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药的人极不情愿的做了个请的手势,却将淳淳和花花草草拦住:“大师只请了这位公子入殿。”
沈初白扯了扯唇,声音悠悠飘出:“是吗?”
唐札刚踏入屋里半个身子,一顿,冷声道:“都请进来。”
淳淳拽着沈初白的一截衣角,轻蔑的瞪了那人一眼,花花草草到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紧紧跟在他们身后,一起进了屋子。
匾额大言不惭,这屋里头别有洞天,乍一看似乎摆设零碎都不是特别值钱,但祭坛阵法有模有样,燃着的贡香都是顶尖的,有些讲究和道行。
沈初白不说话,花花草草跟住自己家似的,替他搬来桌椅,斟茶奉上。淳淳站在他身边,虽然没有魔灵气息,但也足以让唐札退避三舍。
“你们究竟想怎么样?”
沈初白道:“路见不平。”
唐札自然不会相信他们恰好路过砸了牌匾:“你们开个价吧。”
沈初白指尖点了几下桌子,不紧不慢问道:“跟你一起那老农和他儿子怎么样了?”
唐札眼底阴狠一闪而过,垂眸道:“小的毒发生亡,老的随着一起去了。”
沈初白看出他在撒谎,也知老农归来定然会被灭口,但刚才在外头遇上,总是怀有些善意的。可惜了,白白两条人命被草菅,杀人凶手却被当做神灵转世的大师,受人多年膜拜。
“剩下的神草在哪?”
唐札警惕的看着他们:“我已经给过你们一株了。”
外头卖的神水是用神草泡过的,不算欺人,唐札绕了这么大一圈,就是为了踏踏实实的赚这笔银子。
“羽墓山的神力已经归回三界,你在神庙留下的痕迹太明显,会起大乱。”
神草落入人间,藏不住气息,迟早会引来几界哄抢,与其被他人惦记,倒不如他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
唐札在淳淳那里吃过亏,又凭空多出两个他摸不清底细的少年,哪还敢轻举妄动?
“神草已经炼化,不在我这里。”
沈初白会意,轻声道:“你是为了唐芬?”
当初在羽墓山,沈初白问过他,在人间二十年苦心积虑,只为了一株助唐芬复原七重妖身的神草远不能满足他,但是要说到报复,光凭借这天壤之别的身份,沈初白还是挺想看看他的手段。
“你既与主人是旧时,何苦揪着我不放?”
这倒是奇了,明明是他无缘无故要用沈初白祭祀,却说的反像是他受了迫害。
淳淳横眉骂道:“你这孽畜,颠倒黑白。”
沈初白一乐,安抚的摸摸了他的小脑袋。能分黑白,便能弃魔修仙,好事好事!
“你想伤我在先,杀人灭口在后,羽墓山我还救你一命,大师总该不想让云游境内都知道这恩将仇报的故事吧?”
唐札气急,捏了个法诀就朝他袭去:“你敢!”
花花草草上前,毫不费力的将唐札制住,阻了他逃跑的机会。
沈初白伸手将他腰上别着的钱袋拽了下来,在手里一掂量,扔给了淳淳。
“拿去买糖人。”
淳淳的小脸总算添了几分喜色:“谢谢师父。”
唐札:“......”
……
稚同山。
沈初白对这地方已经有些陌生了,自从将唐芬镇压在这里,他便未曾再次踏足过。
若非遇到唐札,可能过些年,他都不记得还有这处山了。
当初一时仁慈,看在佛祖念珠的份上,给唐芬留了性命,也给唐札施了法诀让他能自由出入禁地,却造成如今的局面。
一只骨瘦如柴的乌鸦被锁在金笼里,羽毛因为长年不见光,颜色有些淡,但是看起来精神很好,那双眼睛并没有因为常年的囚禁失去光彩,甚至在看到沈初白的一瞬间,明确的流露出了复杂的情绪。
唐札将她照顾的十分仔细。沈初白得出了结论,这跟他印象中的唐芬差别很大,但又似乎没有改变太多。
他走上前,漫不经心道:“好久不见。”
淳淳失了法力,无法进入结界,带着花花草草在外头焦急的探头,却什么也看不到。
唐札也有些诧异,此处囚禁的结界是四重仙元所设,没想到居然有人能够进来,更加疑虑他的身份:“你到底是谁?”
金笼里沙哑的女声响起:“好久不见...恩公。”
唐札一愣,紧接着杀意毕露,恨意滔天,从背后取出拂尘,直指其面:“是你!”
沈初白不躲不避,似乎全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只是朝着唐芬点了点头,问道:“你用了神草?”
唐芬没有否认,扭头理了理自己的羽毛:“不出半月,我便能恢复如初。”
沈初白道:“你逃不出金笼。”
唐芬轻笑道:“恩公是否失了法力?”
