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身心都沐浴在温柔的阳光里，鼻尖传来阵阵不知名的花香。

司徒景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与晨曦一同入目的还有小黛玉恬静的睡颜。

小黛玉身后是一簇簇似雪般不知名花朵，花瓣薄薄的几片，约两三层，错落有致，优雅地舒展开来，形成一个完美的轮廓。

司徒景明不懂花但不影响他觉得这花衬黛玉，若有机会，定要派人查看这究竟是什么花。

打定主意后，目光望向黛玉，与之前见她雪娃娃般的干净出尘不同，不知怎么的，她脸上竟添了几道细小的划痕看着可怜得紧。

熹微的晨光洒在小姑娘墨发上，将她的眉眼柔和化，连带着那如白玉的脸颊一瞬恍若透明。仿佛眨眼间，黛玉整个人就会同那不远处那株不知名的花在这片晨光里消散。

司徒景明呼吸不免轻了几分。

身上的伤和那半干不干的衣裳粘着他，令他皱了皱眉，见黛玉也是这般情况忙伸手想试她额上温度。

谁知，刚碰到黛玉额头的一瞬，她竟睁了眼，细软的睫毛仿佛羽毛般挠着他的手背。

“哥哥，你可算醒了，感觉怎么样？”黛玉支起身子虚弱地用眼神打量他，见他真的醒了才柔柔笑了，那笑就像清泉划出的波纹转瞬即逝。

其实不大好，浑身上下没有哪里不疼，只能庆幸没有发烧，不然小命恐要交代在此处。

但司徒景明只是看着黛玉万分愧疚：“无碍，只是让你受苦了。”

“没有没有，哥哥请不要自责去，我很好哇，能走能跳。看来晏温哥哥的药丸还是有效果的。”黛玉听完才松了口气，那药丸，哥哥说是救命之时方可服用。

昨夜她猛地惊醒，发现自己竟溺在水中，潭水刺骨，一阵阵涌入四肢。好在水不深，她尝试着挪动步子却发现自己的裙摆不知被什么死命拽住。

无声的恐惧仿佛顺着裙摆处飞速爬上了她的心口，她带着哭腔颤抖地问道：“请问有人吗？”

但无人回答，唯有一阵凉风吹过，树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伴随着月光颤动着，闪闪烁烁。

借着洒下的月光，她鼓起勇气朝裙摆处看去。

才发现拽着她裙摆不是别人，而是哥哥。

他晕在满是荆棘的青石上，潭水一荡一荡没过他的下颌，他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后背不断渗出的鲜血在潭水里一圈一圈的氲开，像盛开在水面的蔷薇。

可能跳下来时撞在青石上失了力护不了黛玉，又或许是湍急的潭水将本来在他怀中的黛玉冲开，无意识却知道珍贵的宝物不见了的司徒景明只能本能拽住黛玉的裙摆。

但黛玉没想这么多，大脑一片空白，惊恐之余只能本能地去查看他的伤势。

青石上的荆棘狠狠刺入他的后背，血迹斑斑，黛玉只能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手脚并用方能将他连拖带拽一点点慢慢挪到不远处的岸上。

夜色深沉，凉风习习，月光穿过树荫，洒下了一地闪闪烁烁的碎玉。

湿透了的衣裳紧贴着肌肤传来刺骨冷意，黛玉想着曾读过燧人取火的故事，就近捡拾了些树枝本想有样学样，但纸上学来终觉浅直至司徒景明后半夜发起了高热那些木头都升不起小火苗。

