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王莽像两个潜入外邦的中原人，穿着不属于自己的衣服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

尽管我脑子里还时不时浮现昨晚那个迷离涌动的梦，但我实在受不了如今这一言不发的场面，只能别别扭扭的打破安静，开口问他，“你昨晚……休息的怎么样？还吐血吗？昨晚我和柯桀辞行了。今日我们便离开，回大汉去。”

我嘴里连连说着，也不看他，睫毛下的瞳孔垂着。

王莽神情凝重，视线都交织在我的脸上，一言不发，似乎想从中读出什么其他东西来。我被他晦暗不明的眼神盯的有些发毛，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被他抓包了一样，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状态，我也说不清。

他的视线驻足在我脸上，眉眼慢慢沉静下来，轻轻吐了口气，醇厚的声音这才从薄薄的唇里吐出，“我没事，没有吐血，好多了。”

我躲开眼不同他漆黑恣意的瞳对撞，嘴里碎碎念了一句，“等回去后我找大夫在给你仔细看看。”

既然他不愿让我帮助治疗，那我便找别人给他治。

或许是关心的话语让王莽清冷的眸一点点回温，他眼里也没了昨日那般冷漠疏离，眼神不漏痕迹的挪向我的内室，忽然对我说，“你头痛不痛？我熬了解酒药，你一会儿喝一些，以后不要喝那么多酒了。”

他的声音有着一股不知名的情绪，温柔中夹杂着试探，我目光有些错楞，对王莽态度的突然转变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都不知如何回应。

这才短短一晚，王莽怎么就像是变了个人，全不见昨日那般拒我于千里之外的疾言厉色。明明吵架后不欢而散，怎么扭脸又用如此柔和平静的语气说什么给我熬解酒药了？

王莽到底在想什么，我倒是看不透了。

不过，不管他想的是什么，昨日有句话说的没错，他一定会离开这里的。既然一定会分离，那昨日的事情早晚都会发生，我也有了和他分别的准备。

我挑开视线，低下头摆弄着手指，声音低低的“嗯”了一声。

等等，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又没去夜宴，怎么知道我喝多了？还问我头痛不痛？

难不成他昨日真的来过？

男人失控吻我的炙热画面又夺眶而出，徘徊在我的眼前影影卓卓。

我惊的立刻闭眼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

若是真的，他听了我昨日的那些话后，怎还能如此淡定的站在我面前。

不过是梦，是梦而已。

我不断安慰自己，身子条件反射的转过去，背对着他，姿态明显的躲着他那沉甸甸的眼，深吸了一口气，拿指尖拍了拍自己绯红的脸，脚步漂浮的转头给他倒茶，抿着的嘴唇上似乎还有那撕咬的触感，拿着茶壶的手指微微抖个不停。

王莽双眸瞬间下了雾，话哽在嘴边，似有千言万语，但盯着我却什么都没说。

门突然被扣了两声，紧接着传来了柯桀戏谑的声音，“王公子来的比我还早？真是巧了？这下子无需在多跑一趟。”

我和王莽随声望去，只见柯桀眼角含着一簇暗火，洒脱随意的双腿交叠依在门板上，环抱手臂，笑容轻邪的盯着我们。

今日，他穿了一件尤为鲜亮的衣衫，那红衣花纹的走线和我此时身上穿的衣衫颇为相似，款式更是如出一辙。

我顿时明白了什么，微微皱眉，有些后悔让侍女随意摆弄了。她们一定是受了眼前这人的意思才拿来的这件衣衫。

王莽看到后也眼神微冷，忍不住“呵”了一声。

我放下茶壶，几步来到柯桀身边，盯着他的衣服，语气带着明显不悦，“殿下一早来这儿找我，有什么事吗？”

柯桀听了我的话仰身挺直脊背，微微挑眉，目光在我和王莽身上走了一圈，双瞳尽是调侃，长腿走进来，笑着对我说，“开明想让我带她去街上逛逛，今日刚好集市上有庆典，你们也一同去，我也尽一下地主之仪。”

开明？

我正思索这话是是真是假的时候，开明从柯桀身后的门外探出头来，笑嘻嘻的对我点头，身后还跟着没什么表情的念白。

这人果然，连人都直接带来了，还生怕我不去。

身侧突然传来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原来是王莽后退了一步，刮到了身后的椅背。我眉头紧缩，仿佛能从王莽眼中瞧见一股戾气，似乎在等我的答复。

