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的动作很快，搜遍了林家所有的船只都不见男女主的身影。
不在船上吗？
应该是被剧情杀了。
又或者背后的人为他们安排了另一艘不起眼的船。
比如这一艘艘疾驶而过去往扬州的货船。
总之，这次终究是主角团赢了。
司徒景明颔首示意暗卫已知晓此事，复而垂眸看着因困倦窝在自己怀里浅眠的小姑娘，伸手示意春枝将一直揣着的药膏递给他。
他早便注意到了麻布孝服磨得小姑娘面颊起了一片红疹，若她醒着定是因着守孝不肯擦药的，甚至因旧历守孝不愿进食，唯有等她睡着。
司徒景明伸手挖下一片膏药，膏药里许是加了芦荟那药膏触感微凉，司徒景明感受着温度确保不会惊醒好不容易睡着的小姑娘，这才轻柔涂小姑娘在面颊的红疹上。
“她今日受委屈了。”
船老大收锚启程，江水后退，寂静的夜里只有司徒景明低沉的声线。
春枝一愣，后知后觉才明白小殿下说的是小姐捧孝子盆被众人议论纷纷之事，虽这是小姐坚持先一步岔开的话题，没想到小殿下还是提起了。
“是，但小姐原本是不哭的，就是在见到殿下才哭的。”
“嗯。”司徒景明应了一声便不说话沉默地替小姑娘上药。
就在春枝以为小殿下会一直沉默时。
忽传来轻声挫败的呢喃声。
是来自如今也不过七岁的小殿下：
“我帮不了她。”
末了，他又补充了句：
“是我不够强。”
“殿下…这怎么能怪您呢？分明…分明…”春枝喉咙发干，却不知如何安慰。
小姑娘在他怀里睡得香甜，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嘴角总算弯起甜甜的笑意。
司徒景明看着她的睡颜继而又看了看头顶广阔无垠的天际。
即将破晓的半空中乌泱泱是一排排要跟随着他们向南方迁徙的飞鸟。
如果他足够强大，那她的人生便不该困在四四方方的屋子里。
甚至连摔个孝子盆都被议论纷纷。
“殿下…您…”春枝不知道该怎么劝明显已经钻了牛角尖的司徒景明，正急得嘴角都要起泡时忽看到林老爷正朝他们而来。
她不由向林如海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林如海颔首朝她摆了摆手，春枝后退几步忙让出位置。
林如海屈膝拍了拍司徒景明单薄瘦弱的肩膀：“景明，我知道你是个小男子汉，想把责任都拦在自己身上。”
“我…”司徒景明哑口，半晌才沉默回了一句：“这是我应该的。”
“没什么是应该的，即便是玉儿你也无法全权代她挡住所有伤害和挫折。”
“我…我可以！”司徒景明似不服气，脸涨得通红，重复了句：“我可以！请您放心！”
“我知道你可以，但是你还太小了，现在你们的爹还活得好好的呢，不至于让你们小孩冲锋陷阵。”林如海好笑地捏了捏司徒景明涨红的小脸：“等我护不住了等你长大了再交给你。”
司徒景明因着他捏自己的脸亲昵动作不自然地往后撤了撤，脸通红但还是沉声应了：“好。”
春枝在一旁听着这对父子的交谈，虽然道理都是对的，但总感觉林老爷让小殿下更钻牛角尖了是怎么回事？
可，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觉得哪里不对呢？
春枝一时也想不通，如果是夫人在，那一定就能知道了。
想到这里，春枝脸色都不免黯淡了些许。
与此同时，那边的谈心还在继续。
林如海见司徒景明总算露出这个年龄段孩子应该露出的表情神态，不免欣慰：“玉儿从小身子就弱，心思更是敏感细腻，到底是要好生呵护着的，吃食也要捡着精细着来，除了权外还得好生赚钱啊。”
“是…爹说的是。”司徒景明颇为认同地颔首。
林如海见他听进去了，才止住了调侃，认真说道：“她既不主动提起也是怕你自责，你也莫要自累不然就是辜负了她一翻好意。爹爹很欣慰，你们两个小娃娃都有好好长大，剩下的就交给爹爹吧。”
司徒景明没有同父亲这个角色的人如此相处一时也无法应对，但他说的道理他都听进去了。
他要快点长大要快点变强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怜惜地伸手替黛玉掖了掖被角。
很快，他便知道林如海说的都交给他是什么原因了。
方踏上姑苏的土地，林如海便火速请出了同他们家虽然偏远但最为贵重的长辈与苏州的知州在贾敏的灵堂集结。
上完香后，
在里屋里，三方公证下林如海毅然立下了除了必要充公的家产外所有家产都归林黛玉，甚至族谱都交由黛玉续写，即便他日后娶妻生子依然如旧的三方字据。
