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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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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梁琊回府时,斜刺里突然抢出来一个人扑跪在他轿前:“求求王爷救救士衡。”

竟然是程雪轻,他平素一尘不染的白衣上满是脏污,头发散乱着,脸上泪混着灰尘斑驳交错的往下流。

梁琊今日上朝确实没见着陆士衡,他问道:“陆士衡怎么了?”

原来是五年前大理寺旧案被翻了出来,先皇驾崩后梁琊借大理寺的手清了不少异己,昨天夜里御林军围了两人住处,陆士衡恐这次凶多吉少,最后关头让程雪轻先走了,自己却被抓了回去。

程雪轻哭得泪如雨下:“王爷…王爷求求您救救士衡吧,他护着我出来的时候中了一箭,我真的……我真的担心他……”

梁琊道:“我现在找人去探士衡情况,你先别着急。”

程雪轻千恩万谢,梁琊问:“你现下有落脚的地方么?可需要本王给你安排个住处?”

程雪轻抹了把泪:“谢王爷关怀,士衡送我出来的时候告诉了一处别院,现下住在那里还算安全。”

梁琊没勉强他,程雪轻便自己回去了。

他走到别院巷子里的时候,忽然听人叫他:“锦意。”

面前是一个年过不惑的富态男人,程雪轻跟着陆士衡见过几次,他站住了脚,警惕道:“右相有何贵干?”

吴宗贵道:“陆士衡快要死了,你知道吗?”

程雪轻道:“锦意跟他不过为了权势富贵,陆机现下已不再是大理寺卿,纵使死了,同锦意何干?”

吴宗贵笑了笑:“倘使我能让你见到他呢?”

程雪轻漠然地看了他一眼,推门便往里走:“右相不如去问问姜小姐,兴许她对这些事更感兴趣些。”

吴宗贵道:“昨日事发,现下姜心知已被姜家接了回府,对外宣称两人早已和离,皇上也认可了这种说法。”

程雪轻哂道:“他现下无权无势,连能倚仗的姜家都没了,同锦意更没关系了。”

吴宗贵道:“你可认得这个?”

程雪轻知道自己不应该回头,可他还是没有忍住,他太想知道陆士衡的消息了,哪怕一点点也好。

许宗贵手里拿的是他和陆士衡初相识时一起买的同心佩,他知道陆士衡一直随身带着。

许宗贵道:“他昏迷前最后一句话,是帮他照顾好阿锦。”

隔着冰冷的铁栅,程雪轻见到了陆士衡,那人身上的箭到现在还没拔出来,伤口已经开始红肿溃烂,地上到处都是斑驳的血迹,干涸发黑混杂着暗红色的黏腻。

程雪轻茫然地想,这样多的血,真的是人身上能流出来的吗?

他拍着栅栏,喊道:“士衡,士衡你醒醒,你看看我啊士衡……”

陆士衡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吴宗贵道:“你想救他吗?”

程雪轻骤然转过头来,散乱无助的眼睛望向吴宗贵:“吴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大人能把士衡救出去吗?”

吴宗贵道:“救出去不行,陆士衡的事牵扯太广,不过找人进来给他医下伤倒是可以的。”

程雪轻扑通跪下,在他腿侧垂首道:“大人恩德,雪轻没齿难忘,雪轻余生愿结草衔环,报答大人恩德。”

吴宗贵用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在他细腻光滑的脸上摩挲着:“不用余生,现下就可以。”

程雪轻回别院已是深夜,他身上到处都是血红的鞭痕,混着腥臭黏腻的液体,湿黏黏地往下流,后面痛的早已失去了知觉,可他并不后悔,这样换士衡一条命,值得的很。

他艰难地推开房门,看到正厅里坐着一个黑衣男子。

那人道:“可是程雪轻程大人?”

程雪轻问:“你是谁?”

那黑衣男子对他亮了亮令牌:“属下是王爷身边的都骑卫宋骁,王爷让属下转告您,陆大人昨晚中箭,又连夜被用刑审问,已经不治身亡。”

程雪轻道:“你胡说,我下午还在狱中见到他了。”

宋骁道:“程大人是如何见到柳大人的?”

程雪轻道:“右相……右相下午带我去见了他……在狱中……”

宋骁道:“程大人,据都骑卫探到的消息,夜审陆大人的正是吴宗贵,昨晚陆大人的死讯就已经报上去了。”

程雪轻感到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你说……你说什么?士衡……死了?”他恍惚的想,他在狱中……他在狱中看到的难道是那人的尸体吗?那样多的血色,暗红色,鲜红色,黑色,斑驳交错成一片一片,从狱中一直蔓浸到了眼前,那难道……难道是士衡的尸体吗?

难道他最后,都没认真看过士衡,认真同那人说说心里话吗……

他感到喉头一阵腥甜,有什么东西好像从心头喷涌而出,却被他强行咽了回去。宋骁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深处传来,嗡嗡一片蜂鸣中听不真切:“王爷说陆大人的仇他必定会报,还请程大人节哀,珍重自身。”

晚上,楚岚在桌前看本子,自他去了兵部后越发什么书都看了,梁琊躺在他床上,开口问道:“阿岚,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

楚岚应该是刚好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眼睛弯弯地回头望着他问:“什么以后怎么办?”

梁琊道:“我们在一起五年了,你没考虑过你的出路么?”