我刚和他说完今日要走的。

可这里是柯桀的地盘，他又是救下了开明的人。话说道如此，我也不能不客气的当众不给番邦王子面子。

柯桀笑着看我，四面八方都充斥着优越感，目光笃定我不会拒绝他。

这眼神明显来者不善，甚至有些带着挑衅的瞧着王莽。

“姐姐，别犹豫了，我们一起去逛逛吧。我来这里这么多天都没出去过，好不容易等到你来了，我们就留下玩两天嘛！好不好？好不好？”

开明拽着我撒娇，模样清纯可爱，让人无法拒绝。

我知道开明定是柯桀雇来的说课，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不如利用我这个心尖上的妹妹，到省了麻烦。事到如此，我也没办法拒绝，只能摁住开明摇晃着我的手，余光看了眼王莽。

他晦暗的眸毫不顾忌的牢牢注视着我，仿佛听见了我心中的答案，只一瞬便垂下眼帘，不在瞧我。

我蜷起手指，对他显而易见的失落视而不见，对开明点点头，终还是妥协，“好吧，那就逛逛。”

柯桀倨傲的勾唇，低头笑了。

*

我们一行人，坐在柯桀华丽的大马车里，来到了他的城市中央。果然如他所说，今日街道上热闹非常，不仅有歌舞表演，杂耍演绎，甚至连街边商贩都比昨日要多出许多。

我好奇的问柯桀是怎么回事，他唇角弧度渐深，懒洋洋的靠着椅背，一副颠倒众生的模样，“我们每月初一都有庆典，这天的收益全部归于百姓，可以不用缴税。而且，城门大开，别的部落也可以参与其中，也可让相邻部落的百姓置换一些生活物品。”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城内看上去人这样多，原来还有邻国的百姓。

“怪不得你们这里看上去这样富饶。”

柯桀挑了挑眉，对我一笑。

“这样做的确可以让百姓生活的更舒适，但对于国家来说也很危险，说不定别国的细作也会趁机混入城中，到时候……”王莽坐在马车上意有所指的看向柯桀，毫无情绪的继续说，“真正能让百姓安居还需没有战争才可。”

柯桀听出王莽话中意味，抬眸似笑非笑的对上他的眸。

我却觉得王莽这样说很煞风景，外面明明一片祥和，哪里就让他说的那样危机四伏。这个人就是心思太重，难以相信这世界上美好的一面。

开明趴在车窗边完全不对他俩的话在意，眼睛都落在街道上那些新颖脱俗的物品上，时不时拉着我张口成奇，搞得我也目不暇接。

这里喜好手工制品，无论是衣服、地毯、还是木雕泥人都是纯手工打造，皆精巧绝伦，他们大胆运用各种色彩，让原本安静的物件有了勃勃生机。

喧闹热络的车外和争锋相对的车内截然不同。

开明渐渐不满足于探身朝外观望，干脆起身，走出马车，同念白并肩坐在车外赶马的长椅上，伸着小手指挥着他方向。

念白漠然片刻，转头看了眼柯桀，看他没反对，便听从了开明的吩咐。

开明唤着车下负责采买的小厮，让他们一会儿去买这，一会儿去买个那。车内桌上很快就堆满了不少奇奇怪怪的古怪玩意。

这马车宽敞明亮，车门处挂着轻薄的帘帐，可以朦胧中看清开明和念白的身影。开明一走，马车内便只剩下我、王莽和柯桀三人。偏偏我还坐在他俩的中间，这气氛简直诡异极了。

我当然不能同开明一样起身去念白身边，只能忍着。

为了缓解这压抑冷淡的氛围，我从桌上拿起一个彼岸花的小型木雕，对还意犹未尽不断采买东西的开明道，“开明，你在买下去，我们回去就要雇马车运货了！”

坐在我右侧的柯桀听了我的话，嗤笑一声，嘴角微翘的靠在马车的椅背上饶有兴味的盯着我。

那副轻邪模样盛颜仙姿，目光旁若无人散发出燎原之火。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无视他的美貌，回眸瞪了他一眼。

他也不生气，继续压着笑瞧我。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第一次捉襟见肘，存稿够用，但没修完……这两天得熬个夜多修几章存货了！

话说真的有大大边写边发吗？看到有的大大说别急还没写完，几小时后发，也太强了～

（捂脸，虽然我的《平凡》当初也是写一章发一章，但那个文是真的拿来练耐性的，我知道质量不太行……）