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的招牌伴随着地动摇摇欲坠，高悬于我头顶。

这始料未及的耸动将我晃了个趔趄，差点仰面摔出去。

“小凤……”

冯无方手疾眼快，喊出我名字的瞬间就紧紧抓住了我的手臂，没有任何犹豫快速地将我从牌匾下拉开，紧紧拽入环中。

他用身子将我完完全全护住，竭力遮挡不断坠落的东西，沉重的招牌终于不堪负重，径直掉落下来。

牌匾因晃动而朝我们袭来，他护着我，躲闪不及，被木头刮伤了手臂。

衣衫被巨大的力道瞬间扯破了个窟窿。

一道刺眼地血痕，瞬间涌现。

我缩着肩膀惊魂未定，在他怀中抬头，看了眼那伤口，新伤下面是更大面积的旧疤。

那疤痕让我愣住。

旧疤并不是上次牢狱刑罚的苦肉计，看上去有些年头，疤痕在手臂内侧，不容易被人瞧见。若不是他衣衫破损，又这样抬肘护着我，我也发现不了。

心口倏地一紧。

没来由的想起了那次围猎，柯桀的马儿狂躁，是他不顾一切将坠马的我救下。

那时他也是这样护住了我。

是那时候的伤吗？

原来，这样重么？

在封地县衙，我给他上药时，竟没发觉。

冯无方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看我一言不发地盯着他那伤处，喉结上下翻滚了一下，也没说话，只是抬手拢了下扯破的衣襟，身子朝另一侧偏移，将手臂上的伤掩于身后，扶着我快速远离茶楼。

我也抿了下唇，没说话。

也是，他若真想隐瞒，又岂能轻易被我发现。

我能看见的，都是他想展露在我跟前的东西。

震动不停，地面晃动的越发厉害，地面炸裂开了一道道明显的裂痕。

我们停在门口的马匹受了惊，暴躁的想要逃离。

侍从们本就站不稳，又控不住马，一时间乱作一团。冯无方的护卫想过来营救，却被周遭混乱的百姓阻挡在不远处的路对面。

集市乱糟糟的没了秩序，众人逃命般的闪躲着坍塌的石块。

冯无方从茶楼护住我后便没在放手，长臂紧紧攥着我的肩，宽厚的胸膛拢着我的脊背，再没了刚刚那种谦礼避嫌。

他虽文弱，但个子高挑，体魄赢人，再加上也会武艺，脚步利落的带我躲开不少危险。有力的心跳击鼓般响彻在我耳边，急促的呼吸伴随湿热的温度，喷溅耳后，无需抬头我也能想到他此时严肃的表情。

一定像极了守护自己亲人的老鹰。

地面还在不断崩裂，晃动有增无减，惊动的马四处逃窜，忽然有一匹奔向了他。

马蹄扬起，险些就要踢倒他的肩膀，虽知晓他的功夫，但看他胳膊受伤，又护着我，定没那么灵敏。

我没忍住出了手，扯着他的手腕，环住了那紧绷细窄的腰身，脚尖轻点，带他从危险中撤离。

男人的双手顺势搭住我的肩膀，低头垂眸看我，呼吸微乱。

我不看他，两人落在安全地界后，就一把拿开了肩膀上的大手，语气不善道，“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再不会救你。”

冯无方看着我，忽然轻笑一声。

紧接着，我被他带着朝空旷的地方跑。

城中百姓惶恐万分，脆弱的不堪一击。只有少部分身体强健的同我们一起跑出来，其他人慌乱失措，害怕的躲在屋檐下脚都软了。

我从未见过此景，也迷茫恐惧。

这到底是怎么了？

难不成是这世上之人坏事做的太多，遭了天谴？

视线之内，街道上的房屋建筑一座座崩塌，瓦片雨点般掉落在地面上，砸裂的碎片迸溅出老远，人群惊叫逃难，刚刚欣欣向荣转瞬即逝。

我彷徨的回头，身体开始颤抖，刚刚跟着我的侍女、仆人已经有不少被压在石头下惨死。冯无方握紧我的手，温热的掌心让人莫名安心，“不要怕，是地动……只要到空旷一点的地方躲着，应该不会太久……”

“地动？”

“是地龙翻身，地面随之震动，导致的山崩地裂。”

情况紧急，冯无方只简单向我说明，我也想起古书上的确有记载过地动，只是书上的描述和亲眼所见大不相同。如此天灾，是自然的惩戒，人太渺小，根本无力反抗。

“大家不要慌，在地动停止之前，保证自己别被砸到！”