反倒是那些枝桠把她手掌划得血肉模糊。

司徒景明这时嘟嘟囔囔说起了胡话，黛玉伸手探了探，直被那额头上的温度烫到缩回了手。

怎么办？

黛玉心急不已，忽想到荷包里还有晏温那日郑重交与她说是能救命的药丸。

眼下也别无他法，便摘了所见较为宽大的叶片，但就要摘下时却摸到了软软的触感，定睛一看，叶片背后竟躲着肥硕的虫子！她唬了一跳忙把叶片甩飞，泪水直在眼眶打转。

她闭了闭眼不让泪水落下，转而寻另一片叶子，还好这片叶子虫子未曾驻足。

将那叶片洗净后就着潭水将药丸碾碎，一点点喂给司徒景明。

好在司徒景明虽昏迷但还会吞咽，虽然过程艰难了些好在药丸都入了口。

药丸喂完，她便将浸了潭水的丝帕敷在他额上，一遍又一遍。

约莫过了一刻，也不知是那药丸起了效，还是她冷水敷额头的起效，总之司徒景明体温终是降了下来。

晚间风急，怕他冷，黛玉又将方才挂在树上想着吹干的外袍取下，风虽很急却根本吹不干浸满水的外袍。

从未经历过这些的深闺小姑娘一时也没了主意，只能先将他背上刺入血肉的荆棘借着清亮的月光小心翼翼剔除后，抱着司徒景明想过些体温给他。

没曾想竟也因精疲力竭昏睡过去。

司徒景明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满脸的担忧，又看到不远处堆放散乱的木枝。

见他目光落在那堆树枝上，黛玉窘迫的搅了搅衣带子，喃喃道：“我定是当不成燧人了。”

“小傻瓜。”司徒景明眼眸泛起泪意，慌忙将目光移开，想起身却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疼，令他额上都泛起冷汗，还欲再试时有只软乎乎的手制止了他。

“哥哥要做什么，能交给我么？”

是黛玉忧心忡忡地问话。

司徒景明看着她倔强的脸，轻叹了口气，自怀中摸出两颗打火石：“我来教你。”

那打火石虽浸过水，但经过一夜也被体温蒸干了。

黛玉双手捧着接过，就着司徒景明低沉沙哑的声线，在干燥的树枝里燃起了她人生中第一簇火苗。

黛玉澄澈的眼里倒映着那微小的火苗，司徒景明幽深的桃花眼底倒映着仿佛比火苗更耀眼的黛玉。

在黛玉抬眼望向他之前，司徒景明慌忙将目光转向她身旁那不知名的花朵。

黛玉顺着他的目光而去，轻声道：“那也是芍药。”

“芍药？”司徒景明重复了一遍，想起芍药在林家出镜率极高。

“嗯，娘亲曾同我说过，爹爹当年便是听了友人的建议折了一束芍药赠予娘亲。”黛玉双手抱膝，倒映着火光的瞳孔澄澈而美好：

“哥哥，若是我们出去了，你就要回京城了嘛？”

“虽瘟疫已经有药方了，但洪涝之灾尚未解决，我不会这么快就走。”司徒景明其实不敢继续这个话题，不仅仅是她不舍别离，他也不敢提。

黛玉神情也是十分沉重：“今年的洪灾…怕是要耽误春耕了。”

“妹妹你…？”司徒景明听闻此言微微诧异，这还是原著里会调侃刘姥姥是‘母蝗虫’的深闺千金吗？

黛玉侧目有些疑惑：“这是母亲教导过的，还说若我好了要带我去田间地头走走呢，哥哥，我是有什么说错的地方吗？”

“没有。”司徒景明放下心来，甚至因此对这位新主母的不满也消了几分，忽想起坊间流言道：“我曾听说那方便的防疫口罩也是这位夫人发明的，可有此事？”

“我听春枝姐姐说口罩是母亲画出样子，她们裁剪的。”

司徒景明闻言眼睫颤了颤，心中有了计较，转移话题：“妹妹觉得这位新来的夫人，如何？”

“母亲很好。”小黛玉说起这个眼神里是满满的依恋：“行事作风特立独行，是很力量的女子。”

司徒景明也很高兴，因为来自母亲的教育他和林如海都无法代替。

何况还是位现代女性。

随后看着那火苗渐歇，出声：“柴火恐不够，你便在此处，我去…”

黛玉忙出声打断了他：“哥哥，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样子，交给我罢。”说完怕他不答应便也不等他回复敛裙四处捡拾树枝，生怕那弱小的火苗会熄灭。