沈初白被她毫不留情的戳中心事,脸色微有变化,不知如何回答。
他确实是为了唐芬才会来稚同山,虽然不知道他们准备如何逃脱禁制,但是很明显已经筹划多年,且胸有成竹。这一环扣一环,甚至能让他这九重天的仙元也受困凡间。
唐芬接着道:“半月后,扎会告诉云游国主稚同山有神迹出现,能带给云游繁荣昌盛,我不仅会离开这里,还会成为五洲四海最尊贵的女人。”
沈初白眼光微烁道:“你背后的人,有什么目的?”
唐芬对他来说,顶多是个曾经手染血债的小妖,他甚至不用怎么费力,就镇压的轻而易举。
她没有这么大的本事,策划这一场大局。
唐芬拍了拍翅膀,叹息道:“你走吧,离云游越远越好。”
沈初白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不再多问,转身就离开了这处洞穴。
唐札那个可怕的眼神,可能真的控制不了会杀了他!
见到花花草草,他总算感觉到安全了一些,毕竟他现在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淳淳一见到他,就扑了上去:“师父。”
沈初白接住迎面扑来的肉团子,颇显无奈:“我没事。”
淳淳见唐札没有跟出来,好奇问道:“里头怎么样?”
沈初白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淳淳半知半解的点了点头,沈初白尝试调动灵力,体内依然空空如也,只能让花花草草将稚同山的山仙震出来。
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太婆颤颤巍巍的给他行礼:“不知越琛仙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沈初白道:“还请替本君走一遭九重天。”
山仙掐指一算,摇头道:“仙帝下凡历劫未归,云游的国运将尽,注定有此一劫,救不得。”
大国强,久盛必衰。仙帝这个时候偏偏不在,也确是天命不可违。
沈初白寻思他只想问问上头能不能助他恢复灵力,转念一想,唐芬的态度模棱两可,云游此劫说不定与他有关,便将山仙又打发回去了。
真等仙帝归位处理,不知得过了几十个春秋。
“罢了罢了。”沈初白牵着淳淳的手朝着山下走,腰上别着唐札那里抢来的钱袋,“你还有什么想吃的?”
淳淳眼睛瞬亮:“徒儿想吃玉祥楼的醉酒鸭,临江阁的春饼,城东的炒年糕...”
沈初白:“......”
淳淳一连念了十几种:“...怡花苑的请君欢,城北的...”
沈初白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声调微扬:“怡花苑?”
淳淳道:“徒儿听说请君欢是云游最有名的花酒......师父,什么是花酒阿?”
沈初白歪了歪唇角:“你想喝?”
淳淳点了点头:“徒儿想尝尝跟珠珠酿的梨花醉有何不同。”
沈初白看着这小小的一团,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将来有机会,一定让你去尝。”
淳淳不疑有他:“多谢师父。”
修仙求道,自然得洁身自好。勾栏花巷这种地方,他这小徒弟若真敢踏足...
沈初白揉着他的小脑袋,眯眼笑道:“不用谢。”
到时候一定打断他的腿。
半月后,稚同山降下神迹,云游国主涉猎而归,带回一孤身女子,越级册封为贵妃。云游国北方三座城池大旱半年,庆封大典之日突降甘霖,国民高呼万岁。
沈初白在人群中远远的看了一眼,那乌金色的贵妃袍华丽无比,衬着女子的娇媚,颦笑如花,确实是祸国殃民的模样。
云游国,气数已尽,他救不了。
花光最后一个铜板之后,沈初白揭了布告栏上的皇榜——皇后病危,百两黄金求民间神医。
当然,他不是为了钱。
这云游国的国后本名玉婉儿,将相之后,知书达礼,贤良淑德,有母仪天下之能。国主年老昏庸,善疑易怒,多亏有她刚柔并济处处斡旋,才能维持这一大国表面的风平浪静。
但自唐芬入宫,将国主迷的七晕八素,靠着赋税繁重,大兴土木,欲修建二十八行宫。皇后劝阻无效,被气的旧疾复发,呕血不止,惹得群臣连奏,要将贵妃处死谢罪。
国主虽鬼迷心窍,但到底对皇后还存有结发夫妻的情分,张榜寻药,但对处置贵妃的事闭口不谈。
而沈初白欠的,是玉婉儿上辈子的救命之恩。他既落在云游国,正好还上恩情,也可以顺便探探唐芬的虚实。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富丽堂皇的宫殿引不起他的兴趣,倒是皇后寝宫供奉的金像恰巧是越琛仙君,颇为让他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告诉自己:无论多冷都要坚持写完这一本!
继续码字存稿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