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虞恩恩朝沈初白施礼，抬起头时眉眼带笑：“别来无恙。”
淳淳扭了扭身子，嘤咛了两声：“好难受…”
沈初白这才掀开披风，将他递到虞恩恩面前：“劳烦了。”
淳淳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露出可怜兮兮的眼神：“师父…”
他才不要被这个女人抱走！
虞恩恩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礼貌的微笑道：“仙君的小徒弟倒是有些怕生”。
“头次带出来。”沈初白尴尬的咳了两声：“虞谷主医术高超，不得放肆，松手！”
淳淳又努力往他怀里缩了些，借着身体不适，虚弱道：“不要…”
沈初白又好气又好笑，这么大力气拽他，哪里像是难受虚弱的样子了？
虞恩恩一眼就看出异样，抬手摒退众人，方才皱眉道：“这孩子是魔修？”
沈初白也不隐瞒：“是天生的魔灵。”
虞恩恩闻言找了几根草药捣碎，抹在淳淳的额头上，这次倒是没有被抗拒。
“他虽魔气精纯，却修炼不足，难以完全自控，留在通天城中只会走火入魔丧失理智。”
沈初白也知道情况不容乐观，看着怀里缩成一团的小家伙，懊恼道：“是我一时疏忽，贸然进城。事已至此，需要什么灵物施救，尽管开口。”
虞恩恩无奈的叹了口气：“一般的方子见效太慢，我怕他撑不到那个时候，倒是虞家有一祖传偏方，原本是为对付魔道之人所创，或许能抑制他身上的魔灵…”
沈初白见她疑迟，知道此事不会这么简单，安抚似的拍了拍淳淳的背，道：“但说无妨。”
“此药方书中记载的症状不全，我从未用过，并不知能起到什么作用。”
沈初白沉吟了片刻：“还有别的办法吗？”
虞恩恩摇头：“通天城本就是灵盛之地，他坚持的越久，说明魔灵越精纯，反噬的结果也越严重。再晚一会儿，我也救不了他。”
淳淳的身体时热时凉，额头上的草药颜色逐渐变深，有些轻微的刺痛，让他能够保持清醒的意识，他看着沈初白的眼睛，坚定的点头：“试试吧。”
他爹可是魔界至尊，他出生时山地变色，神赐金福，如果连区区人界都容不下他，将来只会成为废人，更遑论跟着师父修仙成神。
事不宜迟，沈初白只能将他抱进厢房安顿下来，让虞恩恩给他服了药丸。
淳淳觉得像是火烧一样，乱窜的灵气，不断流失的法力，他咬着牙在床上打滚，浑身都被汗浸湿，神志不清的喊着师父，可把沈初白给心疼坏了。
虞恩恩一直把着他的脉，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才微微松了口气，眼中略带迟疑道：“魔灵已经压制，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通天城对他来说刺激太大，用药毕竟不是长久之策，他很难适应…”
沈初白用浸过水的白布替小徒弟擦脸，闻言眉头微皱，虽然他一心想让小徒弟弃魔修仙，但依靠药物压制并非他本意。
“待你好转，我送你出城。”
淳淳尝到了一点将别离的味道，猛地睁大眼睛：“那师父呢？”
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沈初白留在通天城是最好的选择，此地至灵，对他尽快恢复法力重归仙位有事半功倍之效。龙脉一事，始终是他心上的结，必须要尽快见到仙帝禀告。
淳淳见他沉目不语，料定了这是要将他抛弃，一双黑溜溜的大眼溢满了泪水，要掉不掉的样子，最惹人可怜。
“师父…”
“你伤的很重，先回魔界修养，我会去找你的。”
“不要丢下我。”
“魔修在这里活不下去。”
“我可以。”淳淳咬牙，目光澄澈：“我可以重头修炼。”
“……”
“修仙道，像师父一样。”
沈初白一愣：“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天生的魔灵，拥有着别人几百年甚至几千年才能拥有法力和天赋，却如此轻易的开口说要放弃。
淳淳看着他认认真真的重复道：“我愿意重头修炼。”
只要能留在师父的身边就好。
沈初白轻声道：“选了这条路，就不再是魔界的少主，甚至可能再也回不了魔界。你…想好了吗？”
淳淳紧紧的攥住他的手：“从我认师开始，我就已经想好了。”
