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炩野出院后直接回了学校，姜徊不在他就自觉复习，姜徊的座位空荡荡的，还没毕业书桌就被搬空了，很冷清，冷清得就像没人坐过。
附中拍毕业照一般在高考前三天，那也是打架事件后两人的头一次见面。
拍毕业照那天，唐仕娟很有警惕性地开车送姜徊去学校，并嘱咐姜徊她就在外面等他，拍完照片立马回来。
她很怕姜徊和江炩野会有牵扯。
不是第一次跨进这所学校了，姜徊却感觉这一个有前所未有的紧张，他说不出这次是什么心境，心情如同释放了无数枷锁那般的轻松，又如同有一股隐形的热浪柱体，撞向心脏，让他惊慌无措。
但热浪过后带来的心跳是真的。
姜徊发现，离毕业照的取景地越近，他的心跳就越来越快。
他无法形容，如果硬要形容的话……那跟婚礼上即将见到盛装打扮的另一半的新人差不多？
想着，姜徊没由来地卷起嘴角。
算来算去，之前一直静心学习，忘记了他和江炩野已经好长时间没见了。
时间掐的很准，姜徊到的时候2班正好拍完，3班的人找好位置，跟自己想一起拍的同窗站在一块，姜徊也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最后一排的江炩野。
江炩野感应到他来了一样，目光也缓缓落到他身上。
双目对视，这让姜徊的心跳漏了半拍。
江炩野看到他之后表情也变了变，而后向他招手，示意他过来一起拍。
姜徊爬上最后一排的阶梯，抿着唇走到他身旁。江炩野偏过头，抬头看着他的侧脸。
取景地远处是一栋教学楼，教学楼旁边立着一个石像，石像上刻着澜阳附中的校训，近处身后，则是绿色成荫的五角松。
此时一阵风出来，带着一抹松树的清香，有机片绿叶落到两人的肩头。
姜徊吸吸鼻子，那么长时间没见，他能在江炩野身上闻到淡淡药水的味道。
“来站好！就是这个姿势！！”
摄影师立在摄像机前，变换着调动角度，姜徊目视前方小声地问：“伤有没有好些？”
“好多了。”
前后左右都是人，有些同学听见他俩讲话，好奇地看向他们。
所谓的传言……可能都是真的……
“别东张西望了，这太阳那么大你们不晒吗？早拍完早回家！”
“……”
两人对周围的变动似乎置若罔闻，姜徊轻轻卷着嘴角，不经意间右胳膊靠过去，小拇指隐藏在人群中，轻轻勾住了江炩野的手指。
江炩野心一跳，整个身体都震颤了一下，也将小拇指勾上，以示回敬。
姜徊笑容更加明朗了。
“好的就这样，笑得多开心呐！年少就该是这样，这才像祖国的花朵……来三二一……”
咔嚓一声，像极了高中的落幕。
镜头里的学生们一个个开心地笑着，青春还在继续，但高中三年却定格在了这一天，他们并肩作战了三年，之后就要打一场属于自己的仗，用这场仗的结局来衡量自己的明天。
在同学们一个一个轰动着跳下拍照的阶梯时，两人勾着的手指松开，他们一前一后地离开，杨秋转过身说：“姜徊还要回家吧！你妈妈在等你，记得后天看考场。”
“好的老师。”
姜徊着急地应了一声，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江炩野慢悠悠地往教室走，他脚伤还没完全恢复，此刻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江炩野一步三回头地回看了姜徊两眼，姜徊也等他在走廊看不见了才肯离开。
他低头掏出手机，点开江炩野的对话框。
[-高考加油。]
[-还有等我。]
——
高考，要说慢也就两天时间，要说快他厚积十几年，考完后要说放松的话也不完全对，因为总让人心里有股空落落的感觉，好像在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任务完成之后突然就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了。
只记得那两天几乎人山人海，姜徊有幸在考点碰到过同班同学，而后唐仕娟全程接送，总之没看到江炩野，毕业照之后，两人没聊天，也不知道他分到了哪个考点。
父母不在身边，他应该一个人潇洒地考完潇洒地走。
考完英语的那天晚上，姜徊上车前看到了赵若飞和沈续浮，两人应该考得不错，嘴角都洋溢着微笑，赵若飞将胳膊搭在沈续浮肩膀上，投入到都没看见他，最后还是沈续浮眼尖看到了他。
“姜徊？你也在一中考啊！之前都没看见你。”
赵若飞也意外：“正好晚上出去唱k？我们班包了场子，大家好好放松一下？还有严辞，卧槽他今晚带他女朋友过来……”
说着就一愣，“阿姨？”
唐仕娟戴着墨镜，慢慢降下车窗，很大方地跟两人打了声招呼。
“你们好，不过不好意思今晚暂时没空，我要回美国了，刚考完想和小徊谈谈，下次约。”
她甚至没给姜徊开口打招呼的机会，直接拒绝了他们。
姜徊匆匆和他们说了声“再见”，坐进车里跟着唐仕娟离开了。
没有直接回家，为了犒劳他，唐仕娟带他去吃了西餐，讲究的牛排配意面披萨，还有薯条……满满一大桌，却让姜徊没什么食欲。
在姜徊看来这些都是小孩儿喜欢吃的，他记得小时候唐仕娟每次表扬他不是带他肯德基就是麦当劳，现在一转眼都那么大了，居然还是没什么变化。
牛排考得滋啦冒油，肉质香和橄榄油的香气融合在一起，刺激着姜徊的鼻腔，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让他更想念江奶奶的凉面。
夏天了，老太太的生意应该很好。
见他一直在发愣，唐仕娟坐在对面喊他，姜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看向她。
“考完了人怎么还傻了？吃不吃饭？”
“……”姜徊拿起刀叉，慢悠悠地切着牛排。
