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若掳走开明的劫匪真是外邦之人，那他们是如何得知，兵符如今在王莽手中？又怎能确信王莽一定会交出兵符换人呢？

莫非……

此事还和前朝有关？

我心中不安层层加剧，不单担忧开明的安全，还隐隐觉得此事另有玄机。

晚上王莽回来，我便将此事尽数告知。

他平静的听我说完，眉目深远，漆黑地双眸幽暗下来，神色忧虑。

厅堂的气氛变得凝重，我心道他一定有什么事准备告诉我，也有了些准备。王莽高大挺拔的身躯面朝向我，双臂伸直，撑在我的肩上，慢慢将那日王舜来封地的全部情况说了出来。

原来那日，王舜除了告诉他阳阿的死讯，还将董贤曾拿走的兵符送了回来。

听见兵符后，我身子一僵，双瞳掀起，牢牢盯着他。

王莽垂下眉眼，细密的睫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情绪，视线落在我的面颊上，聪明如他，自然看出我此时的心中所想，为了驱散我的不快，他长臂落下，从身侧握紧我的手。

修长的手指一下将我笼罩，指腹隐隐摩擦着我的手背，安抚一般，他同我解释，“董贤做这一切是为了替孔休复仇。他大仇得报，不想入世，听闻阳阿死讯，让王舜将兵符还给了我。”

他看着我，观察着我脸上细微的表情，小心翼翼的触碰着我的手。

我控制不住的眼眸轻颤，手心凉了下来。

怪不得绑匪会来找王莽寻兵符。

怪不得他听我说这些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原来被蒙在鼓里的人，一直是我。

董贤离开前将兵符归还，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他和冯无方在封地废了那么大的心思，利用我从王莽手中夺去的东西，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又还回来？

还是说……

董贤和王莽之间，从一开始就从未离心？

这些展露在外的表象，都是给外人看的障眼？

而众多‘外人’之中，我也是其中一个？

我不禁脊背僵直，到底也没掩饰掉眼底的灰暗，杏眼同他对视，抿着唇问他，“所以，兵符一直在你这儿？”

我的话让王莽握住我的手腕一顿，瞳里的光暗淡几分，眉心微蹙，摇了摇头，“小凤，无论兵符在哪，我……都没想过回朝。”

他目光清湛，坦然自若，没有一丝隐藏的望进我的眼底，生怕我不信他。

是啊……

当初劝王莽回来的人是我，想要替阳阿讨回公道的人，也是我。

我心里突然乱起来，知道自己不该在此时多想，也不该去怨他瞒着我这些。或许，在王莽眼中，这些也根本不算是隐瞒。

我从未问过他的事。

而他也没理由同我一一言明。

王莽看我眼神不在瞧他，黑靴上前，双臂紧紧将我揽住。

男人起伏的胸膛贴上我的面颊，有力地心跳落进耳中，熟悉温暖的气息将我团团围住，呼吸略微急促的落在我的头顶，“小凤，别多想，我绝没有设计过你。若你现在不愿留在长安，我们即刻就回封地。”

王莽的话迫使我仰起了头，刚好对上他垂下的眼。

他哽咽紧绷的声线让我无奈地闭上了眼，叹了口气，声音像是脱了力，同他说，“你在说什么傻话……”

腰后搂着的手腕一下收紧，像是害怕眼前的人会消失不见，骄傲矜贵的男人低下了头，额头瞬间抵住了我，语气温软轻柔，声音很轻却一字一顿。

“我没骗你！”

其实，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

过去，为了阳阿，我们选择回来。

现在，开明在歹人手中，我们也不能不管。

况且，这段时间王莽假意在朝中替王政君诛灭异己，实则暗中广植党羽。如今已览下大部分朝政，受到众人拥护，又有兵权在手，距离成事只欠时机，难道在此时，放弃这大汉山河？

我抬手，轻抚上他棱角分明的脸，语气听不出情绪，“王莽，不管当初是因为什么……”