沈初白觉得这句话确实很有可信度，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似乎就已经被盯上了，不知是什么原因，小徒弟的出现或许也不是偶然。
但如果是想要弃恶从善…
沈初白把这个诡异的想法从脑海里丢了出去，他还是心里有数的，从小耳濡目染，魔界的小少主绝对是个呼风唤雨的角儿，就算成长的不太愉悦，也绝不可能良心发现认为成仙才是正道。
沈初白冷不丁的看了虞恩恩一眼，虞恩恩开口道：“倒也是个法子，只不过小公子魔灵精纯，贸然修仙怕会适得其反，需得选择灵气最为浓郁之地，才能将其牢牢压制。”
六界本混沌，大多数从仙堕魔或者弃魔修仙的人，追根究底都是肉/体凡胎的修炼，自身的灵气可以直接转化。而淳淳这种天生的魔灵，并不具备这种能力，想修仙，就得先成人。
“压制不住，会如何？”
虞恩恩沉默了片刻，“按理说通天以北也有不少魔修，平常虽然隐藏的好，但容易受激发狂。这么纯正的魔灵，我也是初次见，只怕介时他有多强，就会死多少人…”
沈初白将手抽出来，摸了摸小徒弟已经渐渐退烧的额头：“我们去悬剑山。”
虞恩恩点头：“小公子魔气已经外露，各家仙门早晚会寻来，此地不宜久留，我这就命人替仙君备车离开，剩下的我自有斡旋之策。”
悬剑山离通天城不远，是北方最高最大的一座山，因其当年镇压过神界叛变的一位神者时，其佩剑上悬半空而得名，至今仍可抬头见玄铁，镇守一方，灵气最为浓郁。
沈初白飞升之前便是拜在悬剑门下，曾经在秘境中以一己之力斩杀三头发狂的黑熊精，一时名声大噪，成为通天之北流传多年的佳话。
如今落难，带着小徒弟重游故里，这个中滋味难以表述。
倒是守山的门童听了他的名号，双眼放光异常兴奋，朝着山上密语相传：“速告门主，越琛仙君下凡了。”
于是仅短短一刻钟的时辰，山道两侧聚集众多的门徒，迎着沈初白齐声而道：“恭迎仙尊回山。”
可谓荡气回肠，空谷绝响，怕是让临近的山头也能听的清清楚楚。
抱着淳淳只想低调避难的沈初白脸色如常，稳稳当当得登上山梯。
“……”
凡人终究是凡人…俗气！但是悬剑山，到底是个能收留他们的好地方。
……
悬剑山的日子过的飞快，深山里有处小木屋，早在开山之时，由仙门长老亲自搭建，四周种有草叶蔬果、飞禽走兽自给自足。
离悬剑越近的地方，异象生的越频。也就沈初白早时修行，贪恋这林间悠然，才敢偷偷住在这里，自他飞升之后，少有人气。
师徒相伴，平日里花花草草负责洗衣做饭，又是俩不怎么说话的闷葫芦，再也无人打扰，乐得清净，修炼也事半功倍。
魔灵被压制后，小孩子的身体长的飞快，像凡人一般，十年过去，渐显出修长纤瘦的身形。脸颊褪去儿童时肉感，五官依旧带着些许青涩，一身灰色布衣，静静站着时，像是偷穿粗服的富家少年郎，茫然若失。
“又发什么呆？草锄完了？”
沈初白躺在屋外的摇椅上，嘴里叼着一根草叶，手旁煮的枸杞茶香气四溢。淳淳站在前方不远的菜园子门口，默默的撸起袖子，拿着锄头挥舞下去。
美好少年赏景的画面戛然而止。
隐蔽的林间小道，跌跌撞撞的奔来一个小童，面色带着点后惧，应该是被外围那群虎视眈眈的凶猛山禽吓软了腿，几乎是扑倒在沈初白脚边，喘着气道：“仙君，掌门请您出关相助。”
沈初白的指尖被茶盏烫了一下，他缩回手，长睫垂下，语气不咸不淡：“出什么事了？”
“七日前，古戈秘境现灵，进入的仙门世家弟子至今音讯全无。”
“古戈秘境？”沈初白轻声重复这四个字，双眉微蹙，“谁是秘境判官？”
小童脸颊通红，咬唇道：“是副掌门…两日前察觉端倪，副掌门已进入秘境，也失去了音讯。”
秘境历练对仙门世家是常有的事，多数情况下，秘境现灵前会有征兆，想要参与历练的仙门世家会聚在一起选出一名秘境判官，由此人的灵宠或者灵识先进入探寻一番，然后对秘境的危险性论定等级，在选择合适的弟子进入。
这样既能确保弟子们的生命安全，又能让他们得到最佳修行状态。
越高级的秘境越难传回镜像，所以为了避免意外发生，弟子们都会带上能够穿梭六界的明信蝶，每隔一段时间放回一只汇报相关情况。
历练长短根据秘境闭合时间而定，少则半日，多则月余。
沈初白道：“其他仙门世家做何反应？”
小童答：“都陆陆续续派了人进去，掌门此刻正在安抚众人，但秘境明日子时就会关闭，时间紧迫，还请仙君相助。”
看来是真的很紧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