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内一片寂静，紧闭的大门掩住了一切纷乱。

舒与乔垂眼坐在椅子上，一直沉默。

乔娥不知道这事，背对着她掉眼泪，王佳悦也是，咬紧了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颜慧玲稍微冷静一点，蹲在她旁边，跟她说话，“他们会处理好的，你放心。”

舒与乔还是没反应，颜慧玲没忍住，也留下来一行眼泪。

良久，才听到舒与乔的声音，脆弱，无助，“他看到了。”

颜慧玲忙说：“没有，没有看到。”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

舒与乔一直小声重复这句话，她藏了那么久，多少次想起又多少次忘记的东西，终究还是没藏住。

谢携跑进来，又顿时止步，怕吓到她，慢慢走到她旁边蹲着，握住她的手，“过来了，我过来了。”

舒与乔停住，面前这人是谢携，她依然垂着眼，眼里模糊不清，但却没有眼泪，她哭不出来。

“嗯，你抱抱我。”

谢携喉结滚动了下，强力克制住泪意，把她抱进怀里，轻声安抚，“我在呢……”

颜慧玲拉着那两个哭到不行的人出去，关上大门。

乔娥到外面来，终于能哭出声了，“我都不知道……怪不得她怕黑，怪不得……她大一状态那么差……怪不得她从来……从来不说高中的事……”

王佳悦也哭，“小与姐以前过得真的好苦。”

颜慧玲把脸上的眼泪抹干净，跟乔娥说：“你赶紧把网上的事处理好，现在不知道闹成什么样了。”

乔娥坐到走廊的地上，缓过来神，把手机拿出来，看网上的消息，一打开，就被几行字刺到崩溃，捂嘴痛哭。

好日子：舒与乔不是霸凌者，她是被我霸凌的人，我才是罪魁祸首。她从高二入学那天，我就喜欢她，对她展开追求，追了一年啊，各种方法都用了，但她就是不答应，我没办法，只能想别的法子，既然她不喜欢我，我就让她永远记住我。第一次是在周五，我给她留纸条，骗她说有个女的被锁在器材室了，她真是太傻了，我躲在外面，等她进去后，把器材室的门锁上，她在里面待了两天，整整两天，从周五的下午到周一的上午，她家里人竟然都不找她，这一点，我一直都挺奇怪，前段时间才知道，原来她父母对她不好啊，真可怜。学校的假期都没人，器材室旁边的后山，以前是个坟地，我故意在晚上翻墙到学校，在门口发出动静，就听到她拍门的声音，我觉得好玩，过了段时间又发出动静骗她，她又信了，还以为是有人来了，又在里面拍门，后面我又在门口放恐怖音乐吓她，她果然被吓到了，后面我再发出动静，里面就没有声音了。

被关了两天，老师发现她的时候，站都站不稳，真可怜，但她竟然没找班主任告状，真是太乖了。第二次我又把她关起来了，这次是在男厕，我找班主任帮忙，留她讲作业，等她从办公室出来，同学全都上体育课去了，我扯着她手，把她推进男厕所隔间，她反抗我啊，打我啊，女的力气哪能比得过男的，还是把她关进去了，这次只关了一下午，因为有老师去找人了，那个老师我没关系，如果她告状的话，我肯定要受处分，但她还是没说，一直不吭声，老师问不出来，这件事后面就了了，班上的同学都不知道，她也不说，我也不说，这是我跟她之间的秘密。

第三次还是在器材室，我逼着她向我下跪，不跪的话，我就威胁她扯她衣服，她果然跪了，求我别扯她衣服，但都这样了，她还是没哭，她可能是不会哭，一直都板着个脸，真是个呆子。我后面把她关在器材室很多次，她不知道怎么了，一次都没反抗过，一副随便我关的样子，我当时还在想别的办法折磨她，她可能是对被关免疫了吧。

我想到了一个新点子，正打算做，这次她竟然反抗了，像是突然活过来了，还去找班主任告状，可惜啊，她是不会管的，我当然不会搞出来，我这么喜欢她，怎么会伤害她呢。后来，她就自己躲着我，每次放学她跑得越来越快，我抓不到她，把她关到器材室，她也会砸掉窗户跑出来，力气也变大了，我都扯不动她，可能她力气一直都挺大的吧，只是之前一直没反抗，真是奇怪，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开始反抗我呢。