他眼神沉甸甸的，倏地扬起下颔，眉宇间冷峭深沉，语调坚定有力的打断了我的话，“小凤，我真的没骗你……”

身后脊背上的手掌温热有力，紧紧将我锁在怀里。

我直面他漆黑瞳仁里涌出的情绪，镇定的回他，“好，我信你。”

“那你愿意用兵符换开明吗？”

我自然知道这不可能，兵权怎可落在外邦族人手中，若兵权失守，整个大汉都将大乱。

王莽绝不会为了开明放弃，但我还是问了。

他双眸平静毫无波澜，目光专注的凝视着我，眼中并无半分失望或是沮丧，过了半响，淡淡地同我保证，“你放心，我会帮你救回开明。”

他的语气让我想起上次开明被绑时，我们在山林里说的那些话。

开明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若不是因为我，他恐怕都不会插手此事。

王莽盯着眼前的人，眉心微敛，俯身下去，高挺的鼻尖将眼前人的脸颊蹭动着抬起，唇缓缓覆盖，箍着细腰上的双手一点点收紧，像是要将她揉到身体里。

轻柔的吻消散在彼此唇间，温热的唇不断传递着爱意，他知道我在想什么，吻都带着讨好。

我心中酸楚难耐，在他的唇离开我的瞬间，便哽着喉问，“你打算如何救她？”

不用兵符，要靠什么让外邦那群野蛮人放人？

他并没有离我太远，炙热的呼吸缠绕在我唇边，轻声道，“我去找一个人……”

我几乎是立刻追问，“谁？”

王莽沉着眸看我，忽地颔首凑近，含住我的唇，用力吮咬了一下。

犬齿尖锐，疼痛感骤然袭来。

我浅吟一声，拧着眉缩了下身体要退开，后颈却被他一下桎梏，摁压仰起，呼吸像盘根错节的藤蔓，越缠越紧，蓬勃的热息在唇齿间化为熊熊烈火，融入骨髓。

吻不在轻柔，浓重而狠戾，更想是一种沉溺悱恻的标记，在氤氲的呼吸里，燃着暗火卑微地凝结。

许久过后，他微微撤开身子，没告诉我要去找谁，揉着我红肿的唇，淡淡道，“乖乖等我回来……”

之后，便踩着夜色离开府邸。

我瞧着那硕长的身影莫名觉得有几分寂寥清冷。

虽不知他想做什么，但我明白，王莽既然答应了我会救出开明，就一定有办法解决此事。

*

王莽的马车在广戚侯府门口已经等了一阵，只见一个小厮从里面匆匆跑出，拿着脚凳亲自迎接贵客。

王莽探身从车内下马，小厮作揖行礼，机灵地上前指路，“侯爷已在书房等候大司马，请随我来。”

王莽沉着面一言不发，安静地跟着小厮来到书房。

刚走到门口，便瞧见房内正在烹茶男人。

地动时他手臂受的伤还未痊愈，脖颈间挂着绷带，却依旧尽展儒雅气质，听见脚步声，坐着的人抬眸一看，扬手自然地招呼他，“大司马进来坐，茶很快就好了。”

王莽没动，站在门口看着冯无方，语气森森道，“你的手段还是那样让人厌恶。”

冯无方听了这话也勾唇一笑，纤长的手指慢条斯理的摆弄着精美的茶具，声音悠悠，“同大司马和董贤的手段比起来，到底还是欠了些火候。”

王莽跨进门廊，走近茶桌，不卑不亢地坐在了冯无方对面，简单直接的问他，“你想要兵符做什么？称帝？”

冯无方拿着茶壶的手腕一顿，漂亮的桃花眼掀起，兴致勃勃的盯着王莽，“那你呢？从封地归来，难道只想帮王舜复仇，除掉王政君？”

王莽看着眼前的男人，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温润秀雅，一点也看不出此人心思缜密，不择手段。

