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园梨花纷纷洒洒,悠悠落在两人身上,沾着初春的清新,隐约尝出点甜腻。
沈初白觉得有趣,弯腰将那小孩头顶的花瓣摘下,惹得他频频皱眉,小小身体僵着,却仍旧一动未动。
“淳淳!”
远处传来呼声,由远及近。来人穿着黑衣斗篷,看不清容貌,身段和声音倒是像个女子。
沈初白直起身,并未从她身上感觉到异样。他手上还捏着一朵梨花,朝着来人微微笑了一下。
小孩微微扭了一下头,却没有大幅度的动作,表情更是带了点执拗,有些幼童老成的模样。
此处虽也常有修仙者进出,但也是与他斗酒的那仙将管辖之处,布设结界,乃是世外梨园。
如今先是出现个小魔灵,现在又来个凡人,沈初白不得不想着回头好好查查,这仙将是否玩忽职守,坏了例律。
女子开口便道:“知错了吗?”
那小孩先是看了一眼沈初白,脸上添了些羞恼的红,方才咬牙扭头,回答道:“孩儿没错。”
“你......”女子似乎还要教育一番,又思虑有外人在场,一把拉住孩子的胳膊:“你跟我回去。”
沈初白见人家没想多搭理他,也不好自讨没趣,向后退了两步,靠着树干看戏。
小孩抬起头看着女子,大眼睛里毫无畏惧:“是娘让我思过三日的,这才第二日,我不回去。”
“......”
沈初白没想到这孩子思过的手段如此特殊,难怪这么好的衣料会有露水留下的痕迹。而他这次一醉方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连身边有人盯着竟然都毫无察觉。
宿醉后的余晕,让他有些飘飘欲仙的惬意,连带常年征战的肃杀之气也变得绵软无力,漫不经心道:“你叫蠢蠢?”
小孩闻言,瞬间瞪向他:“是淳淳,福祸淳淳的淳淳。”
沈初白细细品了一番,不知是酒劲没有缓过来,还是太过无聊,缓缓道:“蠢蠢,也挺顺口的。”
小孩眉毛一拧,完全不想理他。反倒是那斗篷女子,咯咯吱吱的笑了起来,“程蠢蠢,不错不错。”
沈初白趁机问道:“不知两位造访梨园是为何事?”
女子掐了掐淳淳的脸,随口答道:“有缘。”
这倒是奇了。
沈初白一时想不出话来反驳,只能多看了淳淳两眼,那一副被欺负又不敢反抗的可怜模样,真的让他也想上手欺负一番。
“既然是有缘,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姓名?”
“珠珠。”
猪猪?沈初白眉头轻轻跳了一下,紧接着听到温柔的女声补充道:“明珠的珠。”
明明对方都没有看他,却让他生出一股寒意,感觉到一丝压迫的味道。若是他喊错了名字,怕是下一刻就要葬身于此似的。
淳淳翻了个白眼,被捏的吐字不清,“数数(珠珠),尼(你)又在奇虎(欺负)人了。”
珠珠换了两只手掐他的脸,语气颇为认真:“他可不是一般的人,一会儿把你骗走卖了,你可别哭。”
他究竟看起来哪里像是人贩子了?沈初白哭笑不得,也不继续看这对母子奇怪的相处模式,转身便欲离开,身后却又传来凉凉的女声:“你印堂发黑,身有戾气,近日必遭大劫。”
修仙论道,凡人算祸福看旦夕,但是到仙元这个级别后,便参不透了。
沈初白只当她是信口开河,想来平日里难得有人敢在他面前提一些晦气的,今日一听,果然是有些不大舒服。
“我同姑娘素未谋面,也无结怨,何苦为难?”
珠珠扶正斗笠,笑道:“有缘。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到时候总还是得求我救你的。”
沈初白第一次遇到这种大言不惭的人,觉得有些不可理喻,但他也不至于跟一个女人斤斤计较,只是摆了摆手:“若真有那天,再说吧。”
拂袖而去。
淳淳看着那一抹白影远去,揉了揉被捏的疼痛的脸颊:“我觉得这个都比他好。”
珠珠将斗笠掀开,随手化成了一根长鞭,啪的一声落在他的脚边:“那也是你爹,你不认也得认。”
淳淳周身的魔灵被威胁刺激的愈发浓烈,小小的身体却仍旧没有退缩,“我想要这个。”
珠珠的尾鞭擦过他的胳膊,破开魔灵的防护,在他的衣服上划开了一个口子,冷声道:“你这辈子都只有一个爹。”
淳淳微微侧开身子,捂住胳膊,鞭锋扫过的地方隐约阵痛,他知道这只是威逼利诱,没有到下重手的时候。他扬起小脑袋,黑眸倔强,道:“你不要,我要。”
......