立字据那天，司徒景明就在旁边看着林如海分明如此消瘦的脊背但硬生生抗住了来自家族同官场的两方压力。
且不论还有社会舆论压力。
林如海起先还恭恭敬敬说明意图，遭到拒绝后也不恼继续淳淳善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但两方依旧强硬拒绝了如此荒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事。
后来，司徒景明见证了原来文人、原来男子也能如此磨人。
磨人不成又一哭二闹三上吊，据不完全统计，三方开展了足足七次骂战，紧接着十八般武艺甚至孙子兵法都齐齐上阵才终于让两方松口。
签完字据那一刻，林家长辈差点气得仰倒大声斥责林如海是个不孝子让整个林家蒙羞！
林如海此时达到目的便只充当木桩子任他们俩又打又骂。
苏州的知州是个一身正气的中年人，他将字据盖章定论后亲手交给林如海时忽问道：“林弟，非要如此吗？”
“非要如此。”林如海郑重接过字据朝长辈和老友弯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他声音颤抖带着几分哽咽：“若我过去，还请长辈老兄帮着照拂我儿。”
言语落地，满室静默。
这里除了司徒景明，他们都曾见过林家子中榜探花策马看遍长安花的英姿，即便是在状元旁边但女儿家的花束果子一窝蜂只往他怀里丢，多好的男儿，那时榜下捉胥的达官贵族几乎排到了荣国府门口。
最终这抢手的贵婿也落入贾府。
当年郎才女貌金玉良缘的璧人，以及贾府那十里的红妆，成了京城多少人梦中的婚礼。
如今不过几年，死的死，留下的人此时也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此时更是有托孤之势。
饶是林家原本那不情不愿的林老头也不免红了眼眶半晌才没好气地吹胡子瞪眼：“你这小辈胡言乱语什么呢！咒我死是不是？比你老的还在这儿呢！我都没怎么你倒是死呀活呀的！”
说完拂袖背过身没好气说道：“你放心，虽我们枝系离得远但总都是姓林，断不会让你们吃亏了去，你若同意便将你那丫头定给我那孙子，总不至于让你们林家无人。”
此话一出，林如海还没发声，立在旁当背景板的司徒景明倒先发出了声响。
众人目光瞬时聚焦在他身上。
司徒景明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得通红，在三位长辈的注目礼下默默撤回了已然伸出的jio，撇开脸不自觉摩挲着贾敏交给他的玉牌。
本来被骂的狗血淋头的林如海也不免因这个插曲笑了一下，转而拱手道：“谢谢叔父好意，儿女婚事自有缘定，我们身为长辈就不强加干预了。”
言语毕，不约而同地，林老头和知州的目光都落了在司徒景明身上。
一个素未谋面且不表明身份的幼儿，是林家的养子还是赘婿？
要不是贾敏上山的时辰在即，到底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两人终究是对林如海网开一面了。
*
司徒景明到底规规矩矩参与了贾敏丧礼全程，期间黛玉哭晕了几次他也跟着跑前跑后神情都难得没那么深沉。
贾敏丧礼后贾家催林如海尽早将女儿送来京城的信笺也如雪花一样落满林如海桌案。
司徒景明方踏进门便看到林如海按着太阳穴满脸苦恼的模样，想开口询问又怕不合适，最终也只是垂眸不语。
林如海注意到他的到来，收起信笺笑着问道：“玉儿午睡了？”
“嗯，吃了一小碗梗米粥两个水晶饺子然后被我拉着去园子里逛了逛，她走累了才趴在我背上睡着了。”
事关黛玉，司徒景明话不自觉多了些。
林如海瞅着这小狐狸事无巨细跟个老妈子似的不免好笑：“玉儿这般粘你，若你回京城了她不惯可如何是好？”
“嗯…”司徒景明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林如海捏着贾府的信笺，试探问道：“不若让她同你一齐回京？”
“爹，你是想让妹妹去贾府？”司徒景明闻言眼一沉，转瞬变成皇宫里那个高深莫测的小殿下：“不妥。”
“贾家到底是你们娘亲的母家，且我又无意续弦，若让她跟着我虽然有圣上赐婚但到底无主母教养怕是之后受人非议。”林如海艰难地说出了这个他忧心忡忡的事实。
儿媳不好当，尤其是皇家的儿媳。
司徒景明垂眸：“我会保护好她的，爹请你相信我。”
“只要别让妹妹去贾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