冯无方看他没言语，慢慢朝他的杯子里倒了杯浓茶，接着说，“刘婴只是傀儡，谁站在他身后皆能操纵这天下。这诱惑，难道……大司马不动心？”

冯无方全神贯注的盯着王莽，说这些话的时候眼底存着冷意。他在等王莽说出自己内心隐藏的那些阴暗不堪的想法，暴露出心底的残酷与渴望。

为此，他心甘堕入恶魔的渊底，只为撕开眼前男人的伪装。

“至少他比你坦诚，他想要的东西，从没和我藏着掖着，他敢告诉我！你呢？你敢吗？”

耳边漂浮着那日她对他说过的话。

她信任王莽，因为夫妻间彼此坦诚，可眼前的男人真的那样坦诚吗？他想要的东西真的会毫无保留的全盘托出吗？

他不信……

所以，他想试试，在深渊里试试……

王莽神情没什么变化，对他的话无动于衷，冷冰冰的对他说，“勾结外邦，可是重罪。”

这话说的可笑，冯无方拿起跟前自己的那杯茶抿了一口，优雅的放下茶杯后，“大司马这个时辰来找我，若只是秉公执法，那就没劲了。”

周围一下静下来，晚风吹过，屋内熏香袅袅浮起，随风扩散，檀香之气让人情绪沉静下来，“大司马应该明白，成王败寇，罪责都是留给败者承担。”

王莽指尖如玉，从怀中拿出兵符，没什么犹豫地丢在了眼前的茶桌上，撞击实木发出沉闷的钝击声。冯无方微微一怔，略微诧异的盯着桌上的东西，声音让人琢磨不透，“这东西不会是假的吧？”

王莽冷笑，硬朗的五官透着不屑，“千真万确，你现在就可调动兵马试试。”

冯无方的手指修长，拿起兵符，在手中把玩，明明嘴角含笑声音却凉的刺骨，“王莽，我没想到你真会交出这个，或许……小凤的确没选错人。”

王莽冷峻的看了他一眼，不喜欢他提她，亦猜不透这个男人究竟想干什么，警告道，“开明对小凤很重要，她若出事，小凤会杀了你。”

冯无方自然知道那个女孩对她的意义，他伸出手，又将兵符递到王莽面前。

王莽不解的看着他，没去接兵符，冷漠的问他，“你又想耍什么把戏？”

他们还真是夫妻一心，就连说出的话，都很相似。

冯无方笑了下，将兵符顺着桌沿推到王莽眼前，“如你所料，我只同傅家有仇，现如今大仇已报，我和董贤一样，没理由留在长安，也没理由同你作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冯无方喝着茶，给王莽解释，“过去我和他们的确有牵扯，但绑架开明这件事，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你也该明白，他们想绑的人实际上是小凤，我又如何会让他们动她……”

王莽戒备的看着冯无方，他继续说，“我和他们的交易已经结束。如今是他们擅做主张，贪婪想要得更多，才会闹出此事。”

王莽折起眉心，询问道，“那他们想要兵符做什么？”

冯无方语调平缓，缓缓回答，“外邦战乱一直没有平息，他们想要大汉出兵，结束战乱。”

说到底，还是乱世里的纷争，只要世道混乱，无人统领，这天下永无宁日。

当初在柯桀部落，他曾经亲眼目睹那些为了权利残忍杀害百姓的暴徒，血腥的画面再次冲到王莽脑海，他阖上双目。

冯无方探身靠近，冲王莽道，“不如这次我帮你，我们合作，救下开明。你应该知道，地动那日我同小凤说的那些话，皆是真心。”

王莽冷哼一声，鹰目锐利，直言不讳，“你为何帮我？”

冯无方眸光微冷，正色道，“与其说我在帮你，不如说……我是在帮她。”

“……”

***

Ps：想不到，我居然在大结局卡文了，头撞桌……

难道是不想让我完结吗？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