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夕阳西沉，集市越来越热闹，春风温柔舒服地吹拂着，这里的春季温暖，气候适宜，并不像诸多南方城市那样乍暖还寒。

两人窝在街边吃了肉团饱满的混沌和牛肉煎饺，胃部熨帖妥实，一阵暖意自心窝冒出来，让两人的心情越来越好。

身为一个相机新手，姜徊这一路都在跟着网上学调整相机参数和时间，江炩野拽着他，瞧见巷子里围了一大堆穿着旗袍和唐装的人。

里面很热闹，江南水乡的姑娘清灵毓秀，她们有些手持油纸伞在拱桥上拍照，有些拿着一把团扇，掩面拍下羞涩的样子。

桥上打卡拍照的人排队，等姑娘们下来后，有四个小伙穿着《唐伯虎点秋香》里四大才子穿的唐装，桥下蹲着一名摄影师，四人大摇大摆地并排走入拱桥，动作幅度比电影里还浮夸，江炩野看到了笑得合不拢嘴，他拉拽还在认真调试相机的姜徊的胳膊，愉悦道：“快看！快看！”

“哇！”姜徊抬头配合地感慨，“可惜少了电影里的美女！”

江炩野笑两声，指着那家服装店面，“我们也去买套衣服拍照留念吧！”

“好呀！”

店面服装齐全，各式各样的唐装都有，传统版和改良版，两人挑选了改良版新中式。

江炩野选择了的古风元素和民国元素共存灰白色素纱薄衣，面料类似于西汉的素纱襌衣，两种元素融合起来反倒日常，儒雅温柔，有种平凡的优质，其实衣服简单素雅，单看并不起眼，但上身效果极佳。

姜徊的很简单，木炭黑的中山装，衣服的长度剪裁得当，版型流畅正式，明明是件略显成熟的衣物，穿在他身上却显年轻。他是在场唯一一个衣装比较正式的，穿着倒不像拍照纪念，反而像去参加什么重要的宴会。

换好之后，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情难自已的惊艳。

拱桥下有一花季少女，少女挎着一个花篮，里面摆放了簇拥着的一团团栀子花，栀子花香气宜人，很快这条街道都充盈着它浓厚诱人的香气，在这样一个晴朗天，微风拂面，爱人陪伴在身边，天时地利人和，或许平常不会引起他注意的花就会变得有意义起来。

姜徊走过去问价，少女笑着伸出五个手指头：“一束五块哦，别在胸前的。”

“那买两束吧！”

姜徊姜徊小心翼翼地别在江炩野胸口，香气扑鼻而来，明明很浓的香味，耳朵却率先听见江炩野的心跳。

栀子花别好了，姜徊抚平他胸前的褶皱，见江炩野拿着另一束给他别上。

期间他听见江炩野小声地说：“素纱衣配中山装，胸前还别着花，很像民国时期的婚礼。”

“……”姜徊被他这莫名其妙的话勾了半天，心脏也在江炩野掌心下剧烈跳动，他不甘下风地说：“等会要拍新婚照了呢！还是新郎官儿亲手照。”

江炩野“嘁”了一声：“为什么你是新郎官儿啊？”

“我穿着更像！”

江炩野不跟他纠结这个话题，姜徊心猿意马注视着他发烫发红的耳尖，没拆穿他，心情愉悦。

相机调试好了，姜徊着急大显身手，他是个新手，也可能对男朋友的滤镜太厚，他对着江炩野，自我感觉良好。

“对对，就这样，表情自然点儿。”

江炩野不习惯拍照，他也很少拍照，他站在低垂的柳树旁，底下是清澈见底的小河流，拍了好几张都是差不多的姿势，一个剪刀手走天下。

“好了吗？”他感觉自己表情都僵硬了。

姜徊认真看着里面的照片，总感觉江炩野被他拍出了各种风格不同的氛围感，很满意，也很心动。

他调看照片，自言自语地自恋道：“天赋型选手，没办法。”

姜徊抬头给了江炩野一个宠溺张扬的笑，他意犹未尽地继续当江炩野的摄影师，“亲爱的，你每张照片都让我心动，太绝了，接下来我们抓拍一组照片，你从这里走到桥边……”

他非常专业地指示，并蹲下身各种角度比划着，江炩野都认为他是个钻石级选手，心道姜徊真能干，好像在很多事上都很有天赋。

“这样吗？”