楚岚眼底的笑意刹那间冻住了。

那瞬间他似是从经年大梦中惊醒,脸上张皇、惊恐、忧郁、悲凉渐次闪过,却最终碎作成空白的一片茫然,手中的书咔的一声掉在地上。

他僵了一会,弯腰去捡那书,再抬头时面上却已经浮现出当年刚进府时的那种平稳的笑,他道:“从前只想着王爷去哪里,我便在哪里,倒是没有考虑过这些,王爷若想的话,楚岚便考虑一下。”

他自文昌隆一事后便再没有过这样的表情,梁琊看着那笑容心里莫名难受,岔开话题道:“别看了,过来睡吧。”

这日休沐,梁琊下午没进宫,去了楚岚院里。

楚岚正伸手接了落花在手里,见他进来道:“景明来了。”

梁琊探过身去,鼓起腮帮将那花瓣呼的吹跑了,笑道:“下午无事,过来看看你。”

楚岚也笑了一下:“这样春光明媚,叫人看着心情也快活。”

梁琊问:“下午想不想出去逛逛?”

楚岚道:“去哪里?”

梁琊道:“听说千戏阁上了新的本子,要不要去瞧瞧?”

楚岚抿了抿唇:“好啊。”

千戏阁下午上的一出叫《春庭雪》,二人在雅间里坐了,老板又上了好些瓜果点心,想来是为了报答梁琊上次不拆千戏楼之恩。

锣声响了三下后,戏子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春庭雪》讲的是两个进京赶考相识的少年人,两人志趣相投,遂互引为知己,同进同出,同桌而食。后来两人一同中了进士,进朝为了官,因京中房价过高,最开始也一起赁了房子。

那房子破烂,两人却住的颇得意趣,春日院中杂草丛生野花遍地,两人便给这院子取了个名字——芳菲庭。

故事最开始,两人年少得意,策马观花,好不意气风发,楚岚看得也甚是开心,一双眼睛顾盼生辉。后来一人高升,便扶持引荐另一人,两人在朝中互相信任,互为倚仗,更是如鱼得水。

待至中年,两人分歧渐生。一人认为如今世家当道,许多才华横溢之人得不到重用,酒囊饭袋官居要职,两人自寒门出身,理应为天下寒门世子发声铺路。另一人认为朝中几大家族经营百年,自有其内在的一套体系道理,强行更改只会引起动乱,让黎民百姓受苦。

那年大雪,两人在芳菲庭里最后喝了一场酒。

其中一人哽咽道:“赵兄,柏祺铭记赵兄提携扶持之恩,只是如今情随事迁,境由心变,你我二人,满饮此杯,日后便各行其路吧。”另一人眼中亦是泪意盈然,却还是伸手接过了那杯子。

楚岚从最开始看的热闹,到后来面色沉静,一言不发,待台上这句话说出来后,他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退干净了。

故事的结尾最终也没有交代这个王朝的走向,这出戏其实是讲人的。戏中二人都没有错,只是时间变了,想法变了,两人便再无法同路了。短短一个时辰,蜿蜒隐晦地道尽了人间的无可奈何。

锣鼓又敲了三声,这场戏便结束了,楚岚一张脸湛白,惨怛地看了梁琊一眼,笔直的腰背微微发着抖,强自微笑道:“这结局可真令人感叹。”

梁琊其实整个过程一直在观察楚岚,眼看着他一张脸越来越白,内里十分心疼,却只能硬着心肠道:“也还好,世间分离本是常事,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楚岚嘴唇剧烈地哆嗦了一下,眼中蒙上一层浓重的悲意,最终还是挤出了四个字:“王爷豁达。”

梁琊本来想今天把这事提一提,看楚岚这样子终究还是没开得了口。

他心里叹了口气,想先给楚岚点接受时间,缓两天再提吧。

这天夜里楚岚在他怀里睡的并不安稳,其实楚岚醒了不会乱动,只是梁琊也失眠了,从楚岚呼吸变动来算,他应该至少醒了七八次。

楚岚手从下午便一直冰凉,这夜他们睡觉时,梁琊从后面抱着楚岚,把他手握在自己手心里,两人的手就搁在楚岚枕侧。

快天亮的时候,梁琊感到有什么冰凉凉的一滴,滴到了他手上。

那好像不是一滴泪,是扎进他心里的一把刀,梁琊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他心想:“去他妈的军权,去他妈的齐煜,先他妈这样吧,左右还没走到绝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次日楚岚倒是恢复如常了,也打闹凑趣,只是眼底总是灰扑扑的。梁琊记得他刚进府时也是这样,虽然经常笑,眼底却是暗的。

只是梁琊没撑多久,绝路来的比他想象的要快得多。

后续铁矿被封了不说,梁琊之所以还敢再撑一撑,全仗京师守备营在手,这日他叫吕明敬来府议事的时候,对方却破天荒地称病了。

从前梁琊能在京中横行,是因为附近几个州的驻军皆听他调遣,人数是京畿驻军数倍有余,朝中最大异姓候王漠北邹钦同他也是过命交情。但这次齐煜下水,并一个冯世德搅局,替小皇帝暗中笼络了朝中好一批人,周围几个州要么他派去的人半路被截杀,要么收到消息在远远观望。

上次派去漠北的人,即使侥幸到了,最快也要两月。两月,够他那个弟弟把他剥皮抽筋腌成咸菜头一百次了。

他被困死在这京城里了。

邺平再次登门时,距上次不过半旬,他却觉得好像过了一年。

邺平开门见山道:“王爷考虑的怎么样了?”

梁琊问:“齐煜可能保他安稳?”

邺平道:“将军倾慕楚公子,必定如获至宝,捧在掌心。”

梁琊狠了狠心:“行,你三日后着人来接人。”他想着楚岚那滴泪,又补了一句:“不过这事若是楚岚执意不肯,我也没法子勉强。”

邺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家将军说楚公子会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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