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晏慎云不得不承认，晏慎离比他想象得难对付——在朝，没有一丝儿结d的迹象，可那几个新上任的官员却对他印象不错；在野，似乎也不是耳目全无。想要抓着什么漏洞对付他，竟还不好轻易下手。
“殿下！”来复命的亲侍跪地。
看他神情就知道，这次多半又是不中。
晏慎云一跌足，“七次了！……都这么没用吗？！”
“明王功夫好，确实不易得手。刚才他还护着一女子轻骑回府，轻轻松松就杀了他们派去的几十个人，只留了一个活口带走。眼下，对他下过手的人……”那亲侍咽了口口水，有些不敢看他主子，“那名单已递到陛下眼前了。”
“……”
蒋盈和崔同的门生故吏，看来这下子是要被一网打尽了。他们原本没受牵连，可以过好自己的日子去，只是经了太子一撺掇，仇恨之下雇人刺杀皇子。那晏慎离看上去对这些事浑不在意，却暗中集了他们的名单，一个都不会放过的样子。
“罢了。”晏慎云冷笑一声。这些人，原本就是蒋盈和崔同留下来的，物尽其用罢了。弃之并不可惜，更不会牵连到自己头上——即便晏慎离知道，父皇又会信么？
他既功夫好，便只能给他把好功夫拔了，才好下手。
哼了一声，双手负在身后，“让慕容、拓跋二人来见我，另外……”
想到燕帝近日有意让明王协管兵马之事，他笑了笑说：“告诉黄司徒，在那个沈玄造出的军费预算上，多加三十万两。”
一旁的楼传敬听得起劲儿，“殿下的意思是……明着让他贪污？三十万两确实是比巨款，不怕他不动心。可这沈玄又不是明王举荐上任的，就算贪污了，能直接牵扯到明王身上么？再者，蒋盈吃空饷之事已是前科，这事若再传出去，说殿下明着让官员贪墨，于您的声名能有好处吗？”
听自个儿心腹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晏慎云道：“你跟了我许多年，心眼子还是这么少。本宫让黄司徒多拨银子是真，但咨文上写的仍是军费，哪有半个字明着说让沈玄贪墨了？可他若是敢，敢拿一分私吞了，本宫便有理由治他的罪！至于明王，父皇如今有意让他管理兵马之事，少不了和沈玄打交道，过不了多时便是他的直属上司了，沈玄出了事，他至少是个御下不严，至多就是……”
“至多是什么，就看殿下怎么说了。”楼传敬一瞬了然了，“殿下高明！”
“既挪不动窝，那就踹他下来。兵马司总管这个位置上，必须得是本宫的人。至于明王么，他现在和沈玄关系越好，来日事发他受的牵连就越大，本宫非但不阻拦，还要帮他一把哩。”
“哈哈。若论朝堂上混的经验，明王哪比得太子您啊？他充其量，就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罢了。”楼传敬大笑了一阵子，忽又感到忧心：“那万一他不贪呢？”
“嗯？不贪？”
“虽然换了谁都很难忍得住，但也不排除有万一的可能。若他真的不贪，殿下这计岂不白费了？”
晏慎云一笑，“你以为本宫这些年太子是白做的么？沈玄还未上任前，本宫就已派人暗中查过他的劣迹。他以前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一桩桩都清楚着呢。他贪，有法子治他；不贪，亦有法子治他。你去推一把，让明王和他走得再近些，咱把这戏台子搭高了，等着看好戏。”
楼传敬连连点头应是，“如殿下这般筹谋，若不是前些日子忙于那件事分了神，又怎会让那明王钻了空子，连折殿下两个d羽！”
“所以说，现在他的好日子，到头了。”晏慎云站着，一手拍在桌上，掌下正压着张纸，上面不知写了些什么。
主仆二人说了半天的话，慕容、拓跋已到。晏慎云也没让楼传敬走，而是示意他代为说话，自个儿舒舒服服靠在椅背上歇息起来。
楼传敬知其意，温和问那二人道：“案子查得如何了？”
两人面面相觑。
“该审问的人，可都审完了么？”
“审完了。”拓跋悍答道。
“审完了？”楼传敬冷笑一声，只这一句反问，方才的柔和神色全不见了，当即一拍桌子道：“皇上把这样要紧的案子交给你们，你们就是这么办差的？”
他脸色一沉，当即将此二人都吓了一跳，余光瞥了眼座首的太子也没做声，一时间摸不透对方的想法，慕容俊讷讷道：“楼公子有什么吩咐吗？”
楼传敬咳了两声，“那么重要的嫌犯，你们两个，是连面儿都不敢去见了，啊？”
慕容俊想了半天也没明白过来，他两个确实已把涉事人员都审过一遍了。“还有什么重要的嫌犯？”
