来。

沈无淹刚才进门那一晃眼看得清楚,她脚踝处有一道深红色的印子,分明是鞭伤。

这一下,他便忘了要说什么,只是问:“公主你受伤了?”

她避而不答,转而说:“你若是不想让燎叶也去,就自己同她说。”

沈无淹往她走了一步,澄清道:“燎叶不是小孩了,可以自己决定去向。我也并不是不愿去。”

她指节酸了,便将斑盏放在案上,左右五指来回扯着,看着就是一副抗不了风吹雨淋的小姐样,是镶在锦屏上最耀眼的明珠。

任谁瞧上一眼,都不会以为这颗明珠能狠到连自己都割。

见她不应,他又说:“公主想要找鲸死草,我去便可,五日内必回。”

她饶有深意地一笑,如猛兽和和气气地伸出了利爪:“你有没有想过,你以为的关心,其实是不信任甚至轻视呢?”

话说得一针见血,斩断了所有通路。他明白多说无益,再坚持,她很有可能不让自己去了。

于是他转了话题,又绕了回去,“受伤了不抹药,伤口容易溃烂。”

他说得笃定,因为这几日来,她身上没有半点草药的气味。

“擦了,在身上。”她倒没有跟他赌气,而是认认真真地应了。

说罢拍了拍衣起身,面无表情地朝他挨过去,悠悠地问:“你要检查么?还是说你喜欢帮人擦药?”

她便是有这点好,从来对事不对人,但扯到旁的,顺手就是要绕回他身上的,让人无力招架。

他想退后,又怕她猛地靠过来反而摔了,便后撤了一步,伸出手虚虚地将她围住,同时不忘劝诫:“公主,请自重。”

她抬头看他说得决绝,脸色却如临大敌,仓皇无措,便退了退,状做无意地扶了扶差点闪到的腰:“你倒是想看,我却不想给了。”

沈无淹又是脸色一变,末了抬起头,一双眼真挚得不像是要占她便宜,而是纯粹地、虔诚地反问:“看了,就准我去吗?”

她却不知道他还能转守为攻,笑在嘴边凝了凝,继而慎重地点点头,两手搭在腰间,要去解玉带:“看了便能去。”

沈无淹生怕听到带扣解开的声音,连忙抓住她的手,再不与她玩闹,顺势从袖中拿出一个豆青色缺了口的瓷瓶,递过来:“这个治外伤很是有效。”

她两只手还被他抓住,他便将瓷瓶放在了案上,松开她的手腕,一面朝门退去,一面说:“公主擦过,便算看过了。我现下去准备路上需要的东西,有很多很多,不知今日还够不够时间……”

一句话没说完,人都不见了。

她轻轻地靠在案边,看着他一路望着地面,半是慌张,半是解脱地逃了出去,终于笑出了声。

“擦过便是看过”,真亏他还能接得住她的话。要不是逃得快,这句话,她还能接着再展开来发挥发挥。

手边的瓷瓶也像极了他,不是富贵耀眼的样式,瓶身上的漆纹都掉了色,却是干干净净闪着光泽。

瓷瓶上紧紧地塞着松木粒,结结实实地裹住了药味,没有让这苦辛味勾起丁点不愉快的回忆。

她用指腹磨了磨瓷瓶上的缺口,收进了袖中。

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荒唐的念头,不如就这样同他闹着,直到顶上的梁木被风雨侵蚀朽去,脚下的地板日移月陷,他和她仍旧好好的。

谁也没有变成伥人。

**

走之前,李及双去看过庚柔,托她扮成自己的模样,再与伍季海手下人扮成的沈无淹一起离开巴黄。

庚柔同意了,她每天日思夜想,就想离开巴黄这个狗来了都吠不动的地儿,现在知道还有马车护送,两只眼睛美得都发光了。

沈无淹晓得前往蓬川最近的路,快马一日之内就能进山,这样一来,甚至都不需要庚柔扮作李及双避开李成检的耳目。

路上他只简单地说了一些需要注意的情况。

譬如,青络脑并不是一种从口入的毒,而是巫师施的蛊,他们会用这种方法暗中惩罚别人,中毒者甚至不清楚自己是何时何处中的毒。

又如,山中不能乱吃果子,有些地方需要将三人系在绳上,以免一步之差便迷了道,等等。

到了山前,他还给了她一条蔽膝,要她系在腰间。

燎叶看了甚是眼红,又不敢问要,沈无淹却没忘了她,又给了她几条同样材质的细布条。

虽然少了许多,但燎叶捧在手心,如获至宝,她乐呵呵地告诉李及双:“这可是毒箭木上的纸泡过再晒干的布,毒箭木的汁液有剧毒,所有毒蛇虫蚁都不敢近身。以前我们从山里逃出来的时候,被咬得脸都肿了。做梦都想着有这样一条。”

接着一面兴冲冲地将布条系在脚踝和手腕处,一面说:“把毒箭木的树皮剥下来,捶松后晒干,对人就没有那么毒了。但防那些小毒物还是绰绰有余的!”

