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无救确实没去多久，他们没聊几句，人就回来了。
“走吧。”
“那三魄呢？”
周嘉钰看了他全身上下，也没瞧出来那东西在哪。
“在这。”
他从身上掏出来个小瓶子，里头装着一缕灰扑扑的烟雾。
那雾在玻璃瓶里打转，一直在企图破开瓶塞，周嘉钰竟然从一团烟雾上看出来了几分灵性。
“这灵魂看起来就不干净，”周嘉钰说：“这家伙应该没少干坏事吧？”
“是不少，”范无救点头：“是在地狱十八层受罚个几百年，再轮回上几十次畜生道的程度。”
“嘶。”
周嘉钰倒吸了口冷气。
“好了，我们该回去了，周判官。”
范无救提醒她。
和来时一样，眨眼的功夫，眼前的阳光全部消失不见，唯一留下的，是满目昏黄。
范无救：“周判官，我就不送你回赏善殿了，我还得压押着这家伙从头走一趟。”
“范大人，”周嘉钰叫住他：“不知道如果下一次碰上这种事情，是否还能麻烦您。”
范无救和气地笑了声：“自是可以，下次再有这种好事您可一定得叫我，不过您可记住了…”
他挨近了周嘉钰，压低了声音：“要小心那些玄门中人，您现在道行法力还不够，如果碰上那些手段厉害的，怕是会有危险。”
“哦，所以这才是你刚刚不让我去的原因。”
周嘉钰想不明白：“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抓我？”
“再怎么说，判官这个位置，阳间也是有不少人在垂涎的。”
听完这话，周嘉钰顿感阴森，一股恶寒之感从脚底板升起。
“多谢提醒。”
地府不安全，人间也不见得安全到哪去。
周嘉钰深深看了眼范无救离去的身影。
她本来还想着过了实习期就能去人间浪了，现在看来…
她一个人出门好危险的样子。
为什么她要是个菜鸡。
“刘强？刘强，你在吗？”
周嘉钰进了殿就开始喊。
“哎，”刘强：“大人叫我有事？”
“有没有什么办法，”周嘉钰皱起眉头：“可以让我的修为增长快些？”
“您想让修为精进？”刘强了然：“这个简单啊，除了日常处理赏善殿的事务以外，您还可以接收部分鬼魂的诉求，帮他们实现遗愿，就可以得到他们身上的功德。”
“这种鬼应该不好找吧？哪有那么多鬼都有阴德。”
“别的地方可能难寻，”刘强笑了一声：“可咱们这是哪，是赏善殿啊。”
周嘉钰：“……，你可真是个小天才。”
“就比如之前那个万九洲，他虽然说话傻乎乎的，但这种有功德在身的鬼可不常见。”
刘强给她科普：
“寻常人做一辈子好事都不一定能积累来这么一丝功德，您可别小看这么一丝功德。
人人都知道做好事能积功德，可不是做好事就一定能积功德。
比如有个人，他注定以后是个救国救民的大科学家，那您机缘巧合之下救过这个人。
和您曾经救过一个注定成为杀人犯的人，您觉得救哪个人积累的功德会更多？”
周嘉钰想都没想：“那肯定是救科学家的功德多。”
“是了，所以干好事还得看运气，得看是帮了什么样的人，否则就是出力不讨好，现实版的农夫与蛇，帮了人还反被咬。”
“可是他想要开个音乐会哎，”周嘉钰苦着脸：“你有点难为我。”
刘强也苦下脸：“明明是大人你为难我。”
“算了算了，你叫下一个鬼进来吧，我还是老老实实干活吧。”
“好的，大人。”
刘强又下去领人了。
这次上来的还是个年轻人，甚至还穿着校服，只是那衣服上血淋淋的全是血，就像在血里泡过一样。
“许言，16岁，死因是…谋杀？”
周嘉钰敲了敲桌子：“那他不该来这啊，不应该是去枉死城吗？”
刘强答道：“大人，即使没被谋杀，他阳寿差不多也就这一年的事，鬼差按着时辰去勾魂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死了一个多月，成为了地缚灵。
不过念在其没有作恶害人的份上，还是把他给勾了下来，死都死了，还是早入黄泉为正道。”
“谋杀啊，”周嘉钰打量着这年轻男孩，问他：“杀害你的凶手被绳之以法了吗？”
问到这个，许言的脸扭曲了一下：“没有，他还活得好好的，他凭什么活得好好的！”
“他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我知道了他的秘密，”许言阴沉着脸：“他qj了我们班一个女同学，他威胁那个女孩的时候，被我看见了。”