谁知刚咬一口，唐仕娟就放下刀叉轻声细语地问：“是不是考得不太理想？”
“……”
“没关系的，你知道妈妈从来不在这些事上要求你，重要的是开心就好啊……不管考成什么样只要你想出国，我完全……”
“妈。”姜徊皱着眉打断道：“我不打算出国，您别白费力气了。”
“为什么？你到现在还没想清楚吗？”
“是你没想清楚妈，”姜徊目光坚毅地直视唐仕娟的眼睛，“您都陪我参加了高考了，不会还以为有我去外国留学的可能吧？”
“那你想好去哪所学校了？音乐只能当成一种爱好，你以后真要靠这个吃饭？”
“不是一定要靠这个吃饭，只是想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发展到极致。”
要是从前他会意外唐仕娟会和他说这番话，因为关于音乐方面的需求她会毫不吝啬地给他，看起来是在支持他搞音乐，其实那只是唐仕娟为了抚平她很少陪他成长的罪恶感，用来打发他的而已。
眼下不就受到了阻挠。
“什么叫发挥到极致？两手空空地发挥到极致吗？”唐仕娟显然是发怒了，姜徊只顾坐在对面低着头。
“不要说只要精神满足了身体上的需求都无所谓这样的屁话，你连温饱解决不了谈什么爱好谈什么梦想？以后饿着肚子，过着不能遮风挡雨的茅草屋，来写你的歌拉你的小提琴吗？你处在饥寒交迫的恶劣环境中，会慢慢对生活失去热情，你以为你还会有灵感写歌创作吗？！”
“说了半天还是为了钱，”姜徊笑笑：“您不就是觉得干音乐不稳定，可能还会烧很多钱吗？从今以后我可以不拿您一分钱，暑假我可以出去打工赚学费，生活费可以一边上学一边兼|职，要不妈您试试我会不会问你开这个口。”
“而且，说什么饥寒交迫丧失热情这种话，我可以准确告诉您，就算站在磅礴大雨里，我也能拿一把小提琴，拉到我尽兴为止。”
“你……”唐仕娟脸都气白了，她忽然才意识到自己儿子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想来想去却又说不出一句话。
姜徊从前明明是很听话的，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每年的生日、母亲节、妇女节几乎从不缺席，会用零花钱给她买礼物寄过去，甚至各种情人节都会订购一束花给她，但是现在……
她看着对方陌生的脸庞，怀疑起他究竟是不是姜徊，还是说他所有的乖巧和老实都是装的，又或者是……
唐仕娟的眼神暗了暗。
这顿饭自然是不欢而散，两人回程一路都没讲话，回到家姜徊准备上楼，唐仕娟又叫住了他。
“你能这么选择，是不是因为那个江炩野？”
“……”姜徊脚步顿住。
“你是因为他才留下来的对吗？你们是不是……”唐仕娟的声音发着抖，好像确认了又不敢承认，“你之前一直没正面回答我，看你准备高考也没问，现在你告诉我，你们是不是……”
姜徊转身，回头，表情是疲惫过后的麻木。
他语气淡淡然地：“是什么？同性恋吗？”
“……”
“你果然是……”
“那些都是别人口中传出来的，怎么您就信了呢？”
姜徊从来没这么窒息过，以前唐仕娟不在他会干这种会叫家长的错事来得到她一个关注，希望她能从国外回来看看他，但是现在唐仕娟回来了，却每一天都把他逼至看不见光芒的角落里，即使她在身边，那种孤独感却和他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屋子没什么区别。
够了，已经够了。
姜徊忽然笑了笑，报复性地说：“不过妈你确实提醒了我，等明天或者后天我就会出去，到时候我会找到他，向他告白，我们还没在一起呢！我还真想试试和同性谈恋爱是什么滋味……”
“你说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唐仕娟彻底暴怒了，她突然嘶吼起来，那样子哪像平时温柔淑女的贵妇，“你这样做是报复我吗？你觉得我没办法把你绑到美国去是不是？你爸爸走后我一个人挣钱把你抚养这么大，我做这一切是为什么谁？啊？还不是为了你好……”
“不要在说为了我好这句话了妈！我从来没奢求你给过我这些，说起来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想要什么，上次我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说绑我走，我都这么大了，你觉得你能绑得了吗？”
“……”唐仕娟气得双手颤抖，她随手拿起楼梯角落里的花瓶，避过姜徊狠狠朝楼梯口砸去，一眨眼功夫，价值上万的瓷器被砸得四分五裂。
姜徊看得明白，唐仕娟其实也压抑很久了，不只是关于他的事，更多是关于工作上的事。
他最终静下心心平气和地说：“其实工作也没那么重要，我已经成年了，自己也可以赚钱，也不需要你花费很多经历养育我了，要是觉得累，你可以回国，就住在这里，找份好工作，我……”
“姜徊，”唐仕娟声音忽然变得很冷，“就像你说的，我工作很累，人也渐渐老了，但要我放弃美国的工作不可能，明天我就走，至于你那么如你所说，希望你以后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以后我不会继续给你预支生活费和学费……你以为所谓的爱情可以经得住考验吗？你现在年纪小不懂，等你一无所有时再看看还有没有人愿陪在你身边跟你一道吃苦，不管什么样的爱情都是一个道理，就这样吧！”
唐仕娟上楼，门被关得轰咚一声，姜徊站在楼梯口望了望，长长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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