李及双看着自己身上这张宽大有余的毒箭木蔽膝,问沈无淹:“你不要么?”

燎叶嘴快,接过了话头,“他不招这些小毒物,那些小东西不敢咬他。”

不怪得人人都说唯有他能出入蓬川了,要是她有这体质,也不用花这么多心思“算计”他上山。

入了夜,三人仍在赶路,沈无淹说前面有一间破庙,是前前朝不知哪年建成的,既有片瓦遮头,便最好不要在天幕下歇脚,以免露水沾身。

但在李及双看来,这破庙已经是破到不能用頽桓破壁来形容了。

砖瓦成了草木的脚下臣,神像所在处只有一个四方高台,连真身都不可寻。

木莲藤狂妄地爬了满墙,每片叶都有她的手掌那么大,风过叶响,呼啦啦潮水般灌过来,摇摇摆摆,都是恣意的模样。

往里走,有张长十余步的石板通铺,顶上瓦砾悉数地露着天光,好在有颓墙三面,聊胜于无。

他们将毛毡铺在通铺上,燎叶说什么也不愿与人挨着睡,生怕夜半碰到谁的手脚,惊起往日骇人的回忆。

于是她便远远地隔着二人,在床的另一头睡下,把自己结结实实地裹进毛毡里,嘴里还不忘长叹:“好暖好暖,好暖……”

相处久了,也或许是从青楼里脱了身,燎叶再也没了那副破碎的样貌,看着越像青山初次见,虽仍有些羞怯,却是积蓄着力量的。

他们由了她去,李及双便在另一头,靠着墙边躺了下来,沈无淹在地上生了道火,火光一下子驱散了伏在黑夜四周的险,她望着火光,仍由思绪摇晃,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夜却睡得不安稳。

不知过了多久,她醒来,只因觉得手脚都被定住,动弹不得。

她扭头想去叫沈无淹,却发现不止声出不来,连脖颈到眼珠子都动不了。

睁眼望去,只见一片迷迷蒙蒙的虚空,像是烟雾凝结了,脚边的火光用了力,却怎么也穿不透。

一张黑黢黢的脸幽幽地从头顶上方冒出来,脸上布满了短糙的毛发,看不清口鼻,只有两只圆圆的眼珠转着,上上下下地审度着她,没有一点感情,也感觉不到它的呼吸。

按理说,这等体型的兽,呼吸应是强且浓臭的,不至于一点热气都感受不出。

她的心跳得极快,却半寸都动不了,也不知是不是鬼压床,若是被人束缚住身子,也不可能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紧接着,视线最底部,她的脚边出现了一个人影,没有手,弯着腰、垂着头要来咬她的脚。

吓得她就要抬脚去踹,可一个激灵下,她丝毫未动,急欲反抗的意气却直穿心门、冲向天灵感,震得她两眼昏花。

奇怪的是,脚边那人并没有咬到她,看那样子是将将要咬到了,身后又有一个力将他扯开。

稳定住心识再一看,原来是个伥人,面色灰白,披头散发,两眼凹陷到枯瘦。

四周寂静无声,顶上的黑毛怪不见了,脚边的伥人不知是被什么吸引过来的,仍在不知疲倦地试图来咬她又被拉回,循环往复着。

寒粟传遍了全身,她使劲从喉间挤出一个声音,长长的,绵软的,意外地妩媚缱绻,传到自己耳里时,恨不得晕过去算了。

这一声出来,一肘外顿时有一阵轻微的响动,应是沈无淹醒了,她松了口气,只觉得背上一片寒凉。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那个东西说着,原来不是野兽,但声音嗡嗡如蜂鸣,从腹中深处震出,听着古怪别扭,不似人类。

沈无淹拔剑便是一挥,伥人身后的力猛地一收,他没有砍到伥人。

“我也以为你不在这儿了。”他接过话,语调却并不友好。

“离她远一些。”他又说,几分敌意冒出来,剑还握在手上。

“这么俏的小娘子是给长老们带的?不然你何以要回来?从来没见你主动回来。”黑东西继续说,似乎想要套近乎,又像是威胁。

沈无淹稍稍提了音调,再一次警告:“我不会再说第三次,你离她远一点。”

黑东西似乎真的远了一些,她能感觉到指尖弹动了一下。

“放你进山可以,总得给我些好处吧。我要她一口阳气就好,连她一根寒毛都不会动,长老们不会发现的。”

“我进山不需要你准许。”沈无淹有些不耐,但没有朝对方举起剑。

“那就半口阳气,让我尝尝姑娘吧。”黑东西讨价还价起来,语调里还藏着按捺不住的兴奋。

它的声音如此之近,沈无淹却如此远,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想要保住半口阳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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