“等等，他是用什么手段杀了你？这么多血，应该痕迹很明显才对啊，你父母没报警？”
“报警了，但他父母有钱，推了个替死鬼出来。”
周嘉钰咋舌：“那得是多少钱，才能说动一个人背上杀人的罪名。”
“就是之前被他qj的那个女生，她父母收了钱，做了假证，说我们是情侣，她之所以杀了我是失手，是情侣吵架情绪激动了。”
“草，这家人怎么就可劲逮着一只羊薅。”
“大人，”许言学着刘强的样子叫了一声，问道：“您问我这么多，应该不是随便问问的吧。”
“那倒不是，”周嘉钰现学现做：“阳间的事情我们管不到，但是阴间有阴间的道理，刘强。”
“大人？”
“你叫个鬼差去，把这一家三口还有那女孩父母的三魂都拿下来受罚。”
“是。”
“把人带下去吧。”
“是。”
人是带下去，周嘉钰却坐在椅子里，陷入了沉思。
阴间能做的事是做了，可阳间的事该怎么去插手。
那姑娘也挺可怜的，她要是不知道就算了，可偏偏叫她知道了。
要这样当做不知道撒手不管，她还真做不到。
思来想去，她琢磨出一个可能能帮上她的人。
陆掌柜。
她还记得第一天来的时候，陆掌柜说过一句话，黄泉客栈不是开给死人的，是开给活人的。
或许她能有什么手段影响人间。
可要请人帮忙，就不可能不给报酬，她到现在为止就积累了那么一点阴德，先不说陆掌柜能不能看得上，就算她勉强答应帮忙了，她也亏大了啊。
不行，周嘉钰不是个喜欢做亏本买卖的人。
所以她得先想个办法，联系上这位可怜的姑娘，问她愿不愿意和自己做笔交易。
唔，得先找个鬼差。
“刘强？刘强？”
“哎，大人！”
刘强觉得自己脾气从来没这么好过。
“帮我再找个鬼差，请他帮我去问问这位女同学，愿不愿意和我做笔交易。”
刘强：“这简单，不过大人，您是打算跟她做什么交易？”
“我可以帮她洗清罪名，让欺辱她的人都罪有应得，但是我要她下半辈子积累的所有的功德。”
“高啊，”刘强竖起大拇指：“大人您实在是高。”
“过奖过奖，还是你启发了我。”
尽管她觉得启发了还不如没启发，现在仅有的一点阴德也得搭进去了，至于那份承诺的功德，那至少也要等到人家寿终正寝了以后才有戏，现在说这个，太早了。
——————
“我没有杀人，我不是凶手，李伟是个王八蛋，他qj了我。”
坐在审讯室的女孩来来回回只说这几句话，负责审讯的民警都觉得十分头疼。
“怎么办，队长，已经六个小时了，”年轻的民警皱着眉头：“她还是没有松口，你说会不会真是…”
“可是她父母已经招供了，而且在现场王静家里的客厅发现了大量受害者的血迹，凶器上也确实有她的指纹。
一切证据确凿，现在就只差她招供了，”年长些的民警想不明白：
“而且有什么仇什么怨啊，正常人怎么可能说这种谎话害自己的亲生女儿？”
“问，接着给我问，”另一个民警开口了：“只能说我们这位犯罪嫌疑人心理素质太好了。”
“可是…”最初的那位年轻警官还想说什么，却被年长的拍了拍肩膀，用眼神拦了下来。
他闭上了嘴，三个人又进了屋，开始新一轮的审讯。
王静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她已经很累了，但耳边仍然有人喋喋不休在问她问题。
她说了无数遍她没有杀人，可是这里没有人相信她，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她想起来许言，眼泪情不自禁就下来了，那是一种兔死狐悲的怜悯，还隐隐有点羡慕。
她羡慕许言已经死了，不需要再遭受这些痛苦。
而她还活着，还活在这个丑恶的世界。
到这时候，王静就一遍遍痛恨当初优柔寡断的自己，如果她再狠心一点，如果她早早死掉了，她今天就不用在这里忍受这些了。
“王静。”
“我没有杀人。”
王静疲惫地睁开眼睛，她本以为她又要接受新一轮的审讯了，谁知道出现在她眼前的。
是一个被烟雾围绕，身上缠绕着铁链的黑衣男人。
“你们看，”在房间外透过玻璃观察的年轻警官拍了拍身边的人：“她怎么了？”
审讯室里的王静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她似乎看见了一个看不见的人，在和那个人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