“唉，该怎么说你们……”楼传敬叹了口气，“不过也不能怪你们。此事毕竟知道的人极少。”
拓跋悍好奇得憋不住了，“到底是什么事？还请明白示下。”
楼传敬这才道：“你们可知道殿下大婚前发生了什么吗？锦小姐她，在自己屋内，被人差点掐死！”
“有这等事？！”两人惊讶得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拓跋悍问：“谁能那么大胆子？”
“说出来你们也不信呢。那人不是别人，就是明王。”
“明王殿下？！”
“明王为了给他的小丫头出气，什么事儿都敢做，丝毫也没把咱殿下未过门的太子妃、他未来的皇嫂放在眼里呀。”
“这么说，明王的嫌疑可大了？”
这回晏慎云总算出声儿了：“审是得审的。凡有嫌疑者，一概不可放过。不过……他脾气倔，功夫又好，一言不合是要打人的，谁的面子都不给，怕是没那么容易配合，必定会和你们起冲突。”
晏慎离性子孤僻武功高这件事，已经深入人心了。那两人一听太子都如此说，忙吓得不知如何是好。“那请问太子殿下，可有什么办法吗？”
太子一个眼神，楼传敬拿了个小瓶子过来，放在二人面前。
二人一见，心下便知那是什么了。
“如此就可避免冲突了。他若事后怪责，你们尽可把事情推到本宫头上来。”
“太子殿下如此提点，你们两个，可知道该怎么做？！”楼传敬道。
“这……”慕容俊尚有些犹豫，拓跋悍忙笑道：“多谢太子殿下指点迷津！殿下放心，我等一定竭尽全力，早日查明真凶！”
半柱香后，送他们走了，楼传敬笑说：“都这么久了，还能指望他们查个什么呀。”
晏慎云却正在看一张小纸片，楼传敬凑过去问：“这是何物？”
“本宫让小昭待在明王身边，为本宫寻一样东西，这是她拿到的第一个碎片，半月前才给本宫的。”
晏慎云把那纸片给他看，“矿区图地图被晏慎离分成了六片。碧千戒，就藏在它们中的一个地方。”
“这么久了，才得一片？”
“倒也怪不得她。这东西如此重要，晏慎离又怎么会随便把它放在一处呢？”
“殿下，你说……”楼传敬微蹙眉，“晏慎离知道这片矿区地里面有碧千戒吗？他如果知道，又有心与殿下争这至尊之位，应该会早就将碧千戒挖出来自己收着了吧？”
“据小昭的情报，他还不知道。”晏慎云道，“这片地图之所以到了他手上，还不是因为他那个卑贱母亲惹下的风流情债。可当初赠予这地图的人，应该是没有告知地图中真正的宝物是碧千戒。”
“那便好。殿下还是再催催小昭，早日拿齐了这六片图，以免夜长梦多啊。”
以太子之耳目众多，锦月死前与晏慎离起过冲突的事情，他多半会知道。是以这么久了还没有刑官来明王府审问，颇不正常。小昭正想着这事儿，就听到外面传来动静——来人了！
“明王殿下，烦请您……”
“要审本王？”
“啊不是，”不知为何，虽是要审，但真正和明王面对面时，还是会没来由被他周身森冷的气场唬住。慕容俊赔笑脸道：“也不全是……哎，确实有一些问题想请教殿下。您看今日天气这么好，下官请您去望月斋吃顿饭如何？”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这话对晏慎离并不管用。他掸了掸衣袖，从容不迫地说：“掐了，但没杀。”
“？？”
“本王交代完了。”
“诶？殿、殿下！”拓跋悍和慕容俊一脸懵，连忙要叫住他，两人正慌忙尴尬时，小昭走出来了，迎面对上他。
“怎么了？”晏慎离转身一看见她，脸上都换了副神色，从方才的冰寒森冷一瞬变成了和煦暖春，变化之迅速，把那两人都看傻了。
“殿下，我听到他们的来意了。”小昭道：“锦月案毕竟干系重大，一连许久未破，他们两人才想到殿下这里。怎么说他们也是陛下指派的查案人员，殿下还是配合一下的好。”
“小昭姑娘说得是，小昭姑娘说得是啊！”两人瞬间喜笑颜开，仿佛见了救星似的。
“噢。”晏慎离看着面前那双黑葡萄般的眼睛，转身轻巧一笑，变了态度。“既然小昭开这个口了，那就走吧。”
两人忙打拱作揖，“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诶，等等。”小昭叫住他。
晏慎离回头，听见她说——
“我陪你一起去。”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风起云涌（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