“对对对，”姜徊半蹲着选好最令他满意的角度，“就是这样，你尽管走。”

“……”

“桃花不错，你凑过去假装嗅花……”

“……”猛男嗅花？

江炩野没动，他想象一下那场面，摇摇头。

“你把照片给我看一下，我满意再继续照。”

“好啊！”

姜徊显摆地调到照片，语气明显讨夸，江炩野看到照片后沉默了。

亮度不够，好黑！比例不行，180被他照成了165……还有一团团照出x光感的虚影是什么？！

姜徊一本正经地解释：“这是一种高级朦胧感。”

“……？”江炩野撇撇嘴，把相机塞进他怀里，“你高兴就好！”

后面江炩野捧着相机帮姜徊拍照，不得不说，他明显觉得自己拍照技术比姜徊好多了，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姜徊个高本就好上镜，他调好数据，把他拍得跟个模特似的，除去人物，景色也拍得绝佳。

江炩野在拍照中找到一点点乐趣，这让他的兴趣感官久违的爆|发。

离开古镇后，两人走走停停，期间收录了不少风景人物照，终于在第二天到达台州。

将车放到停车区域，他们打算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这些天会租这里的自行车或者电动，用不到这辆车。

既然住一段时间，那两人就不着急看海打卡，他们到的时候是傍晚时分，滨海绿岛有很多人骑行散步，感受着海风的吹拂，比起热门城市的热门海滩，他们总能找到小众舒适的地方，风景气候宜人，更重要的是现代人既向往又缺失的慢节奏生活。

姜徊后来想想，旅行嘛！有条件就该和爱的人在各个向往的地方住一段时间，感受当地的生活习惯和民风习俗，从这一站到下一站，在四季的更迭中实现旅行的价值。

在路上总归是自由的。

姜徊续了小半个月的海景民宿，前两天赶路累坏了，他开了很久的车，此刻到了房间洗完澡就倒趴在床上，一时迷迷糊糊的，江炩野打开落地窗对着外面的海景，找好角度用手机拍摄。

姜徊眼皮惺忪地垂着，眼睛眯成一条缝，盯着江炩野看了会儿。

海风吹进来，将纯白的纱织窗帘吹得飘起，他的闭上眼睛，意识消散前他忍不住问：“怎么不用相机拍？”

江炩野投入的调整手机相机参数，道：“手机方便一点。”

姜徊没多想，安心地在这温馨安逸的氛围中进入深度睡眠。

天色渐渐黑下来，江炩野打开微博编好内容发出去，然后关闭手机不再看评论，拿衣服去洗澡了。

姜徊很安静地躺在那儿，给他留了个合适的位置，他睡觉几乎不怎么动，一夜最多也就翻身一次，江炩野钻进去，主动环住他的腰，睡不着。

和姜徊出去旅行后情绪管理很好，就是有时候会失眠。

夜晚刮风了，远处有海浪怕打的声音，风的呼啸声和海浪拍打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失眠的人神经脆弱，将这一切放大无数倍，海浪正常的拍打在他脑海中引发出海水倒灌、台风、海啸等各种问题。

江炩野瞪大着眼睛，想起窗户没关，下床去关窗户。

远处海船的风光闪动着，白天蔚蓝的海水此刻颜色加深，看不真切，只能看到随着风声，白色浪花的起伏渐渐变大。

他快速关好窗户，缩进姜徊怀里，神经高度亢奋，又不想吵到姜徊，只能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海浪声短暂停歇了将近四十分钟，江炩野眼睛疲惫，却一点也无睡意，到凌晨的时候，那种让人嘈杂恐怖的声音又一次传进鼓膜，他想下床拿安眠药，刚一动作就被姜徊重新扯进怀里。

他重新靠过去：“吵醒你了。”

姜徊睁开眼，瞳孔里的光在深夜里发着亮，也让江炩野感到片刻的安心。

“怎么还不睡？又失眠了吗？”

“……”

江炩野不说话，姜徊感受到他强烈的不安，将他搂得更紧，腾出右手食指挠挠他的下巴，“刚才是想下去干什么？”

“……”江炩野更不敢说话了，他这些日子从来没当姜徊面吃过安眠药，额角湿了，姜徊手掌上移，摩擦着他的额头，将贴在额头上的湿发抚去脑后，“是不是想找安眠药？”

