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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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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我又有了身孕。可这个孩子比我以往怀过的每个都闹腾。还没满三月,我就已经吐得什么都吃不下了。忽罕邪问曹芦我们那边有没有什么偏方可以治,曹芦有些为难地回道:“单于,害喜在所难免,可若是要得什么偏方根治,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您放心,奴婢一定会好好照顾夫人的。”

可忽罕邪还是不放心,常常要来看我,又不敢留宿,他这样来回折腾,我看着都累,便规定他三日才能来一次。头三月倒是实行得很好,一过三个月就他就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了。

我也懒得管他,只是月份越上去,越觉得累。此前不管是头胎还是怀图安的时候,都不曾有这样的感觉。曹芦也奇怪,说我才二十四的年纪本不该有如此感受。她有些慌,怕我以前折腾自己伤了根基,便更加小心谨慎。

直到六个月时,我的肚子大得像是快要临盆般,她才反应过来:“公主你莫不是……怀了双生?”

我听见这话也惊讶,摸着肚子难以置信:“不可能吧……”

“可……可奴婢看这肚子……”曹芦随我来时也年轻,自己亦没有生养过,要如此照顾我也难为她。

我开口劝道:“不碍事,不管是双生还是单个,我们都小心些。”

忽罕邪那儿的消息可是灵通,早上刚同曹芦说完,他中午便知晓了,急急忙忙赶来,再三询问,一掌拍定:“就是双生子。”

我反驳:“万一不是呢?”

他笑着将我揽在怀里:“我说是就是。”

我起了逆反心,故意和他对着干:“那就只生一个给你看看。”

他笑着抱着我:“好啊,那我倒要看看,是我说得对还是你说得对。”

好吧,是他说对了。

不不不,应该是曹芦说对了,不是他说的。

曹芦医术精湛,平日的饮食、活动都会给我细心地安排出来,是以即使这胎是双生子,反倒比生图安时还要顺利。

忽罕邪就等在帐外,听见孩子哭声就冲进了帐子。

是一儿一女,他开心地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是先去抱女儿还是先去儿子。临了,还是先来看了我,替我擦了擦汗,满足地叹道:“太好了,瑉君。还疼吗?”

我轻轻地喘着气,其实最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可面对他,我还是忍不住说道:“疼,还累。”

他有些心疼地微微蹙眉,替我掖了掖被角,柔声道:“好好休息,不管要就都跟我说,我都给你去找来。”

我抿了抿嘴,那我要图安回来可以吗?这句话在我嘴里辗转千百回,还是被我咽了回去。看着那两个红彤彤的小家伙,我却一直想起远在匈奴的图安,可我却不能说。

我只能说:“那我要天上的星星,你也帮我找来?”

忽罕邪笑了,拉着我的手:“好啊,等你身子养好了。我们找个晚上,去月牙泉看星星。”

“那我还要月亮,还要太阳,还有……”

“姜瑉君。”他发现我在逗他,佯作没好气地喊了我一声。

我没忍住,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嗤嗤地笑了起来。

听曹芦说,是男孩儿先出来的,所以这双生子便定了兄妹。哥哥叫楼夏,妹妹便起了个名字叫娅弥。

我望着怀里娇娇小小的姑娘,说道:“给娅弥起个小名吧,就叫遥遥。”

忽罕邪倒是随便我,只是曹芦听见这个名字,脸上的神色有些不一样。

遥遥,遥遥,这一声声呼唤的,到底是什么呢?

-

楼夏和娅弥会走的时候,总喜欢跟在秩颉后头跑,还喜欢爬到他脖子上骑马。秩颉倒是好脾气,全然不嫌弃他们,只要他们去找他,他便乐意带着这两个小孩子去外头玩耍。

娅弥虽小,但是开口极早,不到一岁便“哥哥”“哥哥”地喊秩颉。我哭笑不得地纠正她:“遥遥,你要叫他舅舅。”

“哥哥!”

“舅舅。”

“哥哥!”

我长叹一口气,将楼夏抱到她面前:“这才是你哥。”

娅弥望着楼夏半晌,突然咧开嘴,指着楼夏道:“舅舅!”

我:“……”这孩子长了反骨吧!

可也确实,秩颉虽说与我同辈,但从年纪来看,却与我的孩子无异。秩颉也不在意娅弥如何喊他,我也就不再纠正了。

相较于刚来月氏的拘束与谨慎,近几年的秩颉倒是变得活泼健谈起来,还乐于与人交际。有时我带着孩子们在山坡上散步,就能看见他和缇丽骑着马聊着天。二人笑语宴宴,十分开怀的样子。

缇丽长得十分像阿雅,眉目虽淡,但却有种别样的温婉美,长发浓密蜷曲如同墨玉一般光泽耀人,笑起来脸颊两旁有一对甜甜的酒窝,让人像把目光从她脸上挪开都不能够。

月氏女子不喜束发,缇丽就将头发披在背上,山风吹起,迷了她的眼。她抬手想把碎发拢下去,可秩颉却是快了一步,他伸手将缇丽的长发别到耳后,静静地看着她。

缇丽望了一眼秩颉,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

娅弥和楼夏几乎是同时问我地:“阿娘,哥哥姐姐们在做什么?”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手抱一个往帐子走去:“是你舅舅和你姐……”说到一半我也是说不下去了,咬了咬舌头,决定此事以后绝口不提。

可没过多久,娅弥“噔噔噔”地跑来我帐子,气喘吁吁地跳上床榻,在我脸上“啵”地亲了一口。

我惊讶地笑道:“这是怎么了?你父王又给你什么好东西了,那么开心?”