远去的沈初白,丝毫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情,只是突然打了个喷嚏,暗道不知是被谁嚼了舌根。
天空乌云骤起,狂风迷眼,他尚且来不及反应,一道天雷应声而下,结结实实的砸在他护体的仙光上,击的粉碎。痛是有些痛的,但也幸好被仙光挡了一下,没有被劈成焦炭,他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直直下坠。
眼见要落地时,他才勉强用了点法力,没落得个脸着地的下场。只是...
他发现他的法力居然只剩不到一成。
九重天上,由五位仙元分别掌管风雨雷电雪,每位仙元手下又有十六小将分镇八方,除过天道历劫,仙雷不可能无缘无故劈了人。
而且沈初白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仙元到达鼎盛历劫时期,所以这道雷不明不白,要么真的是他点背,要么就是遭了算计。
若非他饮酒破戒,法力失半,自然不会毫无防备的被打落凡间,现在连回仙界都成了问题。
刚才那女人,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这荒山野岭,飞禽走兽常有出没,眼见天色将晚,沈初白难得有些郁闷。自他飞升以来,这数百年虽不是顺风顺水,但也少遇刁难,窘态难见。
车轮碾过石头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不远处的牛车上坐着个农民打扮的人,正朝着他的方向来。
天无绝人之路。
沈初白与那人交流了几句,才知此处是云游国境内的一座名山,因相传有一位上古神威在此陨落,所以被供奉为羽墓山。
山中修有一处祠堂,但奇怪的并非人人可见。能见到的自然有求必应,见不到的常因此被山中豺狼野豹所伤,久而久之,便鲜有人至。
说来也是沈初白运气好,这农民的儿子是城中的药师,前些日子试药时不慎中毒,农民也是求得人指点,赶着牛车来采药,这才遇了他。
否则这地方弯弯绕绕,乱石堆砌,沈初白这个路痴几天几夜怕也是出不去的。
“中的什么毒?”沈初白坐在牛车上,一身仙袍与之简陋显的格格不入。
那农民摇头道:“夜里突然就吐血了,请了大师来看,说是中了奇毒,必须要这山里的神草才能救。”
沈初白被颠簸的浑身快要散架,摇来晃去的有些想吐。羽墓山他虽然没有来过,但传说也是听过些的,神草无非是羽神当年陨落之时最后一口吐息滋养过的草地,生出了灵,确实能解人间百毒。
“神草能这般好得?”
“大师指点过,自然有办法求到。”农民身子停顿了一下,眼见天色已晚,便将牛车叫停:“今夜只能在此将就一宿了。”
却是让沈初白奇了,连仙元都难得一求的神草,人界居然有如此厉害的大师可以求取。
不远处有个山洞,看农民轻车熟路的也不像是第一次来这里,两人找了些木柴点燃火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上几句,不一会儿农民就困极睡了过去。
沈初白辟谷多年,以天地灵气为食,日月精华皆为己用,可这神威陨落之地,却没能让他感觉到体内充盈,反而隐约有些饥饿,翻来覆去睡不着。
夜空无月,只有几颗零散的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他又朝着火堆里添了些干柴,噼里啪啦的响声分外清晰。
他总觉得心里头不踏实,倒是那农民呼噜连天,一点也没有惧意。说是上山采神草,可除了那辆牛车,他还真没看见别的什么。
他未曾这样看过荒山野岭,四处都是乱石枯树,生机寡淡,一副被神息镇压过后的惨象,不知还得多少年后才能慢慢恢复。
不远处星星点点的萤火虫,从零散到聚集,光亮逐渐扩大,出现了一座祠堂的轮廓,清清楚楚的倒映在沈初白的眼中......
就这样干坐了一夜,直到天蒙蒙亮,那人停了呼噜声,惬意的伸了个懒腰,看着还在燃烧的火堆,一脸诧异的看着他:“你一夜没睡?”
沈初白揉着酸胀的额头:“无碍。”
农民从怀里掏出两块饼放在火上烤:“没多远就能出山了,你先凑合点吧。”
沈初白抬眼,满脸的疲惫,他现在法力剩下的不多,身体也有些不太对,会饿会困会累会乏,这倒是很多年都没有怎么体验过了。
“我看见了。”
农民乍闻这四个字,有些茫然:“看见什么?”
沈初白弯了弯唇角,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祠堂。”
农民表情瞬息万变,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在哪看见的?”
沈初白想了想,抬手指向洞外,“昨夜出现在那块空地上,门是开着的,里头供着一尊神像,那模样,倒像是来寻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各种原因没赶上鞭腿……不过总算这周有榜单啦!!希望有个好数据!努力码字更新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