江炩野抬头看他，眼睛里全是惊慌失措和不可思议。

“那瓶安眠药你收到箱子里面的小收纳包里，是不是？”姜徊低头额头抵住他的额头，右手托住他的后脑勺，他想吻他，但实在不敢在江炩野情绪低落的时候趁人之危，“对不起，我把它收起来了，因为我觉得你偶尔失眠，也不是一定要靠安眠药入睡，旅行的意义是想找回从前的你，也想在这过程中让你抛下一切不愉快的事，让你远离药物，我在你身边，你不能一直依靠安眠药的。”

“放松神经，之前你表现得一直很好，偶尔失眠没关系，我陪着你，等你累了随时就可以入睡。”

海浪声还在翻涌着，江炩野在姜徊的怀抱和话语里汲取到一丝安全感，姜徊忽然翻身和他调换了位置，像是知道他在害怕什么，右手从他腰下穿过去，将他整个人搂进怀里，给了江炩野一个最具安全感的姿势，腾出的左手不停地顺着他后脑勺的头发。

江炩野安静地窝在姜徊温热的脖颈周围，海浪声渐渐减退，入耳的是强劲有力的心脏跳动声。

“小野，我好想你啊！”姜徊轻声地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你，要是我让你没安全感了可以跟我说，我这人……有时候挺笨的，不太会察言观色，察觉到你不对劲也会在心里思考几遍，就在刚刚，你每次动我都感觉到了，我那时没睁眼，只知道下意识抱你，我想你怎么又失眠了呢？后来才醒悟到，哦，你是听到海浪声不安心。”

姜徊低下头，也只敢吻了吻他的鼻尖，他酸涩地说：“我自己也没想到，从前天不怕地不怕，坐过山车都无感的江炩野某天连听到海浪声就害怕吧……”

或许是夜晚人的情绪更加脆弱，也更容易因一件小事追忆往昔而伤感，江炩野感觉自己脖颈湿润的，一滴不知名液体滴到他颈窝，滑落下去。

他抬头看向姜徊，鼻尖也酸了，他轻声喊道：“姜徊。”

姜徊俯身，不太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样子，只把他抱进怀里，搂得更深更紧。

江炩野这次却固执地推开他，注视着他湿润的瞳孔，指腹擦着他湿润的眼尾，江炩野也越来越难受，其实姜徊一直在备受煎熬，一直在为这件事自责着。

“你听我说姜徊，”江炩野深吸一口气，注视着他的眼睛清澈深邃，“你不用自责，我变成这样跟你无关，任何人都会因为成长而或多或少地做出改变，我并不是因为你变成这样，你老希望找回从前的我，其实你仔细想想我已经二十四周岁了，不能一直像少年时那样没心没肺是不是？我在努力变好变稳重，要是像以前那样大大咧咧，在你脆弱的时候怎么依靠我呢？”

“我们是正常的恋爱，纵使之中出现很多意外，我们也差点分开，但仔细想想我每次的付出你都千倍百倍回应我了，我们之间没有冷淡期也没有背叛，我在这段感情里得到了你的珍视，你做错了什么呢？”江炩野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你总是不记得自己的好，不记得自己放弃过什么，在我的角度，其实你也是需要人用心呵护的，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不要总想着自己扛，两个过度相爱的人，难免会因为各种因素受伤。”

姜徊握住他的手，喃喃道：“小野……”

“不要带着固有思维目的性来完成这段旅行，你只要记住我变好的样子就好了，我这些天失眠好了不少，情绪也在变化，你都看得到的是不是？”

“嗯。”姜徊闭目，心疼地亲吻他的手指，再度把他搂紧。

江炩野用力回抱着，姜徊的胸膛滚烫，让他仿佛汲取到冬夜的暖阳，拥抱像是夜晚深海里的灯塔，抚慰他不安的心灵，将恐惧感渐渐驱散。

“睡不着了，我给你唱歌吧……”

江炩野眯着眼静心听着，四下安静下来，姜徊温润的嗓音在这夜晚并不突兀，喉清韵雅的声线通过鼓膜传达到身体的每个角落。

“梦里的火焰燃烧在江边，我融进江水里和他缠绵，江水让我清醒，火焰让我沉迷，没有这团野火，躯壳会连着灵魂在孤独里死去……”

那首熟悉的歌，是姜徊在少年时写给他的第一首情诗。

意识逐渐模糊，歌声融入梦里，让他的心灵得以慰藉，江炩野渐渐闭上眼，在姜徊的怀抱中沉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