最后一次，同样是在器材室，那段时间好像是她去艺考的日子，她要去考电影学院了，当明星啊，多么风光，但我不想，所以我又把她关起来了，还把窗户也封死了，本来以为我会成功阻止她呢，结果她竟然在里面割腕了，那个血从门缝里往外流，流了一大摊，我被吓到了，连忙开门，就看到她坐在地上，周围全是血，桌子上，窗户上，全都沾上了血，我吓死了，连忙跑了，等我再听到消息，就是我被退学了的文件，我舅妈也被辞退了，这件事闹得太大，校长也知道了，赔了她一笔钱，让她别往外说，她没收钱，也没有往外说。

我被退学了，没学上就开始打工，直到刚才，我终于有机会看到她了，但她竟然在笑，她是什么时候学会笑的，上学的时候，她从来都不笑，凭什么她会笑了，她过得真好，但她再风光，以前还不是得受我欺负，哈哈哈我真高兴。

配图是他在电影院放的几张照片。

【你怎么不去死。】

【傻逼，你真该去死。】

【你还有脸说，操。】

【真是讽刺，传言说她是霸凌者，结果她才是被欺负的那个。】

【现在知道真相了，那些骂她的人会给她道歉吗，不会，你们不会，你们只会认为自己是不知者无罪，恶心。】

【怪不得她怕黑，怪不得她说在器材室，怪不得她跑得快，怪不得她会爬树，怪不得她力气大，靠。】

舒与乔粉丝现在已经被虐到看不了消息了，她们疯了一样地举报这个账号，满心想的都是不能被她看到，不能让她再遭受一遍痛苦，但有越来越多的人往外发，知道的人越来越多，公司花钱撤热搜，封账号，根本封不完，转载的人太多了，怎么办，该怎么办……

这时，这个热搜词条里却多了些她真正的同学的发言。

平城律师所齐奕：我是平城第二中学高二十四班的学生，是舒与乔的同学，如果你们是因为好奇她的高中生活才转载那篇博文讨论的，也请你们删掉，我可以讲讲她高中时的事情，满足你们的好奇心，舒与乔刚开始成绩不太好，但她一直很努力，到高三，成绩已经涨了很多，平时比较安静，除了有人喊她，她从来都不会主动说话，也很善良，有人找她帮忙，她只要能做到，一定会帮。我是律师@钟诉传媒，有需要可以联系我。

高数我恨你：我是平城第二中学高二十四班的学生，也是舒与乔的同桌，你们都不知道吧，舒与乔数学特别差，每一次最后一道选择题都会选C，但大部分都是错的，有一次，我看到她在考试前抄出卷老师的名字，问她在干什么，她就说在祈祷最后一道选择题是C，结果那次□□是A，她默不作声把那张祈祷的纸撕了，哈哈哈哈哈特别可爱。

来一份煎饼：我是平城第二中学高二十四班的学生，舒与乔班上的体委，她简直就是学校男生的女神，我打完球回来，都要特意绕她远点走，就是怕有味熏到她，有次上体育课的时候，她好像是腰有点疼，就过来问我能不能请假，我当场愣住，呆若木鸡，她以为是我不答应，说了声抱歉就走了，我又给她写小纸条，说可以请假，她还给我回了个谢谢，那张纸条现在还被我夹在书里放着。

言若：我是平城第二中学高二十四班的学生，舒与乔的班长，有些事情我们都不知道，我只知道，舒与乔在班上是最听话的人了，从来不拖交作业，就算被分到的打扫区很累，别人找她，想照顾她，跟她换换，她从来不会换，自己就去默默做好了，有一次她倒完垃圾回来，校服上可能是沾到了一点，学校管的很严，她不能脱校服，就把那块用两张纸巾隔着，上课的时候，还被数学老师点名了，说她自己设计的衣服不错，当时给我笑死了。