娅弥甜腻腻地钻进我的怀里,又亲了亲我的嘴巴,撒娇道:“喜欢阿娘,好喜欢好喜欢阿娘!”

娅弥虽然是个小姑娘,却远没有楼夏喜欢抱着我撒娇。今天这一出倒是让我惊奇,我拉开她问道:“你父王到底又给你什么了?”

她歪着脑袋说:“没有呀。是我看见了哥哥姐姐们也这样,我就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他们就告诉我,你亲那个人就说明你喜欢他。阿娘,遥遥喜欢您——”

这事我本来是不想和忽罕邪说的,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实在是憋不住了。寻了他心情极好的一个晚上,旁敲侧击地问道:“忽罕邪,我问你,若是匈奴要我们嫁一个公主过去,你可愿意?”

忽罕邪躺在榻上正看着公文,听见这话瞥了我一眼,细细想了半晌道:“得看是谁,遥遥绝对不行。”

我没有多少放心,又问道:“如果……是要嫁给,嫁给……”

忽罕邪放下公文,拉过我的手道:“你是想说缇丽和秩颉的事,对吗?”

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笑了笑:“他们的事阿雅早就同我讲了,秩颉喜欢缇丽,缇丽也喜欢他,二人年龄相仿,等缇丽再长大些,便可随秩颉一同回去了。”

“可是……”我欲言又止。

忽罕邪看着我:“可是他们不同辈,你是想说这个,对吗?”

我点点头。

“瑉君,这儿不是齐国,汉人那些繁文缛节我们可没必要遵守。秩颉与缇丽一无血缘关系,二无舅甥之实,年龄相仿,两情相悦,有何不可?”

我尴尬地笑了笑,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驳,腹诽自嘲:也是,我自己都这个样子了,哪还有资格去管别人?

秩颉与缇丽得到了长辈的许可,亦定下了婚期。等到秩颉能够回匈奴了,缇丽便也会跟着他一同去。

阿雅又生养了一个儿子,我去看她的时候恰好碰见了桑歌,正想着怎么离开比较体面,就被桑歌一把拉进了帐子。从秩颉来安慰我开始,我就想着如何才能和桑歌冰释前嫌,可若真要说是冰释前嫌,又不像,因为在我看来,一直都是我对不起她。可是在她看来,好像一直都是她的错。

她拉着我与我说了许许多多的话,只有最后一句我记得最清楚:“从前是我不好,一直没能向你道歉,过去这么些年,不知你心里……是如何想的?”

我如何想的?我如何想的?错的一直都是我不是你啊,桑歌。你竟然问我是怎么想的?

而我却只能朝她笑笑:“凡事都过去了,真的不怪你。”

是真的真的不怪你啊。

只见桑歌笑了起来,拉着我的手道:“那我们就算和好了?”

我眼中酸涩:“嗯,和好了。”

-

老匈奴王没撑几年病逝乐,左谷蠡王因为有忽罕邪的支持顺利地坐上了王位。在那儿保护图安的人也寄来了书信,说一切都好。

我看见那封信时,竟然激动地有些拿不稳。娅弥问我为什么哭了,我说:“你哥哥可以回家了,遥遥。”

“我哥哥?”娅弥惊讶,“是那个自小待在匈奴的哥哥吗?”

我点头:“对,就是他,他叫图安,遥遥要记住哦,你大哥叫图安。”

秩颉十九岁时带着十五岁的缇丽回了匈奴。这孩子在我们这儿待了整整十二年,缇丽亦是我看着长大的,若说舍得那才是假的。可孩子一天天长大,总有要离开的一日。

阿雅替缇丽准备了华美的喜服,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她摸着缇丽的脸颊,眼中隐隐有泪:“匈奴是母亲的故乡,那边有你的祖父叔伯,有你的亲人,也是你的家,不要害怕,安心地跟秩颉去吧。听见了吗?”

——念念,爹爹不想骗你。月氏苦寒,人情风俗与齐国大相径庭,你此次前去,怕是永远都回不来了。你再也见不到父母,见不到兄弟姊妹,但是你记住,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齐,为了大齐的黎民百姓。他们会记得你,即使有一日你不在了,他们还是会记得你为大齐所做的一切。所以不要怕,也不能怕。

时光流转,此情此景,不知为何就想起了父亲。十五岁的那日,我也是披着母妃为我做的嫁衣,走上了一去不复返的道路。

缇丽坐上了马车,随着秩颉一同离去。娅弥看了眼我的神色,挽住我的胳膊喊道:“阿娘……”

我揉了揉她的脑袋:“阿娘在呢。”

“我还能再见到缇丽姐姐吗?”

我叹了口气:“缇丽姐姐去了匈奴,要再见到她,就很难了。”

“那……遥遥以后也会这样吗?也要嫁人吗?”

楼夏瞥了她一眼,嘲讽道:“你嫁得出去?”

娅弥踢了他一脚:“你还娶不进来呢!”

我笑着搂着他们两个:“好啦你们两个小家伙,年纪不大想得那么远。”

娅弥努努嘴,一下子扑进我的怀里,隐隐有哭腔:“阿娘,遥遥不想离开你。”

我长叹了一口气,抚摸着她的脑袋:“好,好,那就一直待在阿娘身边,哪儿都不去吧。”

楼夏和娅弥还小,虽说缇丽出嫁惹得他们伤心了一会儿,可小孩子心性,一下子便好了。

我也没工夫沉浸在嫁女的怅然若在里,因为匈奴传来了消息——图安,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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