司徒景明见她蹦蹦跳跳地走远，也试着强忍疼痛起身，摇摇晃晃起来后先自怀中取出信号烟点燃，又往前方探了探路，出树林才发现此地已是山脚，不远处便有一条土路。

大致了解路况后，估摸着黛玉也该回来了，便折身原路返回。

等黛玉兴奋地捡拾完树枝看到的是司徒景明斜倚树干就着温暖的火光烤干那件她昨夜风干失败的外袍。

司徒景明见她回来了忙招呼她：“妹妹，你先过来将还未干的衣物换下。”

“我回来了。”黛玉弯腰将方才拾的树枝放下然后小跑至他身旁拿起却没有换衣裳，而是那烤干的外袍披在他身上，随后又至旁边落座：“现在哥哥才是病人就别想着照顾我啦。”

火光映在她雪堆砌的脸上，仿佛眨眼间她整个人便会消失，她伸手感受火焰的温度，轻声道：“就这样就好。”

空气正好，阳光正好，花香正好。

“那你睡会吧，我会在这里。”司徒景明伸手扒拉了火堆，火焰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黛玉侧目看着他：“哥哥是病人，才该好好休息。”

司徒景明败下阵来，自怀中拿出方方正正的油纸包：“那便用些。”

“哥哥怎么什么都有？仿佛料到会遭逢险…”黛玉忽止了话，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会不会哥哥其实就是因为每天都处在这样危险的环境里所以才准备这般充分？

不敢再想，黛玉伸手接过那方油纸，小心翼翼拆开却只见方方正正黑漆漆的硬块，有些愕然。

“名为巧克力，闲着没事练手的。”

司徒景明话未说完，黛玉便掰开了一小块，然后将大部分递给司徒景明：“哥哥是病人该多吃些。”

“好。”司徒景明接过，吃了起来，此时的他确实急需补充能量。

黛玉尝了一口，入口时有点甜，混合着坚果，有点苦，有点腻，完全融化后，长留的余味就只有苦涩。

虽谈不上喜欢，但这个味道她并不讨厌就是了。

司徒景明看着她的动作，垂了垂眼忽道：“你过来。”

黛玉疑惑的望向他，但还是乖乖走到他身边。

却见司徒景明捧起她的手细致查看那被树枝划得血肉模糊的掌心，皱着眉将碎屑清理干净后，自怀中取出一小瓶药撒在伤口上。

那药效有些烈，黛玉疼得止不住地抖了抖。

司徒景明垂了垂眉眼，虽未言但下手明显更轻了些，待处理完伤口用那条丝帕包好方道：“如有下次，不必管我，你自己好生照顾好自己才是要紧的。”

“哥哥，你说什么？”

黛玉本见他有金疮药也想替他处理伤口，但他听他这话惊得眼眶霎时盈满泪珠。

“我…”司徒景明只是不希望她再掉进这些是非也不想她再受伤正想说话。

但面前的小团子只觉眼前火光渐渐摇曳，视线逐渐支离破碎，意识涣散的前一秒，她看见的是哥哥焦急将她背起向离开的模样。

她不想让哥哥这般忧心她，但她开不了口，意识陷入长久的黑暗。

司徒景明艰难地将黛玉背在背上，一步一步往方才探过的山脚而去，几乎是手脚并用艰难前行着，若稍有困意便用匕首朝大腿处刺一刀。

也不知过了多久，司徒景明眼前仿佛有无数星星在跳跃，方听到了疾行的马车声。

他忙将黛玉放下藏好，从林子里踉踉跄跄地冲出去想拦马车，却因焦急，脚下虚浮滚到路中央。

架马的车夫一时不察，待近了才看见路中央竟躺着个小娃娃，连忙勒马，马蹄最终落在小娃娃鼻尖不过一寸。

车上的人听到动静忙下马车来看，正是来寻失踪孩子们的晏客舟，他先是看到信号烟，在不远处的山洞里寻到晏温同舒家小丫头。

寻到时，舒丫头正穿着晏温的外袍，而晏温则是背对着舒丫头专心烤干衣物，虽然狼狈好在二人皆没有受伤。

如今又跟着那信号烟找到了司徒景明，现下只剩林丫头了。

正当他要查看司徒景明伤势时，这小子死死抓住他，指着一个方向：“在那…在那…”

晏客舟不解往他指的方向寻去，见到的是昏迷不醒发着高热的小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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