渡我狗命：我是平城第二中学的学生，跟她同一届，高二元旦晚会的时候，他们班的表演是小品，你们敢信吗，这么漂亮的女神竟然被他们要求演树，结果表演的时候，台上人太多，他们一个班的人都上了，她身上挂着树叶子突然开始往下掉，她站那一动都不动，但树叶子还是往下掉，演小品的人都开始笑场，她愣是坚持下去了，走的时候一把把那些树叶子抱住跑了。

“……”

后面有很多，数不清的高中同学，大学的同学也都出来发言了，致力于把那些转载的刷下去。

我一定要上岸：我是平城电影学院19级的学生，跟舒与乔是舍友，她大一时确实比较瘦，据我所知，她有点厌食症，再加上要吃药，所以就更不想吃饭了，我们经常会诱惑她吃饭，但她每次都只吃一点，于是我们就想了个办法，用买给你的，我买都买了，太浪费了这些话来让她吃饭，她总会把钱转给我们，刚开始我们都不收，结果她就不吃了，然后我们才收，她才慢慢长胖了点，真的是倔这个人。

challenge：我是平城电影学院19级的学生，跟舒与乔是舍友，跟你们说个小秘密，她大学时就是谢导粉丝了，她天天看谢导的电影，看谢导的采访，看谢导拍戏时的纪录片，但她看过最多遍的一个电影其实是贺天志导演的《孤案》，因为谢导在里面出镜了几分钟，她看过好多遍，有一次，我半夜醒了，看到她床那边有点微弱的光，我就掀开看了看，她睡着了，手机上还在自动播放这部电影，后来问她才知道，她睡前习惯看一遍，方便她睡觉，这种情况大一比较多，后面就没那么频繁了，但她还是很关注谢导。

哭哭哭：我是平城电影学院19级的学生，也是舒与乔舍友，她这个人，最爱干净，我们那几个天天懒得不行，她每天都会扫地拖地，后面我们都不好意思，自己勤快了，没让她拖地，但她还是会自己再拖一遍，问她，她就说习惯，后来我们就给她投喂零食了，她还想给我们转账，我们就跟她说，如果要转账，平时就不许拖地，她这才没再提转账的事。哦对了，我是夏节纪的粉丝，她还帮我要签名照了，她拍电影的时候寄给我的哈哈哈，我真幸福。

xbclmzl：我是平城电影学院19级的学生，不是她舍友，但打过几次交道，大四时，她要排的话剧，我去争取了一个角色，但因为我记混了时间，错过了试镜，然后撞见她了，我就问她选好那个角色了吗，有没有二次试镜的机会，没想到她直接给周老师打电话了，我去试镜，成功入选，她真是我恩人，我买礼物送她，她不收，还说这个机会是我自己争取到的，她太好了。

今天也想遇见她：我是平城电影学院20级的学生，学姐真的很不爱出门，我一次都没碰到过她，有一次在学校论坛里看到，她有天去学校超市，忘记带手机了，就说能不能先放着，她回去拿手机来付款，旁边有个男的直接就帮她扫码付钱走了，她在论坛上找人来着，说要还钱，那个男的回她了，说加他好友转账，我恨！为什么那天我不在超市，不然加学姐好友的就是我了。

“……”

这样的发言越来越多，带来的讨论度逐渐压过了严并发的东西，大部分网友自发删除转载的东西，删掉了相册里存的照片，少部分人依然坚持用那件事攻击她，被粉丝疯了一样的举报，封号封了一批又一批。