我抬起头，温润的冯无方一改往日儒雅，急切地朝乱跑的百姓大声呼唤，“去空旷的地方避难。不要待在屋子里，房子会塌的，别往里面跑，快出来！”

因为急切，他声音嘶哑干裂，沉的吓人。

可百姓乱作一团，如今根本没人听他的话。

我们带的人早分崩离析，只有几个忠仆从远处锲而不舍的跟着他。众人跑了很远才来到一块没有任何建筑的地界，身后的一切轰地一声，像是地狱。

事实如冯无方所言，震动没有持续太久，真的停下来了。

众人脸上都惊魂未定，额上满是细汗。

我想去看看府上那些仆从还有没有生还的人，却被冯无方拉住了手，他温和的大眼有些疲惫，摇头道，“还不能回去，地动可能还有余震，现在不能立马回城。”

我望着城内凌乱的屋舍，想不到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发生了这样的天灾。也不知王莽现在身在何处，皇宫建筑坚固，定不会像周遭一样凌乱，但这样的晃动，也容易受伤。

“我们先救周围的人。”

冯无方扭头对手下和一些百姓说道，“不要太靠近建筑里侧，发现晃动，立刻离开，知道吗？”

手下领命，百姓们也担忧自己的家人，都纷纷和他一块救人。我看着冯无方，本以为他会留在此处等人来救我们。

没想到，他居然主动想要救人。

他眼底的纯善不像是装的，打头阵带了贴身护卫，开始寻找遇难的人。

我们很快在不远处的一个塌陷处发现一个被困的孩子，众人合力搬开石块，和重物，让他能逃出来。

不少人受伤被砸在房梁下，石板下，才一个时辰后，我们救下了二十来人。

“侯爷，你的手……需要上药，不能在搬了！”

护卫实在忍不住开口制止了还在徒手刨土般石头的冯无方。冯无方胳膊上的伤口只做了简单止血，如今搬了太多石头，原本纤细修长的指甲里都渗出了血。

“无妨，我还能行，在救些人吧。”

他语气温润极了，扭头看了我一眼，嘱咐道，“小凤，你去休息，估计王莽他们也快来了。”

我盯着他，心里说不出的酸楚无奈。

此时的他，好像又回到那个不受世俗侵染的风雅乐师。

人真奇怪，不是非黑即白。

明明有时让人恨得牙痒痒，但总能找到理由解释原因。

“你别逞强了，和我一起去休息，剩下的事，交给他们。”我扯过他的手腕，没等他拒绝就拉他离开。

冯无方的手僵了下，微微挣扎，“小凤，我的手脏……”

“没事，我手刚也搬了石块，也不干净。”

到底没让他没挣脱，让他随着我来到不远处伤患休息的一处安全之地。

我瞧见远处有两个个巨大的大石头，刚好可以休息，便拉他直接坐下。反正现在的衣服都脏了，也别计较那么多了。

冯无方的衣物被扯裂，只能用手拢着，宽大的袖口因为救人，上面沾染的都是泥土，和手臂上渗血的伤处放在一起，看上去破碎无力，有几分病娇美男的既视感。

“我不累的。”

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凝视着自己沾染血污的手指。

我抬眸看了他一眼，“我有话问你。”

他眼眸一亮，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说，转头盯着我。

我想了想，开口问他，“你怎么知道，刚刚是地动？”

他这次没迟疑，沉稳的回答我，“因为我小时候，经历过一次。”

我瞳孔微张，不敢置信。

这种记载少之又少，并不常见，冯无方竟然经历过？

是说他阅历丰富，还是说他命运多舛呢……

冯无方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骨节分明的手指握成了拳，无奈又无助地扯了下嘴角，用淡淡的声线给我讲述了一个故事。

是，关于他自己的故事。

“其实我小时候，家里并不穷苦，是镇上有名的书香门第。在我八岁时，镇上发生了一场很大的地动，整个镇一夜之间都毁了。那次的地动死伤不尽其数，无数人妻离子散，阴阳两隔。我家里的仆人死的死，逃得逃，搬空了宅院里的全部积蓄。父亲被房梁压断了腿，差点丢了性命，后再无法自理。母亲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遭遇这些，几乎崩溃。靠她一人，根本没办法养活我们一家人。很快，我们没了生计来源，家道中落，朝不保夕。最后，实在养不活了，只能选择将我遗弃。”

我静静地看着身侧的男人。

他清秀的眉眼透着几分黯然神伤，晶莹的瞳孔泛起湿润，可就算在这种情况，他也没失了礼仪，坐的规规矩矩，既儒雅又高贵。

***

我来了，有存稿就放出来，我不留了！

前面也在修正，一直没更是因为发现有很多章不需要修，我还在读（字数多，我读的也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