【真的感谢你们的发言，谢谢。】

【有好多人爱你啊舒与乔，未来会一直幸福的宝宝。】

【特么的，到底是哪个狗日的开始传谣言的。】

【看过电影的都去发观影感受，把那些傻逼发的刷下去，别让她看到。】

【那傻逼的号已经没了，咱们去接着举报。】

乔娥脸上挂满了眼泪，坐倒在地上，平时那副历练的样子全然不见，一个金牌经纪人，现在连处理这件事的头绪都没有，她看完消息，用工作室的号发了条微博。

舒与乔工作室：非常感谢各位，也请存照片的人不要过多关注艺人的私生活，电影非常好看，不是吗？

【保护好她，我们这边还没举报完，先别让她看手机。】

【好看到炸了，舒与乔太厉害了，演技真的绝。】

【我为卢天芝举大旗，转载这篇博文送电影票。】

【她现在怎么样啊，能不能给我们报个平安。】

电影的主创们全都等在休息室外面，坐地上的，靠着墙的，蹲着的，贺天志那边跟影院的经理协商好了，也在外面等着。

谢携把怀里的人小心抱起来，腿麻地止不住踉跄了一下，他迅速站稳，拿旁边的毯子给她搭住腿，每走一步都是扎心得麻，她睡得很沉，没有因为走动而醒过来。

看到他出来，乔娥忙站起来，用气音说：“怎么样。”

谢携说：“回去一起说。”

“轰隆——”

下午五点左右，天上黑成一片，为即将到来的雷阵雨开篇。

他们提前走了，没因为暴雨被困在路上，但在几辆车即将抵达的时候，大雨倾盆而下，还伴随着一阵一阵雷声。

舒与乔脑袋无力的垂在谢携肩上，他控制着力气，怕抱紧了弄醒她，贺天志在外面艰难地举着大伞，谢携小心地把她往怀里拢了拢，不让雨吹到她。

但都这么小心了，还是让她的衣服湿了些。

到家后，谢携把她放到床上，把湿的那块挽起来，又细细整理好被子，才离开。

主创团队，几位主演和他们的经纪人，助理，全等在外面的走廊。

谢携对王佳悦说：“去看着她，我等会过来。”

王佳悦点头进屋，坐在卧室里的椅子上守着她。

谢携把自己房的门打开，示意他们进去。

贺天志瞟了他一眼，想安慰他几句又放弃，说了严并的事，“那个人叫严并，是影院的员工，干了三四年，在网上看到消息后，去放映室加了照片，已经被我全部删掉了，现在他在警局，警察在调查之前的事，你们等着传唤，估计就是明天。”

“还有那厅里的屏幕，经理想卖我们个好，没让我们赔，但我觉着没必要为这几十万欠他们人情，就直接走账付了。”

贺天志看着谢携的脸，说不出谢携是愤怒还是心疼，总之他没看出来任何情绪，这人是导演，怎么会不知道如果不关放映机，就算大屏被掏了个洞，也关不了，但他还是下意识砸了。

乔娥跟他说网上的消息，“严并的账号已经被封了，他发了……等公司把文件整理好发到你邮箱，还有之前造谣的那一百多个营销号，绝对是有人在后面推的，这些人的信息还在查，等找到了那个人，你想怎么解决。”

谢携说：“送进去。”

乔娥瞬间想起来谢携的人脉关系，让他找个顶尖的律师送那人进去，似乎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颜慧玲说：“我刚才看了眼网上的消息，现在她粉丝都把那些事刷下去了，明天估计就能结束。”

贺天志抓紧时间跟他说后面电影的事，“明天的路演，你俩就别去了，我们几个去就行，等恢复过来，再参加后面的。”

贾付方担起责任，“对，你放心在家陪着小乔，我们几个能处理过来。”

方宇焜默不作声，他整个人就像个霜打的茄子，蔫在椅子上。

谢携说：“谢了。”

“啧。”贺天志捶了下他肩，“你去陪她吧，后面的路演我们在这商量就行。”

谢携“嗯”了声，转身出去了，门也没关。

贺天志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跟主创团队商量后面路演的流程。

谢携走进房间，王佳悦自觉出去了，轻声关门。

舒与乔还睡着，面容平静，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谢携坐到床边，忍不住伸手看她手腕，借着昏暗的光，那里有一道细小的痕迹，摸不出来，看也得仔细看才能发现，但他早就知道了，他当时只以为是擦伤留下来的，但没想到会是……割伤。

谢携喉结滚动，眼泪直往下砸，掉到她手上，滑过她手腕，带出一道泪痕。

他把手机拿出来，看发过来的邮件，严并发的文字，同学发的文字，粉丝发的文字，这些像是千万把刀，千万支箭，扎在他心里，眼泪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舒与乔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这个情节是我最开始设定好的，所以我十几章的时候就说小谢后面会哭很多次